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她的名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戈隆卻像是感受不到時間之潮的流動一般，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他像現在這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最初他還在嘗試各種方法，試圖回到自己那個“世界”，那個“真正的世界”。而現在他身處的這個世界，無論真相是夢境、幻覺......又或是其他什么見鬼的東西，總之都有些太長了。

自戈隆進入這個莫名的世界，見到逝去的族人與那位美麗的巨妖，然后在這片迷人的海灘定居，過著簡單樸素的生活，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年......

足足五年啊......

起初戈隆并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十分積極地想利用著每一分鐘，每一秒鐘時間來充實自己。他先是向巨妖女......對了，戈隆給她起了一個名字，蓋亞，這是她所知曉的某個神話故事中屬于大地母神的名字。戈隆利用自己的空閑時間向蓋亞這位了不起的老師學習她那能夠斬殺巨海神的匪夷所思的武技戰法，然而蓋亞并不是一個好老師，首先她不會講人類的語言，事實上任何一種語言她都不會，她只會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就連戈隆這位通曉幾乎所有常見種族語言的語言達人都沒有辦法對她進行教導。然后蓋亞也不是一個好學生，他對于戈隆的語言課程一點興趣也沒有，因為二人之間的日常交流往往通過一個眼神。通過一個手勢，甚至通過一個微笑就能夠完成。在心性淳樸的巨妖少女心中，語言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可想而知戈隆想要從她那里學習到武技戰法的精髓奧秘是多么的困難。反倒是蓋亞對戈隆的廚藝大感興趣，經常跟在戈隆身后死死盯著他的烹飪過程。戈隆原本想以此激起她對于學習語言學習的興趣，但是戈隆很快就放棄了，原因無他，只是戈隆見識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天才。蓋亞不言不語，僅靠看的，就在短短時間內掌握到了戈隆廚藝中的精髓，其中甚至還包括戈隆最為自傲的庖丁解牛技巧。

戈隆不是沒見過天才，曾經的小半人馬杜蘭達爾·血風之蹄就讓他見識過什么叫做真正的神之寵兒。對這種人來說。“凡人”所謂的瓶頸，所謂的極限，所謂的頂點統統都好像是笑話一樣。戈隆與小半人馬接觸的時間并不算長，所以他還沒有見識到這個令自己親生母親都感覺到畏懼，想要斬斷骨肉親情的天才的極限。即便如此，戈隆也十分肯定蓋亞是一個超越了小半人馬的更加恐怖的天才。她那卓絕的武技并非是什么人傳授，根本就是她在反復的戰斗中自行摸索出來的經驗技巧加上一點戰斗本能而已。蓋亞能夠在短時間內掌握庖丁解牛的精髓，也和她接近大成完滿境界的武技有關。戈隆由此出發，反向推導。嘗試將庖丁解牛的奧秘運用在武技戰法之中，雖然未能真正成功，但多少也有些收獲。

戈隆十分好奇蓋亞的來歷和過去，他猜測與那座魔法皇帝之首。生命掌控者達爾文陛下留下的遺跡有關，只可惜無法從蓋亞本人那里得到證實。每次當戈隆就這個問題視圖詢問她時，蓋亞都會十分厭煩的跑開。

“爸爸。你又坐在這里看大海嗎？”背后傳來可愛的童音，戈隆轉過身去。就看到蓋亞的小翻版，一個世間最可愛的小精靈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這是戈隆的女兒。是他與巨妖蓋亞兩個生命碰撞后產生的愛的結晶。

看著自己的女兒，戈隆露出一個微笑，只是這個微笑看上去竟是微微有幾分苦澀之意，仿佛在巨大的幸福中隱藏的一絲無奈與迷惘。

純真爛漫的小女孩自然體會不出父親復雜的心緒，她歡快地撲入戈隆的懷中，用自己柔嫩的臉蛋摩擦父親那寬厚的胸膛。女兒溫軟的觸感瞬間驅散了戈隆心中的陰霾，他開心的站起身體，將女兒高舉到空中，在女兒回蕩整個海灘的歡笑聲中將心肝小寶貝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戈隆的身體依然維持著食人金剛的形態，他也在海水的倒影中看清了自己的容貌，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也就是他的人類父親和巨妖母親的混合體而已，和戈隆人類少年的形象相比多了幾分陽剛，少了幾分柔媚。

“爸爸看呀看呀，是媽媽，是媽媽啊！”女兒突然指著海面大聲的歡叫起來，在父女二人的注視之下，巨妖蓋亞的身影破海而出，和往常一樣，在她的肩膀上扛著這次下海的獵物，一條直徑超過一米的巨型海蛇。

