趙勝這輩子雖然也和不少官吏打過交道,可是和錦衣衛親軍卻是第一次,面對這談虎色變的錦衣校尉,趙勝差點沒有一下子癱坐下去。
誰都知道,這世上什么人都可以招惹,唯獨錦衣衛最不能招惹,若是有校尉尋到你的頭上,那么必定是九死一生,掉腦袋其實都算是輕的,怕就怕被誣賴一個謀反,隨時抄家滅族。
雖然新君登基,錦衣衛的權勢已經急劇的縮減,可是這只是相對而言,相對那些官老爺,錦衣衛自然不敢再放肆,可是對于趙勝這樣的低賤商賈,人家還不是想怎么拿捏怎么拿捏?在官府,終究還有說理的地方,可是對這些錦衣衛,趙勝感受到的只有絕望。
徐寒也沒有客氣,直接提著趙勝出去,一路走街過市,趙勝原以為自己去的是北鎮府司衙門,心里又在想,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以至于得罪了這些瘟神,只是此時他心亂如麻,哪里想得出什么?過不了多久,這些人帶著他過了朝陽門,隨后,卻是帶著他來到了一處不起眼的衙門。
“路政局……”
這個名字,趙勝聞所未聞,可是看這衙門里外都是魚服的錦衣校尉,卻是讓他明白,無論這個衙門是什么名目都是他招惹不起的。
趙勝心如死灰,隨即便被這兩個校尉暫行收押起來,這是一個陰暗的屋子,可又不像是牢獄,這讓趙勝稍稍心安了一些,不管怎么說,這里畢竟不是詔獄,只要不是那個地方,應當還有生還的希望。
過了一個多時辰。終于有人來提他,將他領到衙門的大堂,兩側都是凜然肅立的帶刀校尉,此時對他虎視眈眈,趙勝連堂上人的臉面都沒看清,雙膝就已經軟了,毫不猶豫地拜倒,口里叫冤:“小人冤枉哪……”
坐在這堂上的正是徐昌,而王公公坐在徐昌左側。徐謙位列下首,徐昌此時威風凜凜,厲聲大喝一聲:“大膽刁民,事到如今,你不但不反思自己過失。竟還敢喊冤!”
趙勝嚇得瑟瑟發抖,連忙道:“小人不知犯了什么過失,還請大人示下。”
徐昌冷冷一笑道:“似有勾結亂黨之嫌。”
這一句話道出來,讓王公公都不忍卒睹,這徐家的人還真是厲害,連他這栽贓陷害的老手都覺得他們的手段太過卑劣,說拿人就拿人。說勾結亂黨就勾結亂黨,天地良心,人怎么能壞到這個地步?就算要栽贓,你們就不能栽贓的漂亮一點?至少也先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
趙勝自是嚇得魂不附體。臉色慘白,他當然知道勾結亂黨之嫌意味著什么,連忙哭天喊地地告饒:“小人冤枉,小人是正經生意人。小人……”
徐昌拍案怒罵:“正經生意人?既是正經生意人,為何你的要鋪子總有閑雜人等進出。其中幾個更是可疑……”
“這……大人明鑒……小人只是打開門做生意,并不認得人的好歹,他們是不是可疑,小人又如何知曉?”
“真不是你?”徐昌露出狐疑。
只是這一句帶著狐疑的反問,卻是讓趙勝仿佛看到了希望,他連忙道:“小人只是本份的生意人,勾結亂黨這等事,小人想都不敢想,大人,小人實在冤枉。”
徐昌的臉色變得陰晴不定起來,似乎在拿捏什么,而這一切自然看在趙勝的眼里,他突然意識到,對方未必是追究什么勾結亂黨,而是……
他沉默了一下,道:“不過小人到了這衙門里,卻發現衙門很是破舊,小人在想,大人們如此辛苦,又如此勤于王事,想不到竟蝸居于此辦公,小人……小人恰好近幾日有一些活錢,諸位大人若是看得起小人,小人愿意奉上。”
對于商賈來說,銀子就是他們在這個世界通行的利器,此時若是再不拿點銀子出來,誰能保證這些家伙往自己頭上潑臟水?而勾結亂黨的嫌疑一向很是嚴重,所謂寧可錯殺,也絕不可能放過,銀子以后還可以賺,可以腦袋沒了也就萬事休矣。
趙勝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接著直勾勾地看著徐昌,他看到徐昌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心知有了門,不由大喜,斟酌片刻,繼續道:“小人有紋銀千兩,可以隨時讓家人送來。”
這時候,坐在徐昌下頭的徐謙終于忍不住了,道:“你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賄賂徐大人嗎?真是膽大包天!”
