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齊太祖皇帝的后人,有的做皇帝、有的得享王爵,有的卻一無所有,僅靠族人施舍度日,當他們知曉自己也能有得享榮華,鋌而走險,暗中與宇文琮的黨羽勾結、來往。
素妍掠過一個又一個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映入眼簾的,依然是淮陽王、淮安候等字眼,“可核實過?確實是這些人?”
“用筆劃圈的是尚未落網的重犯,其余皆為被抓者。”
素妍的眼睛鎖定在淮陽王宇文瑁幾字上,那一個大大的圈,就似一層牢門,將淮陽王束縛其間,“淮陽王被抓了?”
宇文珅,德宗皇帝第五子之嫡長子。
他不是該在淮地么,怎的來皇城了?
不,是他早在皇城,瞞過了所有的耳目。
皇祠街南十七號府邸,原就屬于淮陽王府,早前以為只是宇文琮借用了那里,原來淮陽王亦秘密住在里面。
“昨夜御林軍闖入皇祠街淮陽王府時,淮陽王正在府中。”
北齊高祖皇帝留下的規矩:各封地王候未得宣詔不得擅離封地,王不見王。淮陽王秘密回京,已觸犯國法,就算未與叛黨宇文琮勾結,皇帝也能治他的罪。
不一樣了!
眼下完全不一樣。
與她熟知的前世點滴,幾乎是另一種狀況。
宇文理獲罪,于幾年前自盡身亡。宇文琮雖起兵造反,卻難與朝廷對抗。這似乎是一場人人都能預龗見到的成敗,偏還是有人鋌而走險。做了宇文琮的黨羽。
許多人還在觀望。而卷到叛黨案里的人惶惶不可終日。有親朋卷入其間的更是自顧不暇,生怕身受牽連,而給全家引來殺身之禍。
素妍將名單遞給白燕,“你去趟老王爺哪兒,把這名單給他。”
白燕奉命離去。
老王爺正在容和院吃西瓜,接了白燕遞來的名單,又小心地取了一份名單出來,兩相比對。白燕一臉詫色,看著兩張有些不一樣的名單,張著嘴巴不知說什么才好。
“宇文讓最是忠厚老實、膽小怕事,怎的就成叛黨了。看起來,妍兒送來的名單倒似真的,我這份反成假的了。”老王爺見有幾個人是自己名單上有的,但淮陽王是他名單上沒有名字,他擄著胡須,若有所思地問:“王妃是如何拿到這名單的?”
白燕不敢多事,低聲回道:“奴婢不知。王妃只令奴婢將這東西給老王爺送來。”
老王爺越瞧越覺得自己得到的這東西不對,膽小怕事的人哪會成叛黨。宇文讓這人他太了解了,小時候他們常在一處玩耍,說什么也沒這個膽量,“你家王妃的人比本王的人有本事,一瞧就知龗道你家王妃給的更可信。”
白燕欠身道:“老王爺可有吩囑?”
老王爺伸出手來,觸一看過那些名字,相熟的幾個被抓了,今兒在酒宴上聽人說過,是他們沒錯,偏他的名單上就少了兩個,還把沒抓的都給算進去。“代本王謝龗謝王妃。”
白燕應聲“是”。
素妍在小書房里練字,白燕回來復命。
素妍道:“老王爺說什么了?”
白燕一一回答。
當聽到白燕轉敘老王爺的話,“你家王妃的人比本王的人有本事,一瞧就知龗道你王妃給的名單更可信。”
素妍面露疑惑,不就是查皇祠街有哪些人被抓,老王爺拿到的名單竟和她從韋雄那兒得到的不同。
老王爺一介老親王,要在皇城查什么事,居然得到了一份真假摻半的名單。
而她,不過是派韋雄出龗去打探了一份,就有了一份被老王爺認為是真名單的名單。
素妍總覺哪里不對。“白燕,傳韋雄過來說話。”
一刻鐘后,韋雄靜立于小書房門口。
“韋雄,那名單你是怎么得來的?”
韋雄的本事不可能比老王爺的侍衛更厲害,老王爺的人拿不到最真切的名單,倒給韋雄拿到了。這著實古怪,素妍憑著自己的叛斷,這內里一定另有緣由。
他心頭一震,雖隔著一道門簾,他仿佛感覺到年輕王妃那咄咄逼人的眼神,那是一雙美麗的明眸,明亮如劍,在她的面前似乎任何事都無法隱瞞過去。
素妍正在用心的描繪著一幅《荷花圖》,潔白蓮花與碧翠的蓮葉,道不出的清新奪目,蓮下有錦鯉追逐,花上有蜻蜓飛舞。
白燕咬了咬唇,看素妍一臉淡然,而門外的韋雄卻越發不安,催促道:“韋護衛,王妃問你話呢。”
素妍微微抬眸,韋雄不說,她卻猜到這其間許另有隱情,“白燕,到后花園采兩支蓮花、幾片蓮葉插到瓶里。”
她繪的是蓮,只得對照著蓮花來。
白燕應聲退出小書房。
身后,傳來素妍輕淺的聲音:“這里再沒第三人,說吧!”
