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身不由己

重活人士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此，盡管清楚地知道那一切都會發生，卻對此束手無策。尤其涉及到國家層面的那些事，一個人，哪怕是極具影響力的全球首富也改變不了什么。要不是香港政權過渡，直接涉及到nb電氣核心利益，他甚至都不會動員吳金華去從政。

但印尼排華事件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那一張張血淋淋的照片，讓他對這個印尼這個國家，尤其印尼兩大主體民族反感到極點。所以在金融風暴中，對印尼下了狠手，鑫盛投資在雅加達和新加坡的六個團隊，動用了高達129億美元資金，大肆做空印尼股市、期市和匯款。

一百億美元的收益，權當替印尼華人先收筆利息，而且還在窮追猛打之中。

與香港金管局一樣，印尼金融監管部門知道nb系在興風作浪，但相對于高調得不能再高調的量子基金和老虎基金，鑫盛資本在印尼的資金則分散得多，幾十個離岸注冊的空殼公司一夜間復活，由近百個看似與nb系無關的賬戶操作，設了一道道防火墻，幾乎查不到熱錢的源頭。

此外還有很多資金來自中東，非要求誰對此負責的話，很可能會追查到沙特、科威特或約旦王室成員頭上。更何況人家是按照游行規則在玩，并沒有違反印尼的相關法律。

經濟被搞得一塌糊涂，印尼政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這個罪魁禍首之一，在印尼用印尼的錢為他的公司，他的實驗室和他的基金會做廣告。

11月2日上午，四輛黑色奔馳轎車在一輛警車的引導下。在擁擠喧鬧的雅加達市大街上行駛了約半個小時，拐進一條不起眼的小道，車隊里的客人無需像游客一樣接受嚴格安檢。便魚貫駛到總統府前。

“章先生，里面請。sgs已恭候您多時了。”

參觀完加札馬達大學、印度尼西亞大學、艾爾朗加大學、萬隆技術學院和茂物農業大學，“慷慨”地捐出三千多萬美元后，章程獲得了蘇哈托總統的邀請。連蘇比比副總統都親自出迎，這個面子給的不可謂不大。

一片蔥綠的草地、潔白建筑上的國徽，旗桿上飄著的國旗，鮮花和噴泉，這里顯得格外恬靜和典雅，有那么點最高權力機關的威嚴和莊重的氛圍。

章程環顧了下四周。旋即轉身笑道：“副總統先生，您先請。”

口上很客氣，體現得也很謙虛，心里對眼前這位戴著小黑帽的中年人卻很是不屑，他居然以“sgs”來稱呼蘇哈托，簡直惡心到極點，因為隨行人員介紹過，sgs是“超級天才蘇哈托”的意思。

同時這位未來的總統也不是什么好鳥，后世的種種跡象表明，他很可能是放縱、鼓勵暴徒排華。以轉移百姓對印尼弊政不滿的知情者甚至參與者，事后接受媒體記者采訪時居然聲稱：“如果華人因不信任自己國家而不愿回來，誰也不能強迫他們。但你們真以為如此一來我們就會完蛋？華人的位置自有人替代。”

蘇比比對他這位不速之客同樣沒什么好感。但nb電氣和nb實驗室在國際上知名度和影響力太高了，隨行人員中還有兩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和一位普利策獎得主，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政府都要給以足夠的禮遇。

這幾天他沒少跟那些華人商界人士打交道，蘇比比邊走邊用一口流利的英語笑道：“章先生，您是無可爭議的香港商界領袖，幾年前甚至從林紹良先生那里奪走了華人首富的桂冠，肯定對東南亞尤其我國經濟有獨到的見解，不知道能否與我分享下您對金融風波的看法？”

毫無疑問。他是在影射nb系在金融風暴中趁火打劫的行為。

可惜他面對的是一個早在幾年前就捐出所有個人資產，并且誰都知道他幾乎不過問公司事務的章程。

“副總理先生。這個問題您真問錯了人，正如很多人知道的一樣。我對科學和教育更感興趣。不過我對貴國尤其貴國政府非常有信心，盡管正在蔓延的金融危機造成了一些影響，但我相信貴國經濟很快就會復蘇，并且會創造出一個比四小虎更令人驚嘆的奇跡。”

不卑不亢，回答得很得體，但又等于什么都沒說。

既然來了，蘇比比可不想就這么放過他，又笑道：“章先生，我也非常有信心，不過這次危機對印尼的沖擊太大了，如果貴公司能加大印尼投資，如果香港鑫盛投資股份有限公司和nb銀行能夠發揮更積極的作用，我想會對經濟復蘇會有很大幫助。”

