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郡主沒有試圖去說服甄毓秀,只是理解地笑了笑,然后道:“我去問她幾句話。”
甄毓秀的意思并不能左右丹陽郡主的決定,但丹陽郡主極善解人意地給了甄毓秀個臺階下。她還是要過去跟安嵐打聲招呼,不過說詞換成是問幾句話,如此,甄毓秀不隨她過去,也不會尷尬,大家面上都好看。
甄毓秀一怔,丹陽已經轉身,甄毓秀于是看向安嵐,微微皺起眉頭,跟在她旁邊的入畫看了自個主子一眼,悄聲嘀咕:“莫不是那位,有什么來頭?”
“能有什么來頭!”甄毓秀回過神,一聲冷哼,“今日這里的,來頭不小的大有人在,長香殿的香使長也不是獨她一位。”
入畫訕訕地笑了笑:“丹陽郡主就是氣性太好。”
“討好這樣一個小小的香使長,到底有份。”甄毓秀看見丹陽郡主過去后,跟安嵐有說有笑的,心里愈加不舒服,又嘲諷著道,“那位叫安嵐的也實在不懂分寸,郡主再怎么平易近人,那也是郡主,她倒好,郡主不過是待她親和幾分,她就真將自己當個人物了。”
入畫即附和著道:“可不是,也不知她是怎么入了晉香會的名單,奴婢聽說,長香殿下面的那些香院,總有一些喬模喬樣的香奴香使什么的,整日里琢磨這怎么耍弄些使不正當的手段上位,若真讓這種人混進晉香會,當真是要糟蹋了這晉香會,日后若傳出去,怕是還會連累別人。”
甄毓秀看著安嵐一直面帶微笑的臉,愈加覺得礙眼,便皺著眉頭道:“真是到哪都會有這等害群之馬!”
入畫仔細看了甄毓秀一眼,又往安嵐那瞧了瞧,眼睛轉了幾轉。只是就在這會,最后那幾位入選者也過來了,因這幾位的身份皆不俗。故一過來,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安嵐也往那看了一眼,她自是不認識那些人,但光從那幾位的衣著就能看得出,要么是皇親國戚,要么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子弟。
丹陽郡主也往那看了一眼,便笑了笑,低聲對安嵐道:“穿石青色長袍的那位是方家的四少爺,叫方玉輝,跟在他身邊的那姑娘是他胞妹。叫方玉心。另外那位。我倒是不認得。”
“方家?”聽到這個姓氏,安嵐腦子里忽的閃過一個念頭。
丹陽郡主看了她一眼:“沒錯,就是那個方。”
安嵐目中微訝,金雀就站在她身邊。自是沒有落下丹陽郡主說的每一句話,便道:“他們,難道跟方大香師同宗同族?”
她記得,搖光殿的大香師,似乎就是姓方。
丹陽郡主微笑,沒有否認,自然就是肯定了這一點。
金雀甚是吃驚,張了張口,只是安嵐給她遞了一個眼神。讓她別多說。
丹陽郡主卻跟著輕輕一嘆:“這一次的晉香會,有意的人可不止方家。”
金雀聽了這話,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里腹誹,你不也就是其中一個。
才說著。方玉心就看到丹陽郡主了,遂轉頭跟其兄長一聲耳語,隨后他們三人便往安嵐這過來。那邊的甄毓秀看到這一幕,面色微沉,她和方玉心也認識,本該是屬于她的熱鬧,如今竟都移到那小香使長那邊了。
她參與此次晉香會,本就不是為奪取那唯一的名額,不過是為能結交更多世家子弟,并跟丹陽郡主走得更近些。可眼下,這才開始,事情就完全違背了她的預想。
入畫又瞧瞧看了自己的主子幾眼,然后小心翼翼地道:“上個月前方姑娘給姑娘回了信,又隨信送了幾樣新奇的小玩意,姑娘還說要當面謝謝方姑娘,正好方姑娘也來了,丹陽郡主也在,姑娘這會過去說一聲豈不正好。”
“讓我過去那小香使長那邊!”甄毓秀抬了抬眉,心里早有些猶豫了,但眉頭卻皺得更緊。
入畫遂笑道:“憑她那樣?那怎么算是她的地方,這可是寤寐林,姑娘這等身份的人進了寤寐林就是貴客,她說來也不過是伺候姑娘的人罷了。如今姑娘過去是跟方姑娘和丹陽郡主說話兒,跟那小香使長有什么干系。”
甄毓秀瞥了入畫一眼,有些贊同地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便往那走去,入畫緊緊跟著。這時間倒也巧,方玉輝和方玉心以及另外一位少年同丹陽郡主才寒暄兩句,就在丹陽郡主要為他們介紹安嵐時,甄毓秀就過來了。
甄毓秀和方玉心是手帕交,這一見面,自然是要先說上幾句。隨后方玉心又轉過臉問起崔家的幾位長輩,因而丹陽郡主一時顧不上安嵐,于是明明站在一塊的幾個人,明顯瞧出安嵐被人冷落在一旁。
