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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飛龍在天,矯矯糾糾,孰覓我蹤?孰明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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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9-10  作者:青玉獅子
恭王微微一怔,隨即目光閃爍,那個樣子,好像眼前擺了一件了不得的物事,一時之間,不曉得該不該伸出手去?

寶倒有些奇怪了,自己方才那句話“國家姓愛新覺羅,主事兒的,卻不許姓愛新覺羅”,就事論事,好像沒什么特出的啊?

過了好一會兒,恭王慢吞吞的說道,“佩蘅,有意無意的,你又道常人之不能道了。”

“六爺,”寶笑道,“一定是‘無意’的我可不曉得自己說了什么了不得的話?”

“國家姓愛新覺羅,主事兒的,卻不姓愛新覺羅”恭王說道,“對愛新覺羅,說不定……更好些。”

頓了一頓,然后用更加肯定的語氣,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嗯,更好些!說不定,不是好上一些,而是好上許多、許多。”

寶呆了一呆,將恭王的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饒他七竅玲瓏的心思,還是咂不出味道來,只好說道:“六爺,你同大和尚們在一起呆的太久了,打出來的機鋒,不是我這個俗人、蠢人想的明白的,還請明示。”

恭王一笑,“你別兜著圈子罵人了不就說了你一個‘汲汲復戚戚’嘛!耿耿于懷,至于嘛!”

“嘿嘿!”

“我是說,”恭王隱去笑容,“若‘國家姓愛新覺羅,主事兒的,卻不姓愛新覺羅’,那么,有些事兒,就不該愛新覺羅擔責任了”

頓了頓,“譬如,和法國人的這一仗,萬一我說的是‘萬一’,只是拿這一仗來做個譬喻,你可別往岔里想萬一,咱們打輸了,那么,這個責任,無論如何,擔不到愛新覺羅的身上。”

“啊……”

寶腦海中電光一閃。

他急速的轉著念頭,過了一會兒,說道:

“六爺,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說,愛新覺羅氏雖然不掌國柄,可是,正因為不掌國柄,所以,國家就出了什么簍子、亂子,也怪不到愛新覺羅氏頭上”

微微一頓,“因為愛新覺羅氏置身世事之外嗯,應該說,置身世事之上所以,就算天下紛爭惑亂,愛新覺羅氏照舊可以高高在上、安富尊榮?即是說,這個國家,照舊……姓愛新覺羅?”

這就叫“莫逆于心”了!

換個人,十有,會將恭王的話,理解成以下意思:既然愛新覺羅氏無需為打敗仗擔責,那么,就可趁機將“國柄”從需為打敗仗擔責的那個人手中奪了回來,重掌朝政,而不會往寶說的這個路子上去想。

恭王對寶,不但有不滿,而且有警惕,可是,卻為何依舊拿他做唯一的知己,和他說這些再不會和第二個人說起的話?即便文祥,恭王也絕不會與其討論國家姓愛新覺羅還是姓關這種話題的。

原因就在這兒:天下雖大,寶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給予恭王這種莫逆于心的快樂了。

“不錯!”恭王目光灼灼,“佩蘅,你‘置身世事之上’一說,尤其精妙!”

“嗯,做個不大恰當的譬喻,”寶說道,“譬如聽戲譬如,寧壽宮大戲臺!臺上紛紛攘攘,你方唱罷我登場,對面兒的閱是樓,聽戲的,卻從始至終,只是同一撥兒的人!大戲臺上,你們愛怎么唱,就怎么唱!愛誰唱,就誰唱!隨你們的便!反正,閱是樓里聽戲的,從始至終,就這一撥兒人!愛新覺羅氏!”

恭王忍不住雙掌輕輕一拍,“佩蘅,我就說了你能道常人之不能道!”

寶出神半響,嘆了口氣,說道:“如是,大清的國祚愛新覺羅的國祚,可以瓜瓞延綿、至于永久了!”

“瓜瓞延綿”的本意,乃為祝頌子孫繁衍不息,一般不會和“國祚”扯在一起,不過,此時之語境,寶如此用法,一語雙關,倒是十分貼切。

恭王微笑不語。

過了片刻,寶說道:“或許,‘國家姓愛新覺羅,主事兒的,卻不姓愛新覺羅’確是一件兩全其美之事,不過,六爺,這個事兒,現在言之尚早,而且,說不定只是咱們自個兒的一廂情愿哎,你可別怪我說話不好聽啊。”

“沒啥不好聽的”恭王坦然說道,“這個事兒,確實言之尚早,現在嘮一嘮,不過務務虛罷了。”

頓了頓,“其實,目下就認定‘主事兒的不姓愛新覺羅’,似乎也稍嫌早了一點兒,這一回去天津接普魯士訪華代表團,逸軒不是帶上了老八么?而且,老八的排名,還在曾滌生、文博川之前。”

“六爺,你的意思是”

“老八和逸軒,”恭王含笑說道,“走的一向近,說不定,這往后,我這位八弟,就要大用了呢!”

“八爺大用?”寶一哂,“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呢?”

“軒邸其人,”寶說道,“別的不去說他,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若斤兩不夠,就是天王老子,他也不會擺到秤上的!”

頓了頓,“譬如……睿王吧,老頭子跟軒邸走的更近,可是,誰都曉得,他那個‘宗室銀行總裁’,只是一個‘榮銜’,軒邸不過拿他做一件擺設罷了,難道,還真的請他‘主’宗室銀行的‘事兒’不成?”

“老八幾斤幾兩,”恭王用微帶嘲弄的語氣說道,“我這個做哥哥的都不曉得,你倒曉得?”

