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銘麾下將校信心百倍地準備迎接大戰到來,紅方這邊卻是雞飛狗跳,一片混亂。
八都溪上游黃家淤南岸的仙巖鎮,這個地處閩、浙、贛三省交界處的鎮子因千年古剎仙巖寺而得名,是遠近百里有名的商埠。此時,鎮子東面八都街一個紅墻綠瓦的四合院建筑里,幾盞馬燈高懸,把堂屋照映得纖毫畢現。
雖然已經預料到形勢的嚴峻,傍晚時分也將應對的命令一一通過電報下達各部,但他發現還是低估了藍方的行動力。如今,藍方已經占據了六都溪以西的所有地方,正在不斷把戰線向東南方推進,大戰一觸即發。
唐生智叫過參謀長周讕,很快下達新的命令,電波越過夜空飛抵紅方各個部分,要求各部盡快向主力靠攏,第六十七師不惜一切代價,搶占風洞尖高地,接應回撤的前鋒部隊。
此時,已經從竹竿山觀摩所返回大南鎮演習指揮部的蔣介石,對于現在沉默的戰局忽然來了興趣。
要Zhīdào擔任紅方前鋒的幾乎都是他的近衛部隊,對于錢大鈞偷偷傳給紅方情報一事,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什么都不Zhīdào,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藍方卻知難而上,依然按照既定計劃行事,看著各裁判小組不斷傳來的最新消息,蔣介石很想看看吳銘部還不能取得勝利。
整個演習區域,既有火急火寮的,也有不急的人。
第四十五師長戴民權少將,此時還是一幅優哉游哉的樣子。
雖然在傍晚時分便接到紅方演習指揮部的電報,但戴民權卻一點兒也不在意,此時他麾下譚青云旅已經快抵達黃家淤北岸的下坊村,可謂兵貴神速,還能苛求什么?當即吩咐跟隨師部行動的另一個旅在浙贛邊境線上的竹內村及周邊地區扎下營來。
戴民權是老資格的國民黨將領,出身樊鐘秀的建國豫軍,曾參加討伐陳炯明、營救孫中山的戰斗,后在北伐時擔任武漢國民政府第三縱隊混成旅旅長,二九年國民黨軍編譴會議后擔任第二十五師下屬團長。
民國二十年四月至五月的固始戰斗以及七月至八月的第二次固始戰斗中,戴民權率第二十五師一部守住固始,擊退紅軍的二度攻擊,晉升旅長。民國二十四年,戴民權任改編自河南息縣、汝南、固始、潢川等縣的地方民團和悍匪的第四十五師師長職務。
正因為有著如此資歷,戴民權對于此次演習的勝負并未放在心上,天還未黑就停止了前進,扎下營寨后早早地就吃過晚飯安睡。
半夜時分,參謀長拿著指揮部的電報猛敲戴民權的門,戴民權罵罵咧咧地把房門打開,參謀長連忙遞上電文,戴民權看完罵道:
“半夜三更的怎么行軍?知不Zhīdào什么叫夜盲癥,這兒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官兵們跌落山崖怎么辦?唐生智發瘋你也跟著發瘋……調譚青云旅也不行,都是咱們河南兵,損失了誰負責?”
“還不快去睡覺,明天還要趕一天的路……真他娘的晦氣,也不Zhīdào是哪個龜孫子選定的演習地點,這兒山一座接著一座,到處都是密集的樹林,真不Zhīdào什么時候才能走出這個鬼地方”
“可是”
參謀長還想勸解,戴民權橫眉一豎,“砰”的一聲關上房門,參謀長看了看手里的電文,無奈地搖了搖頭,想了想于脆什么也不做,回屋睡覺去了。
就在戴民權部呼呼大睡的時候,紅方負責殿后的第六十三師李伯蛟旅兩個團官兵,也在宿營條件非常Hǎode塘邊鎮休息。
鎮子中間一個宅院里,被驚醒的旅長李伯蛟少將看完唐生智發來的加急電報,來到窗前借著屋檐下的馬燈燈光看了看,搖搖頭道:
“夜已經很深了,這個時候要咱們上路,未免有點兒強人所難……老顧,你想想啊,藍方距離我們足足有四十公里,距離炮兵部隊也有二三十公里,我就不信藍方的人不睡覺,四十多個小時強行軍七八十公里來襲擊咱們的炮兵和輜重部隊讓官兵們繼續休息,明天一早上路”
“這次演習非同小可,委員長和軍事丨委員會的大佬們都在看著”
副旅長顧明佳上校有點兒遲疑,繼續勸解道:“旅長,再怎么說唐司令也是咱們湘軍前輩,若是公然違反他的命令,我們可是要吃軍法的。”
