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六章 揭開的傷口

“戈隆現在看起來簡直就像個人類，光溜溜的，還這么白，軟軟的，聞起來好香……”

“戈隆看起來好小，喬巴好像一口就能把你給吃掉，喬巴當然不會去吃戈隆，不能吃，而且現在的喬巴也打不過戈隆啊，不過要是喬巴能吃飽的話，再打一架喬巴也許就不會輸了……”

“戈隆要帶喬巴去哪？”

“戈隆為什么不理喬巴？”

“喬巴好餓，好餓啊……”

走在前面帶路的戈隆此時一個頭有兩個大，后面跟著的獨眼食人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年多沒有和智慧生物進行過語言交流的緣故，這一開口竟是嘮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戈隆剛一開始還會耐性的回答他的每一個問題，可是當同一個問題被這個蠢胖子反反復復問了好幾遍之后，戈隆的耐性總算是被消磨殆盡，他現在捂著耳朵，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恨不得回轉過身將這個話嘮死肥鬼狠狠地胖揍一頓，當然這也只是想想，真打的話，戈隆可舍不得……

庫拉汗這所宅邸的地牢規模不大，但是卻埋得極深，戈隆帶著話嘮胖子又走了好久才到達出口，這一路上戈隆有留意其他的牢房內是否關押著囚犯，準備隨手宰殺幾個堵住那個話嘮胖子的嘴巴，可結果令人失望，不知是這地牢已經很久沒有用武之地，又或者是庫拉汗把所有的囚徒都已經賣光的緣故，這一路上路過的幾間囚室通通空無一人。這一下戈隆可犯了愁，喬巴的胃口食量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這間大屋內雖然儲藏了一些食物，但那都是給“人”準備普通的，就憑那些面包水果，就算全部加起來也不夠給喬巴塞牙縫的。

心中捉摸著該怎么填飽后面那咕咕大叫的無底洞，戈隆無意識間又來到了自己的“閨房”門前。戈隆一愣，同時心中責怪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現在的自己因為變身的緣故渾身不著寸縷，要是正面撞上那個獸性大發的男爵大人多少會有些麻煩。好在此時房間內已沒有聲音傳出，戈隆猜想里面那兩個家伙應該是辦完了事情，或者已經睡熟了。

戈隆的眼睛閃爍著精芒。視線穿過厚實的門板向里面看去，當戈隆看清里面的情況后，瞬間竟是神情大變，他不管不顧飛起一腳向門上踹去，將兩扇名貴紅木大門踹的粉碎。在正對大門的那張舒適寬敞的公主床上，涕淚橫飛的庫拉汗男爵正騎在艾希身上，雙手死死掐住少年的脖子，他一邊哭泣一邊用力收緊雙手，意識卻似乎不大清楚，就只是嘴里反復念叨道：“原諒我，原諒我，親愛的……我保護不了你，我占有不了你，你會被那群畜生給搶走。被他們蹂躪玩弄，被他們殺死，做成標本，與其如此……與其如此……”

戈隆向床上看去，美少年艾希早已經沒有了任何掙扎，他的面孔發紫，雙眼上翻，嘴角還流著一些白色泡沫。

情況無比危機，戈隆再不敢耽擱，飛身上去一拳向著庫拉汗的后腦砸去。此時的戈隆正常形態下的力量也可媲美一頭成年食人魔，他這一擊又是含恨而出，別說庫拉汗這個空有等級毫無干貨的花架子了，就是三階戰職者挨實了也只有死路一條。

不過現在的戈隆也早已不是那個毫無心機的食人魔少年了。憤怒僅能夠瞬間蒙蔽他的理智，戈隆腦海中思緒飛速閃過，這一拳飛在空中便化拳為掌驟然收力，最后落在庫拉汗的后腦。雖然這一下還是將可憐的男爵大人砸飛到墻上，發出轟隆一聲巨響，但看他四肢完整的樣子。一條小命應該算是保住了。

“那個……能吃嗎？”一直跟在后面的喬巴彎腰探頭進來，目光先是掃過床上又瘦又小的艾希，然后落在墻角昏迷的男爵大人身上，頓時口水流了一地，向戈隆可憐巴巴地問道：“那邊那個，喬巴餓，喬巴能吃嗎？”

