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
狂風起,飛起的白霜被吹了出去。
緊接著,邱言神魂掐訣,滿天白霜被帶動著如流水般旋轉起來。突然,一點香火神力從魂中飛出。
這點神力微弱無比,其他人難以察覺,它飄飄蕩蕩,但速度極快,轉眼飛到了心火邊上。
那道心火在炸裂后,殘留一點火苗,搖曳跳動,有種隨時可能熄滅的勢頭,但被這一點神力沾染后,迅速波動,神力中浮現出掌控火焰的法職,直接禁錮了心火!
緊隨其后,狂風卷動著白霜呼嘯而至,徑直撞在這點心火!
凝結!
霜打風吹,心火瞬間凝結,有無數人在里面狂吼,追問著一個個問題!
但這些問題,沒有頭,沒有尾,一個接一個,沒有窮盡,只是一瞬間,龐大的信息量就將香火神力撐爆!
同時爆開的,還有那點殘留火苗!
“砰”的一聲,火苗炸裂,消弭無蹤。
這次的炸裂,不是心火主人主導,而是被無盡疑問、信息撐爆,等于是將構成心火的念頭、情緒撕裂、湮滅!
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這種撕裂、炸裂之感,順著聯系,迅速的傳遞了出去——
張秦在將心火潛藏之后,在第一時間離開,急速飛馳,此刻已經進入樹林,但突然間卻悶哼一聲,整個魂體模糊了一下,一頭栽了下去!
下一刻,他心念急轉,強行按捺魂中不適,勉強攀升,但渾身上下卻不斷爆發出點點火光。
“怎么回事?我遺留的那點心火,炸裂后理應迅速消散,怎么可能被人強行定住?還將疑霜灌注其中!”
盡管心中疑惑,但張秦已經沒有時間去思索了。更不敢思索,反而讓念頭遲疑下來,在他的魂中,全部心神都被占用,各種疑問層出不窮,隱隱要充斥整個神魂!
“必須找個地方停駐,將思緒平息下來!”
張秦的神魂表面浮現出點點晶瑩,凝結成霜!
一口氣將白霜吹開,邱言卻沒有輕松下來,他發現有一道道疑問自心底升起!
但奇怪的是。這些疑問,并不是自身所生,而是順著那口氣,從白霜中蔓延過來的!
那些晶瑩白霜之中,居然充滿了各種疑問,有的淺顯,有的深奧,有的邱言能夠解答,有的連聽都沒有聽過!
另一邊。從林中出來的兩名儒生從驚慌中恢復過來,其中一人看了邱言一眼,開口道:“多謝兄臺出手,在下二人感激不盡。不過這疑霜飄渺,縱只是一口氣,也會被疑問沾染。畢竟我等現在都是魂體,即便是氣。也有意識聯系,一旦沾了疑霜,就會被蔓延過去!”
這兩人年齡相差不大。但說話之人看上去更為年長。
這時候,另外一人也道:“不錯,看樣子,兄臺怕是已經疑惑滿胸,此時切莫動念思索,不然就會讓疑問深入心靈,不斷滋生、膨脹,最后將整個魂兒撐爆!”
在這兩人說話的時候,周圍的白霜已經重新落下,鋪面地面。
與此同時,邱言的魂體卻震顫幾下,模糊起來,神魂表面,不知從何時開始,覆蓋了一層晶瑩白霜。
“這是我的疏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看著邱言的模樣,陳井露出自責的神色,“先輩早就記錄,我早該將疑霜的事情說出來。”
路道人突然說道:“陳施主,你若真心自責,現在說清楚也不遲。”
陳井聞言一滯,旋即斂去,點點頭道:“正該如此。”
他又看了邱言一眼,見對方雖然魂體時而模糊,白霜覆魂,但神色不變,雙眼明亮。
“這地上白霜,并非水汽凝華,而是古往今來,讀書人心中生出的疑問。疑問在陽間現世,只是一個念頭,但每一道都會在士林里形成一顆晶瑩,積攢下來,就成了這滿地白霜。”
這個答案,讓邱言略感意外,卻沒有驚訝。
“這陽間的經驗,在士林中怕是沒多大用處。”
此刻的他,看似魂體變動,體表覆霜,其實大半是裝出來的,涌入魂中的疑問,雖說突然,但很快就被心火定住,開始解答其中疑惑。
其中的一部分,還順著魂中洞,傳進了神靈身中,被香火心念解析、歸類,但這種解析,不是單純的解惑,而是探究白霜的結構!
