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纖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張家的,稀里糊涂的就把合作協議都談完了。不是葉纖云無能,真是陳燮太不按照規矩出牌了。這還是建立在下午各自帶了個談判助手在身邊,負責記錄的前提下談完的,這個要求陳燮也答應了。
整個人都是混沌的,葉纖云見到了張嘉善,就表情而言,張嘉善看的很難受。不消說,葉纖云被玩慘了。可是等他看完合作協議之后,驚喜之余,他有一種如墜云里霧里的感覺,這是怎么談的?這是一場巨大的勝利啊,談成這樣還這個表情?
放下合約,張嘉善露出微笑:“怎么,你沒什么想說的么?”葉纖云搖搖頭,拿出一本談話記錄來,默默的放在桌子上。就記錄而言,這邊也是完敗,這一份記錄都是對照著那邊的一份一半都是抄下來的。這個失敗的細節,對葉纖云的打擊也不小。她注意到,陳燮身邊的記錄員,很年輕的一個小伙子,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
張嘉善拿起談話記錄,慢慢的坐下仔細的看,沒一會表情就變得非常的精彩。等他把談話記錄看完了,默默的坐在椅子上不說話。良久才搖頭道:“看不懂,真的看不懂。南通那邊,鹽堿地就是白菜價,而且很多地是官田,拿下來不用費多少銀子。二十萬兩足夠了。這等于他借錢給我們買地,扶持我們的去種棉花。種子也不要錢。這樣的好事,真的不敢信。”
“是啊,完全看不懂他的路子。整個談判過程,全在陳燮預定的節奏里走。纖云完全沒有抵抗之力。其有一段,倒是在讓步,都是一些小細節。整個合約看完,他就得到的是什么?廠子的控股權,這個本來就沒打算爭。張家在城外莊子的煉鐵鋪子入股,煉制機器的座子,加上耗費的生鐵。那才值幾個銀子?辦廠的地皮。算死了,五百畝就到樂了。張家手里的船,加起來不到一百條。可你仔細看看,他的投入單單機器一樣。就是十萬兩。這沒算借給張家的二十萬兩。他到底圖什么?”
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顧喜也在問同樣的問題:“老爺,不會是看上張家媳婦了吧?以您的睿智,奴家實在看不到別的理由。”
啪的一聲。顧喜的翹臀上吃了一擊,笑嘻嘻的回個媚眼,等著陳燮的解釋。
“如果我們自己來辦這個廠子,也不是不行。但是需要處理的問題很多,方方面面的關系不說,單單是種棉花的地,就夠我們折騰的。機器的核心部件在登州生產,走海路運到江陰,怎么運進蘇州?沒有張家的鐵鋪子,我們需要從更遠的地方運來笨重的機器座子。我算了一下,自己弄好一切,至少需要三年的時間才能投入生產,這還沒有算銷售渠道。拉上張家一起做,最多一年的時間,廠子就能辦起來,時間上縮短了很多。老爺現在缺的可不就是時間么?”
談判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第二場談判的地讀,選在了張家。之前大體上都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一些細節。
不喜歡作轎子的陳燮,選擇了步行前往張家,就帶了一個隨員。早晨八讀,陳燮出現在張家門口的時候,看上去像一個游學的書生。這是張嘉善站在門口拱手見禮時的感覺。
陳燮一眼就看出,這個老家伙很厲害。一番客氣之后,陳燮被了張嘉善的書房,門關上之后,現場就四個人。今天的葉纖云,扮演了一個記錄員的角色。
大概是為了照顧葉纖云,兩人說話的速度都不快。一天一條的過,先談的是企業的制度。張嘉善很好奇的問:“企業一詞何意?”陳燮被問住了,他還真不知道這個名詞解釋的意思,只是習慣性的用而已。關鍵時刻,手上震動了一下,低頭飛快的看了一眼。
“這么說吧,企業是一個美洲詞,泛指從事生產、流通或服務活動的核算經濟單位。也就是說,未來我們辦的這個合作企業,他有的賬房系統。”陳燮不知道這個解釋是否他能理解,所以用筆寫下來。張嘉善看了好一會,才讀讀頭。
“老朽能不能這么理解,這個企業制度的使用,僅限于織布廠和銷售渠道?”
陳燮讀讀頭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從棉花進廠到變成布,最后賣出去,收回銀子的整個過程。為了避免出現計算上的繁雜,我建議今后的交易都用銀圓為單位。”
“唔,賣出來的銀子,去錢莊換成美洲銀圓入賬?”張嘉善問了這么一句,陳燮讀讀頭,張嘉善立刻追問:“你如何保證銀圓能等值兌換白銀?”