“不行！”戈隆顧不上理會已經餓得哭出來的喬巴，他第一時間撲到了艾希的身前，查看這孩子的情況。

沒錯，戈隆不是醫生，但別忘了一名好的廚師對生物種類食材的了解也必須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就像傳說中東方世界的名廚可以將活魚的內臟掏出，再將其放入油鍋煎炸至熟，令人不可思議的是，被掏空內臟甚至已經被炸熟的魚竟然還是活著的。能做到這一點，廚師就必須對魚的生理結構有著十分透徹的了解，在此之前不知道已經料理了多少活魚。他們選擇的料理食材是魚類，而對于一名食人魔大廚來說，最經常使用的食材……卻是人。

將人形生物視作食材，戈隆既可以像“庖丁解牛”一樣游刃有余的將其宰殺，同樣反過來也可以知道如何避免“食材”的死亡。戈隆對于人體結構的了解，也許已經是刀塔大陸的巔峰第一人。

早在兩年多以前，戈隆就能徒手肢解童話馬戲團的訓練生，也能將與老街為敵者做成只剩下頭和少許內臟的“活人罐頭”，這兩年雖然再沒有刻苦鉆研廚藝，但身上的本事也沒有因此而丟掉。

從頭到腳對艾希做了一遍檢查，戈隆就知道這孩子雖然已經“死了”，但是還沒有完全“死透”。以神學者的角度來形容，就是他的身體已經死去，但是靈魂還沒有來得及離開身體。以醫生的專業術語來看，就是艾希陷入窒息引起的重度昏厥，呼吸停止，心臟不再跳動，身體進入深度假死狀態。這情況雖然糟糕，但如果施救及時也許還能有一線希望。

戈隆哪里還敢耽擱，張口對準艾希的小嘴就親了下去，將大量空氣直接吹入他的肺葉，同時手掌一翻，魔彈槍也出現在手中，在槍膛內飛快壓入兩顆中級治療波靈彈，槍口壓在艾希的胸口，對準他的心臟就是兩槍。淡綠色的神力光團在艾希身上炸開，庫拉汗男爵留在他身上的掐痕咬痕逐漸淡化，消失。但是少年的胸膛依舊沒有絲毫起伏。戈隆并不氣餒，一邊繼續對他進行人工呼吸，一邊伸手輕壓他的胸膛，幫助他恢復呼吸。

但是……

艾希的心臟仍然像一顆頑石一般毫無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救回艾希的希望卻是越來越渺茫，戈隆的動作逐漸放緩，他也準備放棄了。與此同時，一陣陣自責卻如海嘯般沖刷戈隆的心靈，如果他剛才再多留意一下庫拉汗這混蛋的心理狀況。如果他剛才一直動用千里眼順風耳監視這里的情況，如果他沒有離開這間屋子，如果……

實在是有太多的如果可以避免發生眼前這種情況。拋開個人感情不談，艾希可是戈隆重新聯系上黑暗之城的最大依仗，如果現在就失去了他，對于身在危局當中的戈隆而言絕對是最沉重的打擊。

“如果，如果我能直接按摩他的心臟……”又是一個“如果”在戈隆腦海中迸出，但卻沒有像其他“如果”那樣飛快褪去，因為戈隆猛然間意識到，這個“如果”。也許并不算……太遲？

重新收起了魔導手槍，來自異世界的第六神力在戈隆的右手上飛速凝聚，亮起一團閃爍不定的靛藍色星光，與此同時，戈隆的手掌也開始變得透明，看似若有若無。這正是五行遁法的神奇力量，不僅可以令使用者戈隆達到視覺上的隱身效果，甚至還具備物質穿梭的奇異能力。

戈隆的手掌直接插進了艾希的胸膛，卻沒有造成開膛破肚的恐怖景象，戈隆的右手就像穿過一層空氣。伸入水中，然后他直接握住了艾希僵硬的心臟。戈隆的手開始有節奏的一收一放，口中同時開始吟唱薩滿神術“中級治療波”。直接釋放在心臟上的薩滿神術雖然不像充能魔導彈那樣方便迅捷，但是效果卻是靈彈的三倍以上。沒按摩幾下，戈隆就感覺到手中僵硬的心臟逐漸恢復了柔軟和彈性，又按摩了幾下，這顆心終于重新恢復了跳動。

