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小無相功(中)

正在此時，一聲大笑自外邊傳入殿中，只聽那聲音道：“少林七十二絕技，除了達摩祖師，當真無人練成？嘿嘿，我看未必吧……”

這聲音遠遠傳來，入耳極其清晰，卻又中正平和，并不震人耳膜，說話者內力之深，可想而知。

神山心下不禁震撼莫名，正努力思索來人是誰，轉眼再看玄慈等人，心下更是震撼，非但震撼，更是驚駭、不解。

只見玄慈神色變了變，居然苦澀一笑，那神情擺明是知道說話之人的身份，眼珠子轉了一轉，四下一掃，好嘛，上至少林寺方丈，下至輩分最低的小沙彌，一個個或苦笑，或無奈，或憤怒。

神情雖然不一，但有一點卻可以肯定——他們全都知曉來人身份。

更教人覺得毛骨悚然、匪夷所思的是，這少林寺上下，居然隱隱還有幾分懼怕之意。

這可教神山委實捉摸不透了，想那少林寺向來號為天下第一名門，千百年來，何曾畏懼過一人？說話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如此囂張，口出狂言？！

不僅是神山，座上幾位其他寺廟的得道高僧。也是一般。

稍微頓了頓。某些方面。神山性子耿直無比，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疑惑，開口問道：“玄慈師弟，來人究竟是誰？居然有膽如此口出狂言？”

玄慈輕輕搖了搖頭，雙手合十道：“他究竟是誰，下一刻就將出現，神山師兄自然便會知道。至于他那話語，確是囂張狂妄。他也確是不可能學會少林七十二絕技。可若單單只以武力論，他卻是有囂張的資格的。”

下一刻？

別開玩笑了，聽那聲音，他人尚在一里之外，若要出現，最快也得兩三個呼吸，怎么可能下一刻便出現？！

神山剛要開口，忽地臉色大變，失聲道：“什么？！”

倏忽一閃，須臾之間。大雄寶殿內，已多出一人。唯一一個不是和尚的人。

好……好快的輕功！

神山臉色為之一變，雙眼一瞇，上下打量了葉鋒一番。

玄慈雙手合十，沖葉鋒微微一笑道：“葉施主大駕光臨，敝寺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請就坐。”說著話，右手往左首間席位一指。

那一處位置之尊，還在神山之上。玄慈未必尊敬葉鋒，但極其看重，卻是毋庸置疑的。

葉鋒正門不走，反走后門，玄慈不指責他不請自來，擅闖少林，更以退為進，反說自己歡迎不到，有失禮節。一般人聽了這話，早羞愧無言，認錯道歉了。

葉鋒不是一般人。

他哈哈一笑道：“不必不必，我這人性子灑脫，向來是不拘小節的。這些繁文縟節都免了吧，不怪罪，一點兒也不怪罪，方丈切勿自責。”

嘖，這就是所謂的“賊喊捉賊，倒打一耙”了，并且還外加明目張膽地說瞎話？

現代還好說，別人還能說你挺幽默，但放在這個時代，他人只會認為你臉皮之厚，令人發指，眾僧不由為之側目，有的搖頭，有的嘴角抽搐。

玄慈說罷，葉鋒二話沒有，直接坐下。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

神山面色不變，心下卻惱怒異常，不由暗哼道：“這人年紀輕輕，小本事是有的，但能有什么大本事？哼，居然敢說這般大話？我倒要試你一試。”

玄慈還未開口，神山已大聲道：“貧僧神山，還未請教？”

葉鋒微微一笑，道：“貧僧也是神山，緣分緣分。”

神山身材矮小，武功一項上，卻與玄慈不相伯仲，哪能忍受得這般挑釁？不由橫眉，冷冷道：“哼，施主這是在戲弄貧僧？！”

葉鋒笑道：“豈敢豈敢，名字不過一個符號，身體不過一副臭皮囊，這臭皮囊都可不要，一個破符號，不要也沒什么可惜。大師你修為不到啊。”

他嘴上道“豈敢豈敢”，但神情、話語，透露的意思卻是“正是正是”。

神山神情冷峻，霍然起身。玄慈似早知他脾氣剛烈，已搶先一步攔在前面，道：“神山師兄，倒是師弟的過錯了，來，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便是近段時間，江湖之上，名聲大噪的葉鋒葉仙魔。”