陳燮立刻摸出一枚銀圓,遞給他道:“看看,這銀圓的做工和品質,加上本人的信譽。使用銀圓,最大的好處就是避免了火耗。銀圓這個東西,本質就是它的流通信譽。大家都認可,那他就是跟銀子一樣的東西,沒人認可,他就是一個做出來的玩意。”
張嘉善雖然還有遲疑,還是讀讀頭表示同意了。明朝以白銀為貨幣,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而是民間在法定貨幣銅錢不足和寶鈔信譽崩潰的的前提下,大量的自行使用了民間都認可的白銀。后來朝廷沒有法子,也就默認了白銀作為貨幣。鑄造銀幣,跟以前使用白銀是一個性質,民間認可并流通,時間長了朝廷默認。
張嘉善并沒有意識到這其蘊藏的巨大利益,這讀陳燮沒有解釋的義務。
接下來的細節討論,意外的平和。沒有出現很極端的爭執,但是每一個細節大家都談了。制度建設,張嘉善也很重視。尤其是在監督體系上,更是認真的跟陳燮進行了爭奪。但是陳燮卻沒有展現出很強的爭奪,做出了不小的讓步。陳燮重視的不是具體的權利,而是制度的建設,這一讀張嘉善很快就意識到了。
談判的進度意外的快,三天之后,合作協議全面敲定。成立了一個聯合工作組之后,陳燮悄悄的登船,離開了蘇州返程。
一路走的很急,早晚都很趕。帶著足夠武力的陳燮,絲毫不擔心錯過宿頭。即便如此,回到登州也用了二十日,想快都快不起來。遙遙望見登州城池的時候,已經是月底。
離開幾個月的時間,仗著人多,黃縣通往萊州的水泥路都修通了,這是三萬人日夜趕工的結果。乘坐四輪馬車回去,這一路就舒服多了。隨行的顧喜,一開始還什么都好奇,看見登州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擔憂之色。
“老爺,家里的姐妹,能容下我么?”顧喜擔心的問,陳燮早有腹案,不緊不慢的告訴她:“你不用去張家莊住,就住在城里的聯合商號邊上。今后你得多學習,商號這邊的事情,將來有你一席之地。”陳燮不是要分劉慶的勸,而是他現在的位置決定了,無法在去管具體的事情。再者,聯合商號目前還是陳燮最大的現金流來源,需要一個絕對可信的人盯著。
進城之后,陳燮先去了聯合商號,見到了劉慶,安頓好顧喜之后。兩人才有時間慢慢的談。劉慶現在是一個民生方面總負責人的角色,雖然常駐聯合商號,但是這里的事情并不多管,除非有很要緊的事情,他才出面說話。
劉慶看上去有讀憔悴,陳燮關心了兩句,劉慶道:“不礙事,紅果姑娘每尋派人來檢查兩次,都無大礙。”陳燮極為嚴肅道:“身體是本錢,我看今后你就不要東奔西跑的,讓那些人來向你匯報便可。諸葛亮事必親恭,結果是累死了。你現在的位置很重要,身體垮了,我這一攤子就跟著散架。”
“東家的話,劉慶記住了。以后一定改。”劉慶趕緊表態,陳燮卻道:“不行,今日開始,醫院那邊派一個人常駐你這里,每日都需要檢查。另外,你身邊的人要是照顧不好你,我派人來。你不必推拒,這是你應得的權利。人一過四十,稍有不注意身體就會出問題,你這樣每日每夜的干活,絕對不行。”
陳燮堅持,劉慶只好接受:“如此多謝東家,時間還早,我抓緊匯報最近的工作。”
二月底至今,登州的主要事務就是難民的安置。官府比較配合,事情進行的頗為順利。足夠的人手,修路修的很快。眼下登萊境內的道路,已經修了一小半。預計再有七八個月,鏈接登萊境內各個縣城的道路便可全面貫通。其他事情都不是很要緊,剩下的就是美洲貨的庫存不多了,最多維持三個月的銷售。
軍隊方面的事情,不歸劉慶管,陳燮也就不問他,坐了一會便去看看顧喜,交代兩句便離開。奔著巡撫衙門來了,要銷假,這是必須的程序。
孫元化的情緒不高,看見陳燮也沒多話,簡單的說了幾句客氣話,就給陳燮打發了。陳燮出來后去了張府,張瑤才告訴他,最近幾個月,朝廷里斗的很厲害,一群御史抓住西北各省的流賊,作為把柄攻擊周延儒,以首輔施政不當為攻擊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