趙勝嚇了一跳,連道不敢,接著又道:“這只是小人的一點小小孝敬,完全是發自小人本心,斷沒有賄賂的意思,還請大人明鑒。”
徐謙苦笑道:“我們才不要你的錢,我們是親軍,親軍豈有收受賄賂的道理?你這般明目張膽,實在可恨。不過……”徐謙的笑容變得燦爛起來:“近來天子一直憂心各地水旱不斷,只可惜國庫緊張,內庫也不充裕,你說你不是亂黨,那么索性就捐納一筆銀子,其實也不必太多,給個三百兩銀子也就是了。”
聽說只要三百兩,雖然對方擺明著是敲竹杠,趙勝卻是滿口答應,連忙道:“好說,好說,這個好說,小人雖是低賤商賈,可是為天子分憂,為災民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卻也是理所應當,小人立即叫人將三百兩銀子送來。”
王公公在旁又忍不住搖頭,這徐家父子敲竹杠就敲竹杠,居然還把天子擺出來,這兩個家伙真不是什么好東西。
徐昌父子說干就干,立即讓趙勝寫了一封書信,讓人帶去趙家取了三百兩銀子來,銀子入手,徐昌對趙勝的態度自然溫和了許多,道:“你能捐納銀錢沖入內庫,賑濟災民,可見你并沒有勾結亂黨,既然如此,那便是我們抓錯了人,若有得罪之處,還望你能海涵。”
趙勝連忙搖頭道:“不敢,不敢。”
“且慢!”這時候,徐謙一聲大喝,卻是讓趙勝松下來的一口氣又重新提起來,他的臉色僵硬,哭笑不得地看著徐謙,道:“不知這位大人還有什么吩咐?”
徐謙微微一笑,道:“你既肯捐納銀錢沖入內庫,按理說,咱們也該給些禮遇,否則豈不是讓人寒心?來,這兒有一份陛下的嘉獎文狀,現在就頒發給你,你好生收著。”
徐福受了徐謙的指使,連忙上前,拿出一份黃錦來,交到趙勝的手里。
趙勝這才松了口氣,他可沒想過要什么嘉獎,只想著趕快離開為妙,只是人家既然送了什么‘嘉獎’,他自然也不敢不收,觸怒了這些大爺可不是好玩的,小心翼翼地將這黃錦收了,才千恩萬謝著離開。
三百兩銀子……也就這樣到手了。
這趙勝剛走,王公公已經不耐煩地站起來,對徐昌道:“商賈雖然低賤,可是打著宮里的名義訛詐商賈,這件事要是傳出去,怕是御使那邊要鬧起來,你們給咱家一個準話吧,咱家總覺得這么放任下去,會惹來大禍,徐百戶……”
徐昌笑嘻嘻地道:“王公公,咱們不是來了個開門紅嗎?你莫要生氣,等著瞧吧,這是謙兒的主意,我信謙兒。”
王公公看了徐謙一眼,隨即搖頭苦笑:“瘋了,都瘋了,罷罷罷,任你們去瘋吧。”
路政局發生的事雖然并沒有受人干涉,可是這并不代表沒有為人關注,這里的一舉一動自然都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這種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歸根結底,就是有沒有人較真的問題。
而這時候,第一封彈劾的奏書終于遞了上來,這份彈劾奏書言辭很激烈,自然免不了慷慨激昂,先是訓斥徐謙身為讀書人,卻不務正業。當然,這還只是開胃菜,接下來話鋒一轉,自然而然地轉到了敲詐商賈的問題上,說是路政局指鹿為馬,先是誣賴別人謀反,緊接著又索要銀錢,更大膽的是居然還敢打著天子的旗號,可謂膽大包天。
奏書很快就遞到了嘉靖天子的案頭上。
看到這份奏書,嘉靖的心情可想而知,他是想斂財沒有錯,但是他本以為徐謙會用高明的手段來斂財,可是這廝倒好,居然用這等低劣的手段,現在事情鬧出來,想來朝野必定會驚動,那時候,大家少不得要議論紛紛,而他卷入到這是非之中,難免會對他的威望產生影響,更重要的是,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用不了多久,他便會被人抹黑、丑化。
嘉靖狠狠地將這奏書摔在案上,隨即冷冷一笑:“朕怎么做事,還要你一個御使來教?”
這句話,當然是針對奏書里頭一些大放厥詞的文段。可是接下來,嘉靖又忍不住吩咐:“叫黃錦,去叫黃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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