“這些白霜的存在形式很是特殊,很有借鑒價值,如果能了解清楚,對神道香火的操控,有著一定助益。”
有了興趣,邱言不愿分心他顧,便裝作中招的模樣,自顧自的探索起來。
另一面。
在陳井話音落下之時,那兩人則補充道:“疑問為霜,晶瑩剔透,沾到碰到,就會沾染魂中,連帶著附近的疑霜都會傳來疑問,這地上覆蓋的疑霜何其多,瞬間涌動過來的疑惑,其量非常龐大,沖擊人魂,好像洪水沖擊堤壩,一個承受不住,立刻就要被撐爆!”
他看了一眼邱言:“剛才的情形,我們也看到了,是有人事先布局,若非這位兄臺出手,我等都要遭殃,這是恩情,我們不會見死不救。”
另外一人則道:“事不宜遲,時間久了,疑惑入心,就不好救治了,現在就帶著他去見北先生吧。”
陳井心中一動,問道:“兩位能否把話說明白一些?”
年長之人回道:“看幾位的樣子,也是提前入林的儒生,此來的目的,定是想借杏壇論道的機會,在士林中探索一番,再安然歸去,既然如此,咱們立場相同……”
說到這里,此人通報了自身來歷,按著他的說法,其人名叫展城,旁邊那人叫展圳,是他的兄弟,兩人都是江南道的士子。
“那算巧了,我們也是大瑞之人。”陳井把自己和邱言等人介紹了一番。
“不算巧,咱們大瑞來人,雖然各有際遇,但總歸要在這一片范圍。”年紀稍輕的展圳搖了搖頭,“士林兇險,處處危機,單憑幾個人根本難以立足,你們既然來了,就隨我們一同去見北先生,日后也好彼此照應。”
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陳井大致了解了情況,遂問:“這北先生,莫非是河北道北家之人?”
展城點頭道:“不錯,北先生乃是北家的后起之秀,這次他震動圣賢泥塑,提前入林,也帶進來幾人,與我們合流,共同探尋此處。”
“聽展兄話中之意,似乎不是隨那北先生進來的?”陳井從對方的話語中,找打了一點脈絡。
展氏兄弟倒是沒有遮掩的意思,直接答道:“我們展家和江南孫家是世交,這次是隨著孫家公子前來的。”
“江南孫家?這是富貴之家,但并非以文章著稱。”陳井心里清楚,能提前入士林的人,未必都是由文辟一道者開路,他若非碰上邱言,也有其他法子提前進入,不過成功的可能極小,風險更大,所要耗費的精力和財力,十數倍于此。
路道人則道:“既然問清楚了,就先隨他們過去,依貧道看,邱施主的事確實不宜再拖。”話落,他一揮手,神識飛舞,牽引著邱言行進。
邱言看了路道人一眼,并未言語,反而閉上了眼睛,專心解惑,同時解析起疑霜結構。
“也好。”陳井表示同意,那展氏兄弟更不啰嗦,在前領路。
一行人飄蕩間,入了林子。
行進間,展圳突然問道:“對了,你們是如何來這士林的?”他掃了幾人一眼,“也是用的取巧之法?”
“非也,”陳井笑道,“我們是托了這位邱兄的福,他文辟一道,震撼圣賢泥塑,開啟心路,帶我等而來。”
“文辟一道?”展城、展圳愣了一下,露出驚訝之色,再一次打量邱言,各自皺眉,“恕在下兄弟二人孤陋寡聞,之前并未聽過邱兄之名,不知邱兄是在哪家書院為學的?”
看得出來,他們對陳井的話,并不相信。
“邱兄并未加入任何一家書院。”陳井仿佛沒有看到兩人表情,自顧自的說著,“不過,他前幾日在天理書院與賀書長論道,論而勝之,驚動了在下的老師,小陳先生。”
“小陳先生?賀書長?”
聽到這兩個名字,展城、展圳面色微變,表情變化,半信半疑。小陳先生的名氣自然不用多說,那賀書長則是江南才子,名滿兩道。
想了想,展圳道:“若真是這樣,那北先生見了邱兄,一定歡喜,前幾日興京的白昭元曾路過此處,和北先生切磋了一番,事后北先生便贊白昭元名不虛傳。”
展城也道:“北先生和白昭元比拼解惑,驅散了好大一片疑霜,才讓我等有了安歇之處。”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看似客氣,但話中隱意,卻是在質疑陳井所言。
二人的意思很清楚,那北先生和白昭元都是文辟一道、震撼圣賢泥塑的人物,他們面對疑霜,不僅沒被侵染魂兒,反而將之驅散,相比之下,邱言不過是吹了口氣,就被疑霜沾染,難以行動,高下立判。
陳井聽了,微微瞇起眼睛,笑而不語。
說話間,前方景象突然豁然開朗,茂密的林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山,此山高聳入云,卻沒有險峻已經,反而散發著書卷氣息。
“到了,北先生此刻正坐鎮山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