彼此年紀相差太大,三個弟弟,只有奕一個,恭王交集較多,較為了解;鐘王、孚王兩個,交集很少,確實不好說人家“幾斤幾兩”。

“六爺,”寶說道,“你這么說就是抬杠了,八爺也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學問好、有本事,這么些年,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看的出來?”

恭王笑笑,不說話了。

“好吧,”寶說道,“咱不說八爺了,我重拾我方才的話頭有人說軒邸‘對旗人頂不好’什么的”

頓了頓,“其論據,除了‘下邊兒’、‘上邊兒’什么的之外,還有一個神機營。”

恭王默然。

“目下,”寶說道,“‘買斷旗齡’只限外省駐防旗人,還沒‘買’到京八旗這兒,不過,有人說,用不著‘買’啦,神機營三萬多號人,一股腦兒的趕出了旗,連個‘旗籍’都沒留下‘買斷旗齡’什么的,好歹還給人留了個‘旗籍’的空名兒啊!”

頓了一頓,“好家伙,這一下子,替朝廷省了多少銀子?一人三百兩,攏共一千萬兩!”

恭王微微冷笑,“要這么說,還不止呢!沒了神機營,往后,朝廷每年都要省下二、三百萬的銀子呢!”

“是啊!嘿嘿!嘿嘿!”

恭王微微苦笑,“佩蘅,那你想逸軒怎么做呢?神機營所謀者,可是謀反造逆!平心而論,逸軒算是仁至義盡了!還多給了一次機會神機營自個兒不要嘛!自個兒要往城外頭跑嘛!”

頓了頓,“這種事兒,換一個人、換一個朝代,譬如,落到祖龍、漢武的手上,少說也得掉萬把人頭吧?剩下的,一定遠遠兒的發配邊疆,還輪得到你‘出旗’不‘出旗’?逸軒可是一個人也沒有殺!”

“六爺,”寶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曉得你說的都對!”

頓了頓,“可是,有一個事實,咱們也不能裝做看不見神機營這三萬多號人,都是從各旗、各京營挑上來的,都是各旗、各京營的精萃!這三萬多號人一去,不夸張的說京八旗,散架子了!”

恭王輕輕一聲冷笑,“精萃?”

過了片刻,搖了搖頭,“還是那句話自己個兒不爭氣,只好叫沒法子了!”

“好吧,”寶說道,“不說神機營了,說過另一件事這件事兒,可真是‘有人說’,不是‘我說’我也被弄得一頭霧水。”

“你還有‘一頭霧水’的時候?稀奇了好,請道其詳吧!”

“這一回請普魯士王太子閱兵,”寶說道,“軒軍出動了一個什么‘髡發營’,這個事兒,六爺,你聽說過吧?”

“什么‘髡發營’?說的那么難聽!人家那叫‘特種合成營’!”

“哈,哈,”寶打著哈哈,“六爺,你現在對軒邸,可真是”

頓一頓,“好,好,不是‘髡發營’,是‘特種合成營’!六爺,你是山人不出山,能知天下事啊!沒有你不曉得的!不過,我要說的呃,有人說的,還是‘髡發’的這個事兒”

說到這兒,舉起手,在自己的頭頂比劃了一個圈兒,“可是都剃光了呀!”

“那又如何?”

“六爺,”寶微微皺眉,“你不覺得有點兒古怪嗎?呃,可是連辮子也一齊”

說到這兒,又做了個平平一劃的手勢,“……了呀!”

“割”字沒說出口來。

恭王微微一怔,想了一想,說道:“又如何?這不是很自然的事兒嗎?‘特種合成營’之‘髡發’,那個意思,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剃光頭發,即明‘斬斷牽絆,無顧無惜,一往無前,斷脛決腹,赴死疆場’之志!是吧?”

“是啊……”

寶心中嘀咕,你連“髡發”明啥志都曉得,還真是“山人不出山,能知天下事”呢!

“既然要剃光頭,”恭王說道,“自然就不能留下辮子,不然算怎么回事兒?不然,就只能叫‘剃頭’,不叫‘剃光頭’了!”

頓一頓,“怎么?‘有人’怎么說啊?”

“六爺,真的是‘有人說’,不是‘我說’嗯,有人說,軒軍這么干,是……變易祖宗衣冠!也不曉得,關……到底想要做什么?”

恭王的臉色,陰沉下來了。

過了一會兒,冷笑著說道,“變易祖宗衣冠?西法練兵,戎裝面圣祖宗衣冠,早就變易了!那個時候,怎么沒見‘有人’跳出來說這個、道那個呀?”

“六爺,”寶“嘿嘿”一笑,“你曉得的,‘衣冠’這個東西衣裳和頭發,到底不是一碼事兒。”

“人家不過就一個營的兵剃了光頭,”恭王淡淡的說道,“幾百千把人的,又不是全軍上下十萬兵都剃了光頭,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這個‘有人’,不過是雞蛋里挑骨頭,欲加之罪罷了!”

“呃,六爺,萬一我說的也是‘萬一’萬一有一天,真的十萬兵都剃了光頭呢?”

恭王目光一跳,“十萬兵都剃光頭焉有是理?十萬顆光頭,有多好看么?”

頓一頓,“哎,我說,這個‘有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喲,六爺,”嬉笑回到了寶的臉上,“這個我就不能說了說了,你以后可就聽不著這些閑白兒了!”

“‘閑白兒’?”恭王似笑非笑的,“佩蘅,真的是‘閑白兒’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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