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小無相功(再下)

眾僧心志堅定，信仰心中的佛。鬼神之說，因人而異，或堅信，或不信。無論是哪一種，到得此刻，所有人都覺若世上真有鬼神，眼前之人必是那一個。

這一刻，“仙魔”二字，猶如鐘磬之音，縈繞耳畔，響徹不停。

神山上人，少年之事，意向少林，卻被靈門方丈拒之門外。他此番前來少林，除了得窺少林七十二門絕技，更有與之比試一番的意愿。

原本他還意得自滿，自覺天下能勝過自己的，不足五人。少林寺內，遠超自己的，一個也沒有，縱然是玄慈，跟他也不過是伯仲之間。

此刻驟然得見葉鋒神通，突然之間，心下一片冰涼，萬萬沒想到，世間居然有此等奇才，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稍稍遲疑，他忽地起身，緩緩走到大雄寶殿正中間，雙手合十道：“貧僧神山，五臺山清涼寺方丈，見過葉施主。”

葉鋒回禮，笑道：“神山大師，有何見教？”

神山道：“葉施主修為通天，天賦、武功，無一不是天下一流。當真是見所未見，世間僅有，堪稱‘天下第一人’。盼葉施主不吝賜教，若能以清涼寺功夫對陣，貧僧更是感激不盡。”

直到此刻，眾僧才忽地恍然大悟，不禁暗暗想道：“他說自己未曾學過‘拈花指’，但誰知道這話是真是假？也許他早已熟練少林七十二門絕技，不過是故意這般說罷了。少林七十二門絕技，名聲在外，他輕功當世第一，就算能將七十二門絕技。盡數盜去，抄錄副本，進而再學會，也有可能。可清涼寺畢竟不如少林。他也許可偷學少林七十二門絕技。卻決不會料到神山大師會站出來，那便決無提前偷學清涼寺武功的可能。神山上人這一試。說不定便可試出他是在故弄玄虛。”

倘若葉鋒適才以‘拈花指’與玄渡對攻，果真是他第一次學，第一次用，這……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縱然親眼所見，也教人難以相信。

是以，眾僧不禁暗中尋找理由，為之解釋。

但眾僧卻并未意識到，到了此刻，他們的態度已在悄然之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最初是根本不相信。世上有人能身兼七十二門絕技，現下卻已承認。

葉鋒盯著神山，忽地輕輕一笑道：“老實說，我見過的大和尚。也不在少數。單單在此世，也曾見過枯榮大師，佛門弟子，如你這般有著如此之強勝負心的，前邊兒有一個‘大輪明王’，現下便是你。呵……看來當年靈門方丈不收你入少林，實在是再智慧不過的決定。”

神山臉色變了變。

葉鋒繼續道：“我原本單單只想用少林七十二門絕技，丈量下自己新學武功。也罷，既然你非得把臉湊上來，如若不打，實在是對不起自己……請出招吧。”

神山為之錯愕。

被葉鋒一說，他原本已心生慚愧，隱有退下的心思，但聽到最后幾句話，卻又不禁勃然大怒。到了最后幾個字，卻又頓了頓，錯愕不已。

他心中仿若響起驚雷，兀自不信地問道：“你不需要先聽一下——”

葉鋒截過話頭，道：“不必。不論你認是不認，清涼寺畢竟不如少林寺，清涼寺的武學跟少林七十二門絕技相比，也自是多有不如，你直接演示一遍，我跟著學便是。”

呆若木雞。

眾僧已經被震地不知想些什么，腦海之中，只嗡嗡想著：“難不成……他當真是仙人下凡？”

神山上人冷哼一聲，道：“好，好，好！簡直是太好了！”

說著話，右手出指如電，五指仿佛拆開一般，指法極其怪異，時而如蛇般纏繞，時而如孔雀般驟然開放，而后突地一下，沖著如來佛座前一口燒香的銅鼎點了一下。

一聲悶響過后，銅鼎之上，驟然出現一個手指坑，入鼎一寸有余。

毫無疑問，這一寸有余的坑，便是神山上人那一指所點。

現場嘩然一片，眾僧目中，又是驚奇，又是欽佩，心中均想：“清涼寺寂寂無名，卻不曾想，神山上人居然有如此造詣，這一指使來，縱然跟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拈花指’、‘無相劫指’相比，也絲毫不遜色。也不知這究竟是什么武功。”

玄慈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幾年不見，萬萬料想不到神山師兄‘仙人指’功夫，居然練至此等境界，當真是可喜可賀。”

眾僧恍然一般，心底念道：“原來這便是神山上人的堵門絕學‘仙人指’。”