“吃什么軍法?不就是一場操蛋的演習嗎,還吃軍法”
李伯蛟說話帶著濃重的湖南口音,他摸了摸額頭,隨意說道:“你給唐司令去電,就說我旅官兵大多有眼疾,夜晚行軍損失很大,我請求明日一早出發。另外,你再向師座去電,說明我部情況,我想耽誤幾個小時,應該沒有什么Wèntí”
既然旅長作出了決定,顧明佳也不好繼續糾纏,只得去回電。
畢業于湖南陸軍第三師軍官講習所的李伯蛟,算得上是湘軍中的一員虎將,他作戰勇猛,歷任班、排、連、營、團長等職務,資歷深厚,深得第六十三師師長陳光中看重,現在手握一只比起中央軍嫡系部隊絲毫也不差的湘軍勁旅,膽氣足得很。
不過,李伯蛟對于參加演習很不感冒,在他的眼中,玩這些花架子沒什么意思,真正能考驗士兵的最好方法就是到戰場走一遭,那樣才能促使部隊成長
夜色深沉,彎彎的上弦月高垂,皎潔的月光揮灑下來,群山萬壑看起來白森森的,分外清冷。
九都山是江西與浙江交界處一片山脈,海拔僅兩百多米的山巒密林覆蓋,即便是后世兩省交界地區的森林覆蓋率也達到百分之八十以上,更何況是這個沒有任何工業的時代。九都山東麓一個黑漆漆的樹林邊緣,突然躥出一行人來,他們身手敏捷,就仿佛生長在山上的猿猴,騰挪間便沖出好大一段路程。
很快,一隊隊黑影聚集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最先一人招呼著,正是新二師警衛營長呂魁元,他環視了一下自己的弟兄們,經過翻山越嶺三十余里的強行軍,大家雖然都氣喘吁吁,但依然三三兩兩互相攙扶著倚靠在一起,保持著軍人的儀容。
呂魁元吩咐通訊員,很快把幾個帶隊軍官叫了過來,最后到來的雷巖有點兒難為情,臉色潮紅,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到呂魁元的身邊后一個敬禮:“營長,我們警衛二連”
“行了,我Zhīdào你想說什么……不要胡思亂想,你們警衛連畢竟是第一次經歷這么長時間的夜間強行軍,不掉隊已經很難得了”
呂魁元一擺手,打斷了雷巖的解釋。
這一路來,呂魁元帶著兩個特務連、一個警衛連的官兵,抄著小道,穿過紅方的結合部,連續翻越數座山巒,終于來到塘邊鎮西南方的公路旁。兩個特務連的官兵雖然很累,但還能,而雷巖的警衛連卻從來沒有經過這樣的訓練,依然一個不落地跟上特務連的腳步,足以⊥呂魁元感到吃驚了。
副營長錢智勝少校拿出地圖,呂魁元用紗布蒙住電筒,借助微弱的光線簡單地分配了下任務,讓雷飚率領特務二連去李伯蛟旅,呂魁元自己則帶領一連去襲擊紅方炮兵和輜重部隊,雷巖和副營長錢智勝一起,帶領警衛二連官兵休息,隨時策應。
“可是”
雷巖一聽有點兒急了,這一次,他好不容易帶隊參加行動,怎么能被撇在一邊呢?
呂魁元微微一笑,說道:“你們警衛連畢竟沒有經過如此高強度的訓練,現在最重要的是休息以恢復體力……我們現在只是去襲擾,到凌晨四點半還有五個小時,等沒了月亮大地黑成一片敵人睡眠正香的時候我們才發起總攻。到時候,你就可以帶隊參戰了。”
雷巖無奈地點了點頭,很快目送呂魁元和雷飚分別帶著特務連官兵湮沒在一片片灌木叢中……
夜幕籠罩下的雞糞山。
“轟”
黑夜之中,紅方炮兵和輜重部隊所在的道塘村營地,火光四射,槍聲和爆炸聲此起彼伏,牲畜棚里的挽馬和馱馬發出驚恐的嘶鳴,其中幾匹馬掙脫韁繩,消失在黑夜里。幫著推炮和扛彈藥,累了一天的炮兵們從睡夢中驚醒,驚慌失措地從帳篷里沖出來,四周值守的警戒官兵舉搶對著周邊的密林一通射擊。
藍方的小股襲擾部隊避開營地四周的明暗火力點,時不時地從林子里竄出來,不斷地對著紅方士兵打黑槍,又時不時扔進幾個不帶彈片的演習手榴彈,雖然沒傷著幾個,卻嚇得紅方警戒官兵一片膽寒。
等到護衛炮兵和輜重營地的兩個步兵營聚集起來準備迎戰時,藍方小股襲擾部隊卻又消失不見了。等大家入帳安睡,剛剛躺下,槍聲和爆炸聲再次響起,惹得一片雞飛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