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九十三章 窮天極地

動靜之間，道韻相隨。

隔著老遠，目光微微掃了眾人一眼，隨后朝著邊緣處的某個方向飛去，平靜的面孔，沒有一絲變化。

此人性子，似乎有些孤僻，在場的修士里，該有不少打過一些交道的，譬如紅眉子，王道鈞，但大千道君沒有任何與他們打招呼的意思，落在偏僻的邊緣處后，收了白云，垂目思索，半句話也沒有，連動靜都少的可憐。

當然，也或許是孤傲。

眾人此刻，才先后緩緩收回目光。

渡口邊上，一時間寂靜無聲，眾修各懷心思。

“師兄，你覺得此人如何？”

人群之中，一位白色錦袍，相貌俊美，風流倜儻的青年男子，傳音給旁邊的另外一個布衣老者，二人也是有限的一些，尚未收回看向大千道君的目光的修士。

二人均是血肉修士，眉宇之間，傲氣隱隱。

布衣老者同樣背負著雙手，身軀挺直到仿佛繃直的鋼筋，目光犀利異常，聽到中年男子的話，眼中厲芒一閃。

“沒有試過，哪里知道，師弟莫要被他剛才的架勢唬住了，說不定只是什么詭異的神通罷了。”

布衣老者淡淡道了一句。

青年男子點頭同意，又傳音道：“到了彼岸那邊，為了找回輪回印記，還有爭奪，此人或許是我們最大的對手之一。”

布衣老者聞言，目光微凝，幾息之后，輕聲道：“師弟，用你的碧玉琵琶試一試他！”

“試一試他？現在嗎？”

青年男子有些愕然。

“當然是現在！”

布衣老者喝道：“你在怕什么，難道他還能強到直接將你殺了嗎？渡河考驗在即，這個家伙一定不敢大戰的。”

聽到此話，青年男子皺著眉頭想了想，終是點頭同意。但心里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了某種無法言語的煩躁感覺。

無聲無息之間，青年男子探手伸入自己的儲物空間里，摸出一只琵琶出來。這只琵琶，整個琵琶身色呈翠綠，仿佛最上等的碧玉雕琢而成一樣，散發著柔和而又純凈的光澤，弦在是不知什么材料凝結而成的金絲。整件法寶，氣息更是強大無比。

此寶一出，幾乎是立刻吸引了所有修士的注意。

“仙寶！中品仙寶！”

不少修士的目光，立刻警惕起來。不要看眾修全部聚集在渡口這里，但實際上個個都在戒備著其他修士，不敢有一點大意。

而對于這樣一件中品仙寶，貪婪的目光，倒是不多，畢竟這數百修士里，有仙寶的修士。并非少數。

眾人之中，唯有那位大千道君，依舊垂目思索，連眼皮也未抬一下。

“諸位道友，莫要緊張，在下不過是見等的實在有些無聊，所以彈一曲提提精神，并無其他意思。這一曲的名字，叫做失魂引，讓各位見笑了。”

青年男子郎笑著道了一句。聲音傳向四方，長而白皙的手指，彈動起來。動作嫻熟。

琵琶之聲，很快響起。

叮叮咚咚。有如流水，流暢優美，響起在渡口，傳向四面八方。

青年男子本就長的英俊，彈起琵琶來，更有種說不出的瀟灑。神色輕松，儀態風流，微閉著雙目，一副閑到無聊，彈奏琵琶自娛自樂的神情，撇開法寶不談，此人在音樂之道上，造詣不俗。

眾修原本還有些戒備，但聽琵琶聲入耳之后，似乎沒有什么異常，也漸漸放松下來，不少修士，露出沉醉之相。

既然是仙寶演奏，又是修士妙音，自然不同凡曲，聽了沒片刻，眾人心神，如上云端，舒爽放松到了極點。

青年男子悠然彈奏。

布衣老者則是偷偷窺視著大千道君，只見此人只在聽了幾息之后，目中精芒電閃了一下，似有某種紫色的芒彩爆起了一下，隨后就息了下去，再不見動靜，目光空靈玄奧又冷靜。

琵琶聲一直持續了小半盞的功夫，大千道君均沒有出現其他異常。

“這個家伙的心志——也有這么強嗎？”

布衣老者雙目微瞇，在心中道了一句。

他最是了解自己師弟的這門失魂引，其他修士聽到，或許只覺得動聽異常，但若是刻意控制一下，專門針對某個修士展開攻擊，會令他進入往昔痛苦和不堪回首的幻象之中，心神沉淪。

心志不堅的修士，甚至可能出現靈魂漸漸出竅，成為一具行尸走肉的存在，與萬雷淵的那兩只喚魂蛙的喚魂之術，有些異曲同工，但威力要強出太多太多，中招之后，被這師兄弟二人聯手輕松擊殺的星空修士，不在少數。

兩人特意選了這門攻擊，也是要看一看大千道君，有沒有闖過考驗，從而過河的資格。

又等了小半盞茶的功夫之后，大千道君依然沒有半點反應。

“師弟，停手吧，不用再試了，這個家伙的心志，非比尋常。”

布衣老者傳音給彈琵琶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又持續了十來息，將這一曲彈完，才告終結。見自己的攻擊無效，不免有些微微的失落。

渡口邊上，再次恢復了寂靜，一些修士，露出意猶未盡的神色。

就在此刻，詭異的空間波動傳來。

眾人一震，朝空間波動來處看去，只見那位孤僻的大千道君，不知為何突然身上氣息大起，掐起訣來，手訣掐動如蓮花綻放。

眾人立刻感覺到，身外的虛空，仿佛發生了某種詭異的扭曲，無形的空間之力，仿佛是水中的蛟龍一樣，掃尾而過，目標直指剛才彈琵琶的青年男子和他旁邊的布衣老者，仿佛要將二人擠壓在原地。