少林寺眾僧早已知道葉鋒身份，自然沒什么反應。

但頭一次見到葉鋒真面目的神山等人，卻驚詫地瞪大了眼睛，實在難以相信，近段時間轟動江湖的葉仙魔，居然如此年輕！

年輕未必閱歷便淺，但看在絕大多數有了諸般閱歷的人的眼中，卻肯定是這樣的。

是以，短暫的驚詫過后，神山等人心下均不禁暗暗想道：“傳聞畢竟是傳聞，難免會出現誤傳，他小小年紀，能有多大本事？玄慈聰明一世，臨到晚年，卻多半教一個毛頭小子給戲耍了。”

神山雙手合十，神情冷峻道：“原來尊駕便是葉仙魔，失敬失敬。”

葉鋒微微一笑。

玄慈忽地問道：“重陽節之約，就在明日。葉施主今日造訪，可是為了歸還敝寺的經書？”

神山等人心下駭然，徒然發現，也許自己可能想錯了，眼前之人居然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更教人吃驚的是，少林寺這天下第一名門，明明知道，卻搶奪不回？！

事情。也許沒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葉鋒笑道：“你說易筋經啊。原本我是打算還給你們的。但就在剛才，我忽然改變了主意，想要易筋經，那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轟然一下，神山等人腦袋中若炸雷一般，嗡的炸開，幾人神色變了變，怔怔看著葉鋒。誰也沒有想到，他所盜秘籍，居然是易筋經？！

事情，果然沒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眼前之人，更是沒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玄慈道：“敢問葉施主，敝寺究竟需要哪般本事，方可令葉施主奉還經書？”

葉鋒打了個響指，笑道：“我最近學了一門武功，嗯，不對。第一次造訪少林寺，體內便有。只是那時運用得不是很嫻熟……所以，我們同時以七十二門絕技對攻。”

什么？！

轟然一聲，便如晴天霹靂一般，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只聽到這兒，腦袋轟然一下，一個個驚得呆住，皆是嗔目結舌地看著葉鋒，心底念頭皆是一般。

難不成這個人瘋了？！

說話沒頭沒尾的，反正眾人是聽得一頭霧水，什么叫你最近學了一門武功，又怎么不對，還先前體內就有。最最離譜的是，最后面那個所以是怎么推導出來的？

這邏輯，徹底聽瞎了眾人的耳朵，想破腦袋都不知葉鋒想要表達的意思。

良久之后，兀自有人沒從震撼之中，反應過來。

只聽葉鋒繼續道：“你們若是有一人能完全壓制我，那便算你們贏，易筋經我雙手奉還。若你們輸了，嘿嘿，那便是你們自己沒本事，可怨不得別人了。”

大雄寶殿內，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別說是玄慈、玄渡、玄難、玄寂這些本寺和尚，就連神山上人、觀心大師、道清大師這些外來和尚，也皆是面面相覷，實在難以相信適才耳朵聽到之語。

正如神山最后所言，少林七十二門絕技，除了達摩祖師，再無一人能同修諸般神技。

事實是，達摩祖師那個所謂“身兼七十二門絕技”，也多是夸大，以示尊敬。只因每過百年，少林總會冒出驚才絕艷之輩，他們在少林武功原有基礎上，自出機杼，有的是將前人武功完善，有的則是彌補前人武功的不足，甚至于，更有的是完全自出機杼，將原先七十二門絕技代替。

現下再有人說他身兼七十二門絕技，那無異于宣告眾人：他武功已遠超達摩！

瘋子，這絕對只有瘋子，才會、才敢說出這樣的話！

若非少林寺紀律嚴明，早有人忍不住大肆嘲笑，當然，更多的卻是憤怒難當……葉鋒此言，擺明是小覷、輕視少林七十二門絕技。

也許葉鋒并無這個意思，但聽在眾人耳中，卻完全就是這個意思。

玄慈目中震撼，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葉施主學究天人，敝寺上下，無不知曉。據葉施主適才的意思，有人以一身而能兼通敝派七十二門絕技？這人便是葉施主？”