印尼人懶散，就算對華人沒有成見，這里也不是個投資的好地方，所以nb電氣在印尼只有兩個電氣成套工廠和以技術入股與當地華人合資的電梯工廠。

整個一傾銷產品和設備的市場，相比在馬來西亞、菲律賓和越南等其它東南亞國家，nb電氣在印尼的投資簡直可以忽略不計。當然，這與其基礎工業近乎空白，根本無法提供配套有一定關系。

邀請nb電氣投資是假的，要求鑫盛和nb銀行“發揮積極作用”，不要再肆無忌憚的搗亂才是真的，章程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回頭看了看隨行的史密斯教授和陳午壽博士笑道：“副總統先生，您的這些提議我會代為轉達，相信不久的將來，威廉鮑威爾總裁和亞太公司阮少京總裁會組織一個商務代表團來考察投資環境。”

“我期待他們的到來。”

“一定會來的，”章程笑了笑，跟他走進了一間裝修奢華的大會議廳。

一行人剛剛坐下，一位看上去六十多歲的老人，在幾位西裝革履的官員陪同下，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他主動伸出右手，像走儀式似的側開身體讓記者們拍照，目光炯炯。精神矍鑠，不怒自威。

大名鼎鼎的獨裁者。死在他屠刀下的華人沒三十萬也有二十萬，章程心里從未像此刻這么憤怒過，恨不得現在就回去讓歐洲公司的兩位特別事務助理找幾個“專業人士”，早點結束他罪惡的一生。

不過這只能想想而言，且不說沒那么容易得手，就算有十分把握也不能去那么做。

“章先生，歡迎歡迎。”

合完影，章程介紹起他的隨行人員。當最后一個介紹到前bnb新聞網記者、現柏林nb實驗室新聞主管娜塔莎時。蘇哈托流露出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不無感慨地說道：“娜塔莎女士，我看過您的報道，對您的印象非常深刻。”

“總統先生，見到您很榮幸。”

娜塔莎握著他的手，看著正咔嚓咔嚓拍照的記者，嫣然一笑道：“可惜我現在已經不是記者了，不然真想向那些同行一樣，給您做一個專訪。”

“不當記者，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您繼續從事新聞業，我想肯定會獲得更多成就。”

“謝謝。”

除了她之外的八位隨員，全部來自香港nb實驗室和柏林nb實驗室。在各自領域都是國際上最一流的科學家，包括團長章程在內。

成員組成直接決定了接見性質，坐下來只能談科學與教育，當著陪蘇哈托接見的印尼教育部高官以及幾十位媒體記者，章程淋漓盡致體現出什么叫科學工作者和慈善家。

他側身抱拳，用翻譯跟得上的語速侃侃而談道：“在參觀過程中，我們注意到貴國在中小學教育的投入上，與發達國家還有很大差距。有鑒于此，‘nb科學與教育基金會’和‘nb慈善與公益基金會’在未來的五年內。將聯合針對印尼展開一個資助項目。提供不低于2000萬美元的獎學金和助學金，提供一批科教器材。給一些中學和小學教師提供培訓機會，幫助印尼培養更多人才……”

都是印尼的民脂民膏。這個錢不要白不要，蘇哈托微微點了下頭，笑道：“章先生，請允許我代表印尼政府和印尼人民對您慷慨的捐贈表示最衷心的感謝，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真誠地邀請貴實驗室與札馬達等大學展開全面合作。”

“這是nb實驗室的榮幸。”

章程與史密斯教授對視了一眼，接著說道：“與東南亞國家大學合作是我們的傳統，事實上前天上午我和我的同事們，已代表學術委員會與印度尼西亞大學和艾爾朗加大學簽訂了三項合作協議，我們實驗室化學中心主任史密斯教授和物理中心高級研究員陳博士，甚至榮幸地接受兩位校長的邀請，分別兼任兩所大學的化學系和物理系客座教授。”

兩位諾貝爾獎得主同時接受邀請，這無疑是印尼教育界的一樁盛事，盡管新聞媒體已經進行了一番報道，但蘇哈托還是又感謝了一番。

當談到夏遙和她的同事們，仍在印尼邊遠地區從事慈善事業，關心并幫助那些貧困地區的婦女兒童時，蘇哈托對“nb科學與教育基金會”和“nb慈善與公益基金會”給出了很高的評價，并稱章程夫婦是印尼人民的好朋友。

都是外交辭令，沒什么實質性的東西，又有那么多記者盯著，陳午壽枯燥乏味到極點。

一走出總統府，鉆進nb電氣印尼代表處租來的轎車，便急切地問道：“章工，既然你有那個擔憂，為什么不跟他提呢？他是總統，他有責任、有義務避免不好的事情發生。”

黃麗安深以為然地附和道：“是啊，至少可以給他一個警告，讓他知道很多人都在關注印尼。”

章程輕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沒發生的事情怎么提？提出來別人又會怎么想？更重要的是我們以什么身份提？提了又有什么用？”

