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章四十一 城戰 一

變法者死于己之法。

持刀者敗于己之刀。

人類也好，非人也罷，一切生靈掌握某種“力量”，并得以強大的那一刻，也誕生出了對力量的“依賴”。

這是背叛之始。

讓我們……把時鐘向回撥轉些許。

晨光灑下，杜蘭德和左心還未相遇，牧者之城的獵手廣場上，一場騷亂剛剛結束。

刀魂臨走前那一句“我說不出本尊比我強多少”，讓所有人久久陷入了沉默。

“無法描述……”凱撒死死握緊了拳頭，“意思是無關強弱差距，而是次元與維度上的不同嗎……”

他緊咬牙齒，除了看著刀魂離開，什么也做不了，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能做什么。

對凱撒來說，來到牧者之城后所發生的所有事情，根本沒有一件是在掌控和預料之內的。本來打算針對杜蘭德鬧點事，結果刀魂拖著五頭超級生命霸氣回城。本來打算至少和刀魂較量一番，結果根本連對方的一招都接不下來。而且搞了半天，對方只是杜蘭德的一個分身，真正的正主兒根本就沒來。

“凱撒。”

督蘭德走到凱撒身邊，低沉地問，“艾莉婕人呢？她什么時候走的？”

“艾莉婕走了？”凱撒愣了一下，他也沒注意到這點，舉目四顧，艾莉婕已經不在廣場上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沒看見她……”凱撒有些意興索然地擺擺手，督蘭德似乎還打算問些什么，然而就在這時。天忽然黑了。

天黑得全無征兆，凱撒仰頭看去，愕然發現一個巨大的黑色結界，已經以驚人的速度籠罩了整個牧者之城。

“這……這是怎么回事？”凱撒臉色大變。

緊接著，就聽到屬于夜翼的冷漠聲音，在牧城每一個人的耳邊響起：“所有人聽好，就近尋找藏身自保之處，我沒空保護你們。”

沒有解釋，或者說，來不及解釋。

夜翼說完這句話之后。城中所有人都感到腳下地面劇烈地震動，似乎有難以估量的巨大碰撞，在牧城范圍內爆發了。

巨大的黑暗結界籠罩了牧者之城，這是夜翼的領域，結界將牧城分隔成無數個黑色隔間，形成隨時變幻的迷宮，這樣一來，強敵入侵的時候，就無法集中力量。

這個結界。是對牧城中所有人的保護。從戰術角度來看，是一種主動采取被動守勢，爭取在被動中尋求主動的戰術心理。

這一刻凱撒意識到：連森德洛七元素神袛之一的夜翼，都未必能應付得了的強敵。已然來襲！

能讓在凱撒眼中高高在上的夜翼都如此緊張，敵人是誰？凱撒不知道，也正是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無比渺小。甚至有些可笑。

李爾蒙斯家族的族人們、牧城眾、還有牧者之城中的所有居民們，他們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如果有人站在高空，往下俯瞰的話。就會看到：牧者之城外，是夜翼的結界，而在夜翼布下的防御結界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好像大氣泡似的結界。

這個半透明結界的名字是“幻境泡沫”，它的施展者，是三個里爾多森人。

被左心派來牧者之城的三名里爾多森的偽大神官，已經到了。

牧者之城瞬間就亂了，兩個結界彼此角力，共同作用。夜翼的結界將戰場分割開，盡量減少傷亡。而敵人的結界卻如水滲透，讓城中所有人都生出幻覺，激發出城中人心中的強烈殺意，促使人們自相殘殺。

“典型的圣靈術士的手段。”夜翼淡淡評價。

看破潛近的敵人，并第一時間展開結界的她，此時仍站在藍靈堡的臥室的窗前。

之前偵查敵人時的緊繃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微笑。

黑刀夜獸浮現掌間，刀身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心思，發出高昂的顫鳴。

“需要幫忙嗎？”蘭子的臉色不太好看，“敵人有三個，而且他們的結界已經嚴重干擾了你的結界……”

蘭子頓了頓，掃向除了她和夜翼之外，再無一人的臥室，臉色擔憂，“安德麗雅抵抗不了你的結界效力，也被傳送走了，現在應該在城中的某個地方，我怕她……”

“不必擔心，你留在這里，繼續建立傳送界門。”夜翼淡淡留下一句，人已消失在房中。

下一刻，劇烈的震蕩波及了整個牧者之城。夜翼已經和敵人交上手了，她刀鋒一圈，便將兩名圣靈術士偽大神官圈到身邊，然后毫不留情地展開了攻勢，絲毫不顧忌這個位面對戰斗法師的壓制。