葉鋒笑道：“這話得看情況。”

神山雙目一瞇，冷哼道：“胡說八道，故弄玄虛！”

玄慈卻又追問道：“敢問葉施主，如何個分情況？”

葉鋒霍然起身，倏然飄至大雄寶殿正中間，笑道：“若你們瞧得出來，那便無人能身兼七十二門絕技；若你們無人有此眼力，我便身兼這七十二門絕技！”

說罷，葉鋒輕笑一聲，道：“廢話不多說，若要易筋經，你們便憑真本事來奪吧。”

眾人為之一滯，腦中都在想什么叫“若你們瞧得出來”，又什么叫“若你們無人有此眼力”，前言不搭后語，完全是莫名其妙。

大雄寶殿，這千余來人，居然無一人明白葉鋒話語間的隱藏意思。

突然之間，他右手極為出其不意地伸出，但聽咻咻兩聲，又有人“啊”的一聲輕叫，《降魔掌法》、《摩訶指秘要》這兩本秘籍，已盡入葉鋒右手。

只聽他微微一笑道：“游戲剛開始，且讓我先預預熱，待會兒再玩真的。玄苦大師，你精修‘降魔掌’幾十余載，這第一陣，便由你開始吧。”

玄苦望了玄慈一眼，玄慈微微一笑，算是允可。

玄苦雙手合十，道：“葉施主，你對貧僧有救命之恩，原本貧僧是不該向你動手的，但此次比武，牽涉重大，貧僧不得不出手……小心了！”

倏忽一下，雙掌猛地向前拍出，這雷霆兩掌，一往無前，威勢赫赫，便正如前方是魔，雙掌推向前，卻又忽地驟生千百道掌影，務必要將葉鋒斬于掌下一般。

這一招，非但威勢剛猛，而且尤為難得的是，招式已出，臨到最后，玄苦雙掌再起變化，這一變，便幻化出千百道伏魔手掌印。

他手上速度實在太快，縱然是神山上人這等高手，若他先前未瞧降魔掌的秘籍，也難以瞧出玄苦這一掌的變化。

這雷霆雙掌，實在太過精妙，大話是誰都會說的，但真要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玄苦雙掌逼迫之下，葉鋒身如青煙，接連后閃七步。

并沒有人意識到，葉鋒雖一直后退，但雙眼卻一直不曾離開玄苦的雙掌，那便意味著：從始至終，他都在暗暗模仿玄苦的精妙手法。

神山大喝一聲：“好一個降魔掌！”

他非少林寺人，輩分又高，大呼大喊，自然無礙，但他能如此，就不代表著其他人也可以了。眾僧滿臉紅光，也暗暗在心底為玄苦大聲喝彩。

若非礙于少林寺清規戒律，現場早已被喝彩聲爆棚了。

下一刻！

葉鋒身形驟然頓住，嘴角彎起，大喝一聲：“還你的‘降魔掌’！”

如出一轍，雙掌復制玄苦的動作一般，向前推去，有人“咦”的輕叫出聲，這一推之威，隱隱已經超過了玄苦，卻又明明白白，就是正宗的降魔掌。

但更妙的還在后邊，只見葉鋒雙掌推到最后，雙手翻飛，速度之快，絲毫不下于玄苦。

虛空之中，不出意外的，也出現千百道手掌印，更絕的是，那手掌印居然還是火紅之色，這完全是降魔掌練至純陽之境，方才會出現的一幕。

轟然一聲巨響，灼熱的氣浪四散而出。

葉鋒立于原地，玄苦卻連退七步，方才止住身體。

他雙目瞪大，滿是不可思議地瞧著葉鋒，許久之后，才輕嘆一口氣，雙手合十道：“葉施主‘降魔掌’修為之高，當真是匪夷所思，貧僧拜服……”

葉鋒笑道：“不敢當。”

聲音戛然而止。

適才也只神山上人以及幾個外來戶和尚，大聲喝彩，但這交手一招過后，眾僧心頭卻徒生這荒謬之感，就仿佛剛才大伙兒齊聲奮力喝彩，卻猛地一下子被人捏住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