他的那些擔心太駭人聽聞，史密斯教授對此一直表示懷疑，但經過這些天的實地考察，他發現輿論對印尼華人很不利，尤其在極為夸張的經濟比例宣傳上，居然稱3的華人占印尼經濟的70。

事實上在整個經濟結構中。印尼國有企業占70左右，農業和鄉村經濟占15，國內私人企業占10左右。外資占5。印尼華人企業只是印尼國內私人企業的一部分，在整個經濟結構中的比重很可能連5都不到。

而包括前華人首富、印尼亞洲中央銀行總裁林紹良。以及著名銀行家李文正在內的那些印尼富豪的企業，其最大的股東并非他們自己，而是包括蘇哈托自己在內的一幫印尼軍政高官們的子女。

官方的輿論導向能夠引導民意，很難說政府會不會有進一步動作，畢竟前車之鑒擺在那里，印尼政府在這一問題上可謂劣跡斑斑。

史密斯教授在香港呆了那么多年，有很多華人朋友，雖然不是什么人道主義者。但也不希望悲劇發生，他沉吟道：“章這么做是對的，要知道他不是民選總統，而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獨裁者，當他面提很可能會適得其反。”

司機是土生土長的印尼人，代表處確認過他只會英語。

坐在副駕駛上的娜塔莎沒有任何顧忌，用德語回頭問道：“章，除了政府的輿論導向之外，你的那些擔憂還基于什么判斷？”

“民族心理。”

章程沉思了片刻，耐心地解釋道：“正如我們所了解的。民族心理形成往往和地理環境有關。一般來說，生活在嚴寒地帶的人們往往較為嚴肅、深沉，而生活在熱帶的人們則相對懶惰。容易滿足。

中華文明屬于農耕文明，靠的是春播秋收、精耕細作，因此華人相信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看重勤勞致富，這可以作為解讀印尼民眾反華情緒的一個視角。”

陳午壽知道她對華人并不是很了解，指著坐在路邊聊天的一群印尼人，補充道：“印尼土壤肥沃、雨水充沛，資源豐富、四季皆夏。在這里，摘下一個木瓜便可果腹。一身單衣即可；過冬‘，生活成本極其低廉。人們不需要通過艱苦勞動便可獲得生存保障，導致印尼人極少具有開拓進取精神。

此外。由于長期受殖民統治，國民教育相對落后。對以勤勞著稱的華人來說，這里真是一個創業天堂。他們肯吃苦，會經商，有文化，懂英語，所以很多印尼華人取得了不俗的成就。而印尼又是貧富差距相當大的國家，一個華人家庭雇傭十個印尼傭人極其平常。在這種情況下，仇富心理難免就演變成反華心理。”

娜塔莎似懂非懂的樣子，章程接過話茬：“此外，印尼的反華心理與宗教有一定關系。作為世界上msl最多的國家，88以上的印尼人信仰伊s蘭教徒。相對佛教來說，伊s蘭教更為激進。在泰國，雖然少數華裔同樣掌控了大量財富，但泰國人對華人的態度則溫和得多。”

“章，你是說這一切無可避免？”

“所以我才請你們幾位幫這個忙。”

這種捕風捉影的事誰都沒透露，就跟自己這些人說，是一種很難得的信任，史密斯教授為能成為“公益慈善團”成員，成為“nb科學與教育基金會”理事感到自豪。

看著章程憂心忡忡的樣子，想到自己那些根本無需為此擔心的同胞，凝重地說道：“海外少數民族的命運，往往和其‘母國‘的強弱盛衰有關。近百余年來海外華裔的悲慘遭遇，和中國的積弱息息相關。從長遠角度看，海外華裔，尤其飽受迫害的東南亞華裔的福祉，無法不與中國本身的強大發展相關。”

“是啊，作為一個中國人，我非常希望中國能夠強大，但由于那些眾所周知的原因，我又不得不與bj保持距離，所以這幾年我常常想，賺那么多錢干嘛？”

以前他總呆在國外，回香港、回中國像是探親一樣，史密斯教授對此很不理解。隨著西方國家一次又一次的刁難nb電氣，nb電氣一次又一次的僥幸過關，他才意識到身邊這位連所有資產都捐出去的年輕人不容易。

想到前段時間的大收購，又引起那么多爭議，安慰道：“章，時間會證明一切的，你根本無需為此擔憂。”

“但愿吧。”章程又嘆了一口氣，扶著副駕駛的椅背苦笑道：“至少現在沒人再說nb電氣有中資背景。”

經歷過一次“烏龍事件”，陳午壽比誰都清楚這個“家”有多難當，不無感慨地說道：“之前我總認為搞研究就是搞研究，經商就是經商，只要本本分分就不會有麻煩，事實上則不然，你不去找麻煩，麻煩同樣會來找你，尤其公司和實驗室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上，很多事情想躲都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