對此安嵐倒不在意,她本是香奴出身,這樣的冷落對她來說根本是不痛不癢,更何況此時她更在意的,是他們都帶了什么樣的香爐過來。只是仔細看了一圈后,卻發現大家都跟她一樣,香爐是帶過來了,但或是放在包裹里,或是裝在匣子里,她頂多能看出大小和大致的形狀。
究竟會怎么比試?不及她多想,天樞殿主持這輪晉香會的人就過來了,主持者是赤芍,而隨赤芍一塊進曲臺苑的,還有十多位衣著華貴,氣質不凡的客人。安嵐在那些客人里找了找,沒有發現白廣寒的身影,也沒有看到景炎,她怔了怔,忽然間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覺。
曲臺苑是一個專門用來賞樂觀舞的地方,兩邊是精致曲廊,中間留有極大空地。安嵐等人進來曲臺苑之前,曲廊里已經設了案幾,案幾上擺了許些精致瓜果和點心,赤芍領著那些客人進來后,便請他們入座。
安嵐便又往那看了幾眼,遂發現,那些客人當中,有不少正面帶笑容地對他們這邊的某些人頷首,隨后跟旁邊的人低聲交談,同時往這邊示意。
金雀低聲道:“似乎是給有些人助威來的。”
安嵐沉默,心里隱隱有些不安,她直覺,這些客人,怕是不僅僅是觀眾這么簡單。
果真,但赤芍道出這一輪的規則后,三十二位入選晉香會的人當中,有小部分人的臉色當即一變。金雀更是大吃一驚,差點就叫出來,好容易忍住后,卻還是不忿地低聲道:“怎么能這樣,若是這樣的規則,還弄什么晉香會!”
赤芍道出的規則是,入選者自備香爐,天樞殿給他們準備香品,有線香,盤香,錐香,香餅,香粉,這些香品的配方都一樣。入選者上前自己挑需要的香品,然后用自備的香爐焚燒,最后,由前來的十六位客人挑,被挑中的,便能順利晉級。
這樣的規則,基本是沒有打算要在這三十二未入選者當中,選出對香有真正理解的人。十六位客人,幾乎已經擺明了各自為誰而來,這一輪晉香會,還未開始,結局就已經定下了。
而安嵐最后一點僥幸心里,也在大家紛紛拿出自己準備的香爐的那一刻,徹底消失。
她選的是陶瓷的鬲式爐,樣式自然是大方典雅,但是,這三十二人當中,起碼有十位,是跟她一樣,都選了鬲式爐,并且有七八位,連樣式和陶瓷的顏色,都跟她選的香爐差不多。
曲廊里,那十六位客人,她一位也不認識,也沒有人將目光投到她身上。
而這邊,三十二位入選者當中,將有七八位用的香和香爐,都跟她一模一樣。
這樣的規則,幾乎完全限定了他們的能力,所謂的比試,已毫無意義。
不僅她,就是那七八位入選者也都意識都了跟她一樣的問題,于是一個個的臉色都變了。
“這是天樞殿定的規則?”終有人,忍不住問了一句。
赤芍瞥了那人一眼,冷聲道:“沒錯。”
安靜,大家都有些吃驚,于是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片刻后,遂有人歡喜,有人失落,亦有人已經放棄,很多人心里明白,原來這本就不是他們的戰場。究竟由誰上場,根本不是由他們決定的,而是由曲廊里那十六位貴客決定的。
而就在他們冷神的時候,寤寐林的香奴和侍者往這抬過來八張長桌,每桌四人,每個人自己選位置。
金雀面對此等境況,已不知該如何去解,事情那么突然,那么絕對,讓你覺得空有一身本事都無法施展。
為什么會這樣,金雀想不明白,安嵐也想不明白。
真的是白廣寒大香師的意思嗎?
丹陽郡主看了安嵐一眼,遲疑了一下,終是什么都沒說。甄毓秀則微微勾起嘴角,有些嘲諷地看了安嵐一眼,心里極是認可天樞殿定的這個規則,大香師的香殿,怎么可能是什么人想進就能進的。
入畫亦是得意極了,那天在景府,因金雀和安嵐嗆了她幾句,她可心里一直記著。于是便趁著寤寐林的侍者擺長桌的時候,走到安嵐身邊,微笑地道:“安香使長……”
安嵐垂下眼,抱著手里的香爐側身讓開安排擺桌的侍者,卻正好碰到入畫。入畫正要往旁避開,可就在這會,安嵐的手一松,香爐遂落到地上。她站的地方,鋪著許多鵝卵石,香爐正好就磕到一塊鵝卵石上,即磕出一個大口子。
金雀啊地叫了一聲,入畫也愣住,大家紛紛往她們這看過來,金雀本就為安嵐覺得委屈,這會兒再忍不住,指著入畫道:“你干嘛要過來撞安嵐,你想干什么!”
入畫頓時有些懵,慌忙道:“我,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