韋雄側眸看著走遠的白燕,白燕很是不甘地沖他瞪了一眼。韋難低聲道:“那名單是我尋了金吾衛石福將軍拿的。”
石福!鎮江候石開的長子,韋雄竟能從他那兒拿到一份確切的名單。
石家父子忠于新皇,素妍讓鎮江候夫人花氏收聞雅霧為義女,以她看來,并沒有這么大的面子。
老王爺派去的人為龗什么沒有拿得真實的名單,除非有人在刻意隱瞞這事。
一定是的!
如果是刻意瞞著,只有一個原因,那就在是皇帝還有后招。
素妍想到這兒,“石福將軍怎會把名單給你?他就不怕壞了皇上的大計?”
韋雄低聲道:“旁人不能給,但王妃是例外。”
是她要的,石福就大開方便之門。
素妍沉吟著,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韋雄又補充道:“石將軍說皇上叮囑過,若是王妃需要幫忙,定會襄助。”
新皇猜到她要拿名單?素妍此念一閃,后背一陣發涼,是驚詫,更是不解。新皇知龗道她要名單,還把名單給了她,要為她大開方便之門。
新皇刻意掩藏,老王爺打探不出哪些人被抓,恐怕皇祠街里的人也打探不出,新皇弄得這么神秘,定是后面還有旁的計謀。但他卻要她知龗道真相,他到底在想什么?素妍心下一沉,擱下手里的畫筆,看著手下的蓮花,再無上色細繪的心情。
素妍愣了良久,心潮起伏后歸于平靜,新皇讓她倍感意外,她甚至越來越不明白他這么做是何用意。他的雷霆手段她是見識過的,“韋雄,去老王爺那邊一趟,就說名單的事不能走漏任何消息。至于旁的,不要多說,他若追問,只管推到我身上。”
韋雄應聲退去。
素妍擱下《蓮花圖》,捧著棋盤,左右各執一子,如若她是皇帝又將如何?一夜之間搗毀了流星閣的兩處分舵,神兵山莊、名劍門都遭受重創,他要天下人知龗道,無論是江湖中人,還是朝堂臣子,哪些人勾結了叛賊,他心知肚明,但凡勾結宇文琮,那就是叛黨,誰也不能例外,亦只能走向毀滅!他更是向世人宣告: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新皇想用最少的傷亡來結束宇文琮的叛亂,所以他選擇了圍而不攻,早前還有臣子說他婦人之仁,雷霆之勢后,再沒人這樣說了。
新皇先毀流星閣分舵、領御林軍夜襲神兵山莊、名劍門,將江湖中的兩大門派夷為平地;再拿韓、曹兩族開刀,用一日時間給叛黨案定罪叛刑,這等神速,令整個皇城嘩然;又抓皇祠街上私下勾結宇文琮的子弟打入詔獄,表明自己在這事上絕不容私……
宇文軒,他越來越像一個九五至尊的皇帝。要是先帝在世,只怕對他這樣的行事也頗為贊賞。
素妍的棋下了不過二十多子,白燕捧著蓮花進入小書房。
白茱稟道:“王妃,程姑娘求見!”
慧娘!
韓氏一族在皇城也算是大家世族,一日之間,滿族被抓,所有下人圍圈威遠候府一處院落內,不大的院子里關押了數百名小人。所有韓氏族人無論男女老少,盡數關押天牢。今兒一早,皇城各門及繁華街道上張貼的布告,上面清楚地列舉了以韓、曹兩家為首的幾家私通叛賊宇文琮的種種罪行,上面更清楚地說了一干人等如何發落。
明日,韓氏一族的下人便要在菜市口賤賣。
后日,一干主犯、從犯關押天牢,其他人等,或發配充軍,或服苦役,或貶為官奴官婢。
素妍暗猜慧娘的來意,會不會與韓家有關聯。
慧娘在門外靜候回話,心急如焚,提著裙擺,重重一跪,大聲道:“程氏慧娘拜見王妃!懇請王妃一見!”
白鶯連連奔出內院門,低聲責備:“你怎不等王妃回話就喧嘩起來?瞧你也是個知事的,怎的這等沒有規矩?”
慧娘的服侍丫頭道:“白鶯姐姐莫怪,姑娘是急壞了。韓家遭了難,韓二爺因韓老爺、韓大爺連累,只怕也要人頭難保。今兒姑娘特意使了銀子去打聽,聽說許多人后日就要發配遠方,又有貶為官奴、官婢的,可這些人里竟沒韓老爺父子……”
如果沒有,韓紹犯的就是大罪,就算不是主犯,那也是從犯。
慧娘今晨就如失了魂魄一般,出龗去一趟,就是嚇得三魂少了七魄,到了當下,她也不知龗道該去求何人,思來想去,也只得求素妍。
素妍聽到外面的吵嚷聲,“讓她進來!”她可以不見慧娘,有些話,她還是想當面與慧娘說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