在戈隆像個無良無用的廢物丈夫，整日看著大海發呆的時候，巨妖蓋亞主動負擔起了一切日常瑣碎，下海撲魚，打獵，甚至是烹飪都由她一手包辦。看著歸來的妻子，戈隆目光再次變得混亂且迷惘。巨妖蓋亞美麗依舊，不，在愛情與親情的雙重滋潤之下，本就是美之極限的巨妖此時更加的明艷照人，光彩奪目，就連在她身后的夕陽都仿佛變成了陪襯一般，連光芒都暗淡下來。那副情景是讓人永生永世都無法厭倦的美麗。

小女孩從爸爸的肩頭一躍而下，然后踩著齊腰深的蔚藍海水沖向了歸來的媽媽。蓋亞將肩膀上的大海蛇隨便拋在一邊，臉上露出和女兒不相上下的天真爛漫的笑容，蹦跳著向女兒迎了過去，下一刻，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對撞在一起，先是拉著手歡快的在海中轉圈，然后更直接滾倒在海水之中嬉戲，她們的笑聲響徹整片大海。

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戈隆心中涌起無盡的幸福感，臉上不自禁地露出滿足的微笑。但是當他看到蓋亞從自己的草裙中掏出一柄匕首。作為禮物掛在女兒脖子上地時候，他的笑容瞬間就凝固在臉上。那是一把手工制作地匕首，不知道用什么海獸地骨骼研磨而成。有著狂野奪目地個人風格。看著那柄匕首，戈隆的心臟竟是有種隱隱地刺痛感。

戈隆接著又發現了蓋亞身上的一些新的傷痕，那是刀傷和攻擊魔法造成地傷痕，這樣的傷痕可不是任何海獸海龍能夠造成地。于是戈隆知道，自己的妻子一定又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和自己不認識地敵人戰斗過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就像五年前襲擊蓋亞的羅剎劍王一樣，這五年間不時就會有一些莫名其妙出現的敵人以蓋亞為目標發動襲擊，最初戈隆總是和蓋亞并肩作戰。而在小精靈出生之后，蓋亞就想方設法的避免將戈隆和女兒卷入戰斗，而她所能實行的方法，也莫過于長時間孤身在外，為襲擊者創造絕佳的攻擊機會，引誘他們出手而已。

直至今日，戈隆仍然不知道自己妻子的敵人究竟是誰。夫妻之間雖然心意相通，但是語言的障礙和蓋亞若有意若無意的回避讓戈隆始終一無所知。

在和自己女兒親熱過后，巨妖蓋亞拉著小女孩的嫩手向戈隆走了過來。她開心地笑著，在距離丈夫還有七八米遠的地方突然松開了女兒的小手，然后整個人向著戈隆飛撲過來。

這數年間蓋亞的武技境界愈加地完滿，這一撲看似簡單。戈隆卻是閃無可閃，避無可避，于是干脆脆地撲倒在地。被巨妖壓在身下。戈隆的悶哼聲還未發出便被憋了回去，因為芬芳火熱的紅唇已經封住了他的嘴巴。兩條舌頭瘋狂攪拌在一起，兩個身軀同時變得火熱。簡陋的手編草裙瞬息間變得粉碎。巨妖纖細修長的手掌在食人金剛堅硬如鐵的肌肉縫隙間摩挲，而戈隆粗糙有力的手掌也已經住了對方身上最柔軟的地方，瘋狂的愛火縮短了前戲的時間，沒過多久，加持了第一、第三兩種異世界神力的恐怖“兇器”就已經刺入了對方的身軀，潮濕......火熱......緊密......幸福的嘆息......

那是世間最偉大的生命之源，是任何一個雄性生命誕生，并且時刻想要回歸的地方。

不能怪戈隆作弊，將異世界神力用在這種地方，巨妖蓋亞在這個特殊戰場上地實力絲毫不遜色于她屠龍斬將的本事，哪怕是身為老街主人的戈隆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也沒有任何優勢，如果不是底牌盡出全力以赴的話，他最后的尊嚴都會在妻子面前蕩然無存。

不過換個角度說，食人金剛，巨妖......這兩者的組合竟是出乎意料的完美，以至于任何存在都無法從這瘋狂碰撞的男女身上找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缺陷或是瑕疵。那出于生命繁衍而做出的最簡單的動作，此時此刻卻像是最迷人的舞蹈一般，令觀賞者如癡如醉。

只可惜......

這個觀賞者的年紀還有些小......