蘭子想了想，也平靜下來。

夜翼已經走上融合規則的道路，以一敵二的難度不小，但并非做不到。

至于第三名敵人，有刀魂在，還有那頭被杜蘭德降伏的焰爪鬼熊，對付起來也不成問題。

城中的牧城眾和李爾蒙斯族人們，應該可以勉強抵擋住“幻境泡沫”的不良影響。

至于更多的牧者之城的居民，唯一減少他們的損傷的方式，就是盡快結束這場戰斗。

“只要我建立好傳送門，一切危機立刻就會化解了。或者堅持到杜蘭德回來就行。”蘭子也是堅韌果決之人，想明白后立刻不再糾結，一心一意地開始建立傳送門。

至于被“暗界迷宮”卷走的安德麗雅，她還無法參與這場神袛間的戰斗，不和蘭子或夜翼在一起，反而是最安全的。

“沒事，應該是神袛開戰了。”

牧城某處，安德麗雅看著眼前之人，微微一笑，“只要我們抵抗住幻術的影響，應該就是安全的，敵人不會盯上我們。”

站在安德麗雅面前的人。是艾莉婕。她點點頭，問：“我們能做什么？”

“等待。”安德麗雅走到一旁坐下來，運轉力量抵擋幻術的侵襲。

艾莉婕見狀不由蹙起眉頭，語氣也變得有點沖：“你身為牧城的主人，就這么不作為？你的部下們，還有城中的居民們，現在都有被殺的可能！還有我的族人們也是。”

“所以呢？在一個我們根本看不透的迷宮之中，你想去找他們嗎？”安德麗雅反問。

艾莉婕語塞。

老實說，近距離看著安德麗雅的時候，艾莉婕心中難免會生出一絲嫉妒和惱恨。但她又覺得自己根本沒理由這么生氣。

她沉默了一會兒，走到安德麗雅對面，也盤坐下來。

看著安德麗雅鎮定自若的樣子，艾莉婕忍不住冷冷地說：“就算無法左右局勢，你也表現得太冷漠了吧，你就一點也不擔心你的部下們嗎？”

安德麗雅睜開眼睛，盯著艾莉婕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問：“你怎么還是處女？”

“呃……”艾莉婕明顯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不必否認，因為我的種族有些特殊。我對這種事情的觀測很準的。”安德麗雅淡淡地說，“但你不是已經結婚了嗎？為什么會這樣？”

“……”艾莉婕沉默，不愿回答這個問題。

安德麗雅并不在意艾莉婕的不友好，反而笑了笑說：“其實我也能猜到。這個位面壓制所有戰斗法師，如果在這里懷孕生子的話，是件很麻煩的事。我經歷過，所以知道。你和那個督蘭德。是什么時候結婚的？”

艾莉婕對眼前這個美麗女人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的言辭，感到有點招架不住了。

她看著安德麗雅的笑臉，嘆了口氣。“……三個月。”

安德麗雅眼神明顯動了一下，認真想了想，接著說：“既然才三個月，而且我看那個叫督蘭德的家伙還打了你，要不就到這邊來吧。”

說著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這下，艾莉婕徹底地愣住了。

她呆呆看著安德麗雅，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別……別亂說……我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安德麗雅繼續用艾莉婕難以理解的平靜和微笑，認真說著，“怎么，你怕杜蘭德介意你嫁過人嗎？哼，你好歹等了他超過一百年吧，比杜蘭德那小子強多了，應該是你嫌棄他才對啊。”

“……”艾莉婕已經完全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來面對安德麗雅了。

她呆了一會兒，最后搖搖頭說：“我……不能做朝三暮四的女人。那樣的話，不止杜蘭德，我自己也會看不起我自己。”

“你確定嗎？”安德麗雅對于這個答案似乎并不意外，微微垂下眼瞼，“我也是女人，不會永遠都表現得這么大度。如果這一次機會你不抓住的話，以后你若再改變主意，或許我就不會是現在的態度了。”

艾莉婕笑了笑，雖然有些苦澀，卻很堅定。

“……好吧，明白了。”安德麗雅微微點頭，頓了頓，話鋒驟然一轉，“你之前來找我，有什么事？”

在大戰開啟之前，艾莉婕悄然離開了獵手廣場，其實是來找安德麗雅了。

她剛走到臥室門口，還未敲門，大戰便毫無征兆地開啟，接著艾莉婕和安德麗雅便同時被“暗界迷宮”卷入，否則她們哪有那么巧，在這個迷宮中恰好遇見？

“因為羞愧。”

“呃，怎么說？”這次輪到安德麗雅頗感錯愕。

艾莉婕的臉色變得十分復雜，她低下頭，慢慢地說：“杜蘭德應該和我一樣痛苦吧，但他沒有停下腳步，連夜斬殺了四頭超級生命，然后去海外迎接我們的家族——在廣場上得知這些后，我覺得，我也有必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安德麗雅聽了，在內心深深嘆了口氣。其實，杜蘭德和艾莉婕是同類人，兩人身上有太過的共同點。或許也正是因為相似，才會錯過。

安德麗雅面對艾莉婕時，雖然并不感到抱歉或心虛，但內心確實感到莫名的發堵。

“所以，你來找我到底是為了——？”安德麗雅吸了口氣，平復下心情，輕聲問。

“為了把這個給你。”艾莉婕取出一枚儲物戒指，向安德麗雅遞了過去，“請你轉交給杜蘭德吧，這是我們家族最重要的東西……的其中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