當年，神山上人被少林寺拒絕，一怒之下便入了五臺山清涼寺。

他天資聰穎，縱覽清涼寺武學秘籍，在原有武學秘籍的基礎上，再度創新，歷經十余年，終于闖出一門絲毫不遜色于少林七十二絕技的武功，遂命名為“仙人指”。

虛空一指，便可點入銅鼎一寸有余，這門武功的剛烈勇猛，自是不消多說。這也符合神山火爆剛烈的脾氣。

可除此之外，這‘仙人指’更絕妙之處在于經脈運行，與少林七十二門絕技中的‘拈花指’、‘無相劫指’，有著極大的不同。

微觀之處體現在客觀表現上，自然便是他那繁雜的施展手法。

適才那施展手法，天下僅此一家，決無相同可能。別說相同，即便是相似，也難找到。

神山收指，心中極是傲然自得，面上卻因葉鋒適才話語，變得恭敬平和，緩緩道：“這便是‘仙人指’，葉施主可會——什么？！”

他話語剛到一半，葉鋒已大笑一聲，左右雙手齊出，十根手指猶若蝴蝶穿花，變換手法，無一不是復制神山適才所做，甚至更美妙，某些不必要的動作，更是直接刪減。

然后葉鋒虛空往銅鼎一彈，但聽噗噗兩聲悶響，銅鼎之上，神山所點坑洞兩側，相同距離之處，已多了兩個坑洞，而三寸厚的銅鼎，直接洞穿！

神山失聲驚呼出聲，一絲方丈風范也沒有。

他心下委實太過震撼、驚詫，根本沒料到葉鋒居然會‘仙人指’，并且這項武功的修為，竟還遠遠超過他！！

他發出一指，是“當”的一響，而葉鋒雙指齊點，卻僅僅只是“噗噗”兩聲悶響，單單從聲音這一項上，兩者已是高下立判，更不消說葉鋒還是雙指齊出，無論是難度，還是對內功的要求，都遠甚于神山。

玄慈、玄渡、玄寂等跟神山較為熟悉的“玄”字輩高僧，臉上的震撼，并不比神山要少。

不待眾人反應，葉鋒輕笑一聲，右手成拳，猛地揮出，鏜的一聲，那銅鼎受葉鋒掌勁相擊，跳了起來，這正是大金剛拳法中的一招“洛鐘東應”。

葉鋒笑道：“玄慈方丈，這一拳如何？”

玄慈雙手合十，嘆道：“阿彌陀佛，拳不著鼎而銅鼎發聲，并不困難，但這一拳明明是向前擊出，銅鼎非但不向后退去，反向上跳起，可見拳力之巧，實已深得“大金剛拳”的秘要，老僧拜服。”

不待銅鼎落下，葉鋒身形驟然一閃，右掌虛閃，手法緩緩變了幾變，而后倏然拍在銅鼎之上，正是七十二絕技中的“一拍兩散掌”。

奇怪的是，這一掌拍下，卻無半分聲響。

玄寂神色大變，眼中滿滿全是不可置信，道：“這、這……”

少林寺一千余人，一拍兩散掌，無人能出其右。這項武功上，縱然是少林寺方丈玄慈，也沒他有發言權。

眾僧之中，絕大多數卻并未看出這一掌的奇妙，臉上滿是疑惑，還在想葉鋒此舉究竟是何意思。

便在此時，忽聽當當當三聲悶響，那銅鼎居然如活了一般，向前跳了三下，第一下跳了一尺，第二下跳了兩尺，第三尺跳了三尺，最后噗的一聲巨大悶響，銅鼎居然從中裂開。

四分五裂！

眾僧嗔目結舌。

有人“啊”的一聲，太過驚駭，不禁叫了出來，仿佛白日里看見了魔鬼一般。有人則不住揉眼睛，仿佛是要確認眼前之事，究竟是現實還是虛幻。

玄寂長嘆一聲，道：“好一手‘一拍兩散掌’。掌擊銅鼎，勁氣充沛，銅鼎卻絲毫不響，葉施主內功之深，直可說彪炳天下，當世第一。葉施主掌擊銅鼎一次，但銅鼎卻向前連跳三次，并且一次遠過一次，在內力運轉上，同樣無人能比。最后卻是銅鼎四裂，正是敝寺正宗‘一拍兩散掌’。”

葉鋒笑了一下。

玄寂又嘆道：“老衲今日方知世上果真有葉施主這般天賦異稟的奇人，哎，不曾想，老衲數十年之苦學，跟施主一比，實不足一哂，佩服、佩服……”

霎時之間，大雄寶殿再度寂靜無聲。

良久之后，玄慈方才嘆道：“葉施主修為通神，居然能學全敝寺七十二門絕技，那易筋經，施主是不必歸還了……”

葉鋒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忽聽一道清脆如黃鶯的聲音，遠遠傳來：“什么少林七十二門絕技，又不是什么好武功，咱們少尊主才不會去學呢。”

于是葉鋒這微微一笑就變為了苦澀之笑。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