“我也要快一點長大，然后嫁給爸爸，這樣就可以和媽媽爸爸一起，做這種好玩的游戲了。”

女兒天真無邪的話語在戈隆耳中卻如同驚雷炸裂一般，仿佛有一盆絕對零度的冰水從戈隆頭頂上澆灌而下，他一把推開了意亂情迷的妻子，如同方才和自己糾纏在一起的是一頭丑陋的兇獸一般。

被措不及防猛烈推開的蓋亞滿面錯愕的望著自己的丈夫，她不會說話，但是那魔幻深淵一般的雙瞳卻仿佛有千言萬語向戈隆飛去一般。戈隆心慌意亂中用了不小的力氣，那可是食人金剛的力量，蓋亞背后的一道刀傷頓時破裂開來，尚未凝固的鮮血開始流淌。

戈隆瞬時間有著撕心裂肺般地心痛，他顧不上理清自己紛亂的思緒，就準備施展薩滿神術為妻子治愈創傷，但是戈隆伸出的手掌被蓋亞狠狠打開。戈隆一愣，頓時知道妻子這回一定是真的生氣了，但是他很快發現，巨妖蓋亞那凄厲憤怒的目光似乎并不是看向自己，還沒等戈隆反應過來，他就被蓋亞重重推開，下一刻，一桿七米多長的捕鯨魚槍從虛空中射出，擦過戈隆的身體，然后貫穿了蓋亞的胸膛，魚槍回撤，鋒銳的倒鉤頓時卡在巨妖的后背上，將她整個人扯飛起來，向著虛空中破開的黑洞飛去。

“不！”戈隆撕心裂肺般地嚎叫著，伸出手視圖抓住自己的妻子，然而一股冰冷地意識突然間掃過戈隆的身體，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實在是太過詭異，戈隆就好像瞬間回到了嬰兒時期，然后被一條憤怒的巨龍死死注視著一般，哪怕是以食人金剛的強大意識與堅強體魄，身軀也不由一滯。就是這該死的一滯，終于令戈隆錯過了唯一拯救妻子的機會，蓋亞的大半個身軀已經消失在憑空出現的黑洞之中，巨妖向著戈隆伸出了手，眼角含淚的雙眼中滿是濃濃的不舍與依戀，忽然間......

“親愛的，你，你一定要......保護好......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這是戈隆第一次聽到妻子說話，然而也是最后一次。

在巨妖蓋亞消失的黑洞洞口，戈隆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完全隱藏在黑暗之中，充滿譏諷與不屑的雙眼。下一刻，黑洞在戈隆即將伸手觸及的瞬間消失不見，就好像之前的出現一樣，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一切，就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

戈隆抱著嚎啕大哭的女兒望著大海看了整整一夜，就好像妻子會像以前那樣，扛著某只倒霉的海獸從海水中漫步而出，對著自己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一樣。這期間他什么都沒有說，什么都沒有做，只是伸手輕撫著女兒的后背，直到她哭的精疲力竭后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抱著女兒的戈隆出現在黑手食人魔部族的村寨門前，面對如臨大敵一般，全體動員的藍胖子們，戈隆從中找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戈隆將仍然昏睡女兒交到食人魔先知拉拉巴布的手上，然后看著他和旁邊年輕版的莫加爾大王，輕聲說道：“照顧好她......”

這句話仿佛用盡了戈隆所有的力氣，他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兒，看了看她掛在胸前的母親最后的禮物，那柄骨質匕首，然后狠狠咬牙轉過身去，身軀一下子仿佛蒼老了不少，不，不是仿佛，是他的整個身體真的開始縮小，直至變成一個人類少年的形象。就在這時，戈隆面前突然間出現了一個漩渦，一個仿佛能夠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魔力漩渦。戈隆知道這個魔力漩渦并不是突然出現的，它其實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但直到此時此刻才能夠真正的打開。

戈隆猶豫了一下，他的肩膀微動，似乎想要轉身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兒，然而他終歸沒有這樣的勇氣，苦苦一嘆，他邁出了左腳，走進了魔力漩渦。

“等等！”食人魔先知焦急不已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你......你還沒有告訴我們......告訴我們這個孩子的名字！”

戈隆身體一僵，他沒有回答，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回答，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給女兒取個正式的名字。但是現在，他知道他已經不能再通過這種方式繼續逃避，繼續去欺騙自己了。

戈隆邁出了另一只腳，整個身體消失在魔力漩渦之中，最后只留下一聲充滿無數復雜感情的嘆息......

“她的名字......叫拉法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