總算……救活了。

這一陣緊急施救在戈隆的意識當中仿佛經歷了好幾個小時，但實際上連一分鐘都沒有過去，艾希僵硬的身軀突然開始顫抖。他已然開始渙散的目光再一次有了生氣，進而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正給他做人工呼吸的戈隆。眼中的神情先是恐懼與絕望，似乎他最后的記憶仍停留在自己的脖子被死死掐住的那一剎那。當他看清眼前的人已經不是那可怕的男人之后，艾希的眼神則是又變成驚訝和驚喜，還有一些不敢置信，最后則是轉變成欣喜。但是戈隆卻敏銳的察覺，在艾希這連續復雜多變的情感之中，似乎還隱藏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兩人重新坐好，也不說話，都在休息中一點一滴恢復體力。片刻后，卻還是戈隆先一步開口說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戈隆這句話問得有些沒頭沒腦，臉上表情說話語氣中，更是沒有對大難不死的同伴屬下理應做出的擔心與撫慰，反而話語中還有一些嚴厲斥責的意味。

艾希先是一呆，但接著又轉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他的目光飄到了墻角處昏迷不醒的庫拉汗男爵身上，注意到這位男爵閣下并沒有被打死之后竟是松了一口氣，他的目光非常復雜，良久后才輕輕說道：“畢竟……我是這個男人……養大的……”

戈隆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沒錯，艾希雖然是被庫拉汗無情拋棄的，然后又從老街那里找到了歸宿，找到了心靈上的寄托。但就像有時候被加害者會莫名對加害者產生一種依賴與信任感一樣（就是傳說中的斯特哥爾摩綜合癥），艾希心底對于庫拉汗男爵的感情其實一直也沒有發生過質的改變。他這一次回歸庫拉汗身邊，雖然名義上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優勢，為黑色之城建立可靠地情報網絡節點。但事實是否真是如此，又或是就連艾希自己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真實目的，其實是想回到庫拉汗男爵的身邊……

這并不奇怪，嚴格說起來，戈隆的小半人馬雅爾塔雷霆踐踏，對于戈隆的感情也與其十分類似。

艾希并無意背叛黑色之城，但是當他看到失魂落魄痛苦絕望的庫拉汗男爵之后，心中似乎就開始升起一些十分復雜的感情。艾希是被庫拉汗作為養子、仆從、助手、玩物、還有情人一手養大的家奴，這位美少年對于男爵閣下的了解恐怕還超過了庫拉汗本人。戈隆沒有看出庫拉汗會做出過激選擇也就罷了，艾希卻沒可能猜不到，看不出。

而他主動頂替戈隆服侍自己的主人，甚至還刻意將戈隆支開，顯然已經做好了可能會被殺死的準備。

而這正是戈隆無法原諒的一點。

當戈隆理清了這一切，他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下一刻他竟是一把抓住了少年的頭發，將他的面孔狠狠壓在了自己的臉上，仿佛咬著他的耳朵般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給我聽好了，我不管你之前的主人是誰，你對他的同情和忠誠又有多少。但是現在，你屬于黑城，你！屬于我，屬于戈隆黑手，屬于……我！你的生命不再是你自己的，你的命運也得由我來譜寫。你可以選擇離開我，離開黑城，我不會去怪你，或是去為難你。但是你必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邊為我服務，一邊還要牽掛著其他人！”

正是因為自己那不該有的同情，正是因為自己的軟弱，正是因為被自己相信的人無情出賣，背叛，才會令黑手部落一夜之間血流成河，才會令戈隆與自己的家人骨肉分離，才會造就今天這個披著人皮，性格古怪的小食人魔。

與喬巴的重逢不僅是一種欣慰，同時卻也再度勾起那血腥一夜造成的心靈創傷，所以戈隆可以被人輕蔑無視，甚至可以忍受侮辱，卻格外無法容忍這種被自己相信的人背叛的感覺，哪怕是艾希并沒有做出真正傷害自己的行為。

戈隆此時的兇狠嚴厲是前所未有的，但是同樣歷經坎坷，閱盡世間百態人情冷暖的艾希卻是從戈隆的眼神中讀出了更多的東西，那就是脆弱，恐懼，還有哀傷……

忽然間，艾希心中的恐懼瞬間褪去，眼前的少年再不可怕。哪怕是戈隆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已足以令一隊沖鋒當中的冠軍騎士驚恐戰栗驚懼不前，艾希也無絲毫畏懼退縮。

“對不起，主人，這都是艾希的錯。不過，屬于庫拉汗男爵的那個艾希已經死了，就在剛剛，被男爵大人親手掐死了。而現在這里的這個艾希，則是被主人從死神那里奪回來的艾希，是真正屬于主人的艾希，不會有背叛，更不會再令主人失望，令主人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