嗤嗤——

攻擊尚未及身，二人頭頂的虛空里，猛然出現了裂縫之聲。道道黑色的裂縫，憑空出現，像蜘蛛網一樣，蔓延了出去。似乎有什么東西。要撕開那些空間裂縫，從里面鉆出來一樣。

二人臉色一變，剛要閃向旁邊，卻發現那股無形的空間之力，已經擠向了自己。令自己掠去的速度，慢到只有平常的三成，二人閃去的同時，連忙開啟防御神通，兩只五彩光芒流轉的仙元光罩，將二人包裹起來。

“仙術？”

不少修士，看的又是眼中一亮。

而最靠近二人的幾個修士，則是絲毫不受影響的掠向了旁邊，免遭池魚之殃。

虛空里的那些黑色裂縫，則是直追二人的方向而去。如同附骨之蛆。

“來而不往——非禮也，二位也嘗一嘗我的窮天極地手！”

聲音冷淡中，聽不出一點憤怒的男子聲音，這是大千道君到來之后，首次開口，打破了寂靜。

眾人立刻明白過來，原來剛才的琵琶之聲，攻擊的是大千道君。

咔嚓！

大千道君的話音還沒落下，二人頭頂的空間，終于碎裂。兩只只有尋常大小，仿佛是灰色的空間之氣凝結而成的手掌，從裂縫里鉆里出來，拍向二人的頭頂。掌影重重而下，漸呈群山之相！

這一幕，詭異到有些恐怖，仿佛在裂縫后的虛空的空間里，藏著一個人一樣。

手掌雖小，卻予人星辰砸來的感覺。毀天滅地般的恐怖力量，襲向布衣老者和青年男子。

兩人都是老江湖，立刻知道以現在的速度，躲是躲不開了，只能硬接，二人反應也算快，喝了一聲之后，各有動作。

布衣老者身上，涌起濃烈而又唯一的道心氣息，朝著拍向自己的手掌，轟出了一拳，這一拳出，億萬金芒乍現，刺人眼目。

而青年男子則是張口一吐，嘴巴里射出了一把烏黑色的小劍樣的東西，虛影蒙蒙，但氣息卻相當強大，不遜于他的碧玉琵琶。

砰！砰！

兩聲雷鳴般的炸響，在剎那之后響起。

金芒碎去，烏黑小劍虛影，炸成虛無，兩只灰色的手掌，卻只是變淡了一些，繼續拍去，終是落在二人的頭頂上。

兩聲慘叫響起，五彩光芒，轟然碎去。

轟隆隆——

大地上現出了兩個巨大的深坑，布衣老者和青年男子二人，直接被拍了進去，衣衫破爛，嘴角逸血不止，頭頂正中央，更是血流不止，流滿了面龐。

二人面色蒼白，眼神痛苦到了極點，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渡口之邊，死一般的寂靜，一些之前還對大千道君的實力，有所懷疑的修士，此刻已經看呆了眼。

這一段，說起來繁復，但發生的時間，其實只在轉瞬之間，許多修士，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二位，你們出局了，一萬年后再來吧。”

大千道君，說出了到來之后的第二句話，身上氣息，如潮水般退去，收起雙手背負到后面，恢復了之前的垂目沉思之相。

眾修駭然。

兩個星空大圓滿的修士，竟被大千道君隨手擊傷，這個家伙，究竟有多強？難道已經是彼岸之下的第一人？擁有著越級挑戰的實力？

布衣老者和青年男子聞言，面色陣紅陣白，眼中交織著憤恨和懊悔的復雜神色。

過河考驗，雖然考驗的是心志，與身上的傷無關，但大千道君剛才這一擊，帶給他們的無敵的陰影，已經烙印在了心上，短時間里，不可能消去，這樣的狀態，如何能夠過關？

眾人的目光，從大千道君身上，轉到了二人身上，看他們如何抉擇。

沙沙——

就在此時，拍浪之聲忽起，平靜無波的忘川河，陡然風浪大起！

“忘川老人來了！”

“考驗的時間到了！”

眾修精神一振，面上露出忐忑不安的喜意，掃向忘川河上，很快便發現那黑色的霧氣深處，似乎有一艘船樣的輪廓影子，正朝著這里駛來。

“是忘川前輩的忘憂船！”

有來過的修士，認了出來。

眾修更是激動起來，月龍道人也不例外，此時此刻，眾人已經忘記了布衣老者和青年男子，一起看向那艘黑色的船影。

“我的家鄉，在那遙遠的水城邊。

我的愛人，他早已輪回了千百遍。

他此刻是年輕還是蒼老？

是貧困還是富足？

是快樂還是憂愁？

是意氣風發還是失魂落魄？

那再不盛開的彼岸花啊，請你告訴我答案，告訴我答案……”

船影還未現出真容，已經有一道憂傷而又動聽的女子歌聲，從船的方向傳來，在河上飄蕩，一遍一遍，沒有停止。

歌聲當中，充滿了思念和悲傷之情。

眾修愕然，均都知道，忘川老人是個男性老者，這唱歌的女子又是誰？

人群之中，月龍道人的神色，最是復雜，同樣先是一愕，但聽著聽著，蒼老的身軀，竟然劇烈顫抖起來，眼中射出最不可思議的震驚神色，還有驚疑，還有狂喜，還有愧疚，還有深埋的痛苦。

熱淚洶涌而出，月龍道人再無法控制自己，面皮抽搐，無聲淚下！

一個修煉了近萬年的人，已經是老者模樣，卻像孩子一樣哭泣，這一幕，實在叫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