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不過是比爛而已
陳燮的計劃核心有兩點,第一,水力織機帶來的工業化生產,成本上絕對碾壓沈家那種土織機。第二,競爭導致成本提高到一個較高的水平,又不影響對海外銷售獲利的時候,用強大的海軍封鎖絲綢的出口。到時候,陳燮會在大員島上設一個點,專門出售絲綢。也就是說,所有對外貿易的絲綢,必須經過這一關。否則你別想賣出去,船在海上被海盜擊沉這種事情,這個年月真是太尋常了。
陳燮說完自己的計劃之后,葉纖云的背后都是冷汗。這兩招真是太狠毒了,首先是逼迫沈家競爭,太高成本。其次是斷掉沈家的貿易路線,這是釜底抽薪。
“海貿之事,番人可否拿下?”葉纖云多少有點懷疑,所以問了一句。
陳燮知道她的意思,風輕云淡的笑了笑:“不就是打海戰么?遲早的事情。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按照我說的去做,沈家最多撐三年。”
葉纖云想了想又道:“如此,對江南絲織業,造成的沖擊可不小。”
陳燮點點頭道:“這是必然的,工業化生產必然導致傳統的男耕女織家庭經濟破產。他們不破產,工廠里哪來的工人干活?你回去之后,把工廠的工資提高三成,一年之內,翻一倍。這樣雖然會少賺一些,但是對那些熟練工人來說,這個錢花的值得。”
“我記下了!”葉纖云認真的點點頭。暫時還沒消化陳燮說的這些話。過去的幾年,她的織布廠帶來的最大變化,就是便宜的價格沖垮了江南土布生產的行業。一些百姓也來鬧過,但是張家在官府有背景,使了銀子鬧不起來,再者護廠隊規模也不小,不怕人來鬧。葉纖云平時也比較注意形象,冬天給乞丐送個棉衣,施粥、送藥、修橋鋪路的活沒少干。本鄉本土的,能接濟的接濟一二。很難鬧的起來。
“最后再記住我的一句話。不管最終目的如何卑劣,做的時候一定要高舉仁義的大旗。比如這個收購生絲,在做的過程中,一定要說沈家如何壓榨。張家看不下去。所以才太高價格。本鄉本土的。有織戶活不下去了,要給他一個吃飯的伙計。這些,我以前說過。現在還是這么說。”一臉道貌岸然的陳燮,說出這話的時候,葉纖云不禁毛骨悚然。
這個混蛋,真是太壞了!簡直就是壞透了!
陳燮告辭離開,馬車已經走遠了,葉纖云還在門口發呆的看著遠出。丫鬟招呼一聲,這才回頭走去,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想,千萬不要成為他的對手。
回到住所的陳燮,剛進后院就被鄭妥娘抓住收道:“快去救如是妹妹。”陳燮見她笑盈盈的,心里倒也不驚,被拽到一個院子里,十幾個秦淮河上有名的女子,正在“圍攻”柳如是,一人一句的調笑她,場面很是熱鬧。
看看日頭,天已經暗了,這些人還在這鬧騰,真是很有娛樂精神。
“呀,姐夫來了!”不知道哪個喊了一嗓子,一群女子紛紛站起,柳如是趁機逃走。陳燮被一陣香風包圍住,拉手的拽胳膊的,回頭找救兵,鄭妥娘和柳如是早就沒了影子。這兩個沒義氣的,晚上好好收拾她們。一群女子嘰嘰喳喳的吵的頭暈眼花,陳燮只好一直傻笑不語,什么話都不說,隨便她們拉拽。
“好了,好了,都別鬧了。”有人開口了,眾女見了這才放過陳燮,讓開一條路,走出來一個女人,上前萬福道:“一別五年,思華先生風采依舊。先生走的如此絕情,令多少閨中女子哭斷了肝腸。今日先生再臨秦淮,說不得要留下一曲佳作。”
陳燮站在人叢中,微笑拱手一群道:“昔日年少荒唐,各位大家贖罪則個。此番再下江南,有軍令在身,不好再談風月。再者,國事艱難,陳某也沒心情唱。還是聽聽大家的唱好了。”一番話說的站出來的李貞麗很是失望,她養了個小姑娘,名喚李香(李香君),本意是借此機會,看在過去的情面上,討兩個曲子。不想陳燮不肯做前度劉郎,愿望落空了。
一群秦淮名花失望而散,總算是恢復了平靜。陳燮畢竟是朝廷命官,堂堂巡撫,不好胡鬧。這些女子都是聰明人,如果陳燮在野,她們肯定是不會就這么走的。說不得要鬧個通宵,擠出陳燮肚子里的那點私貨才會罷休。
次日,陳燮依舊閉門不出,門口訪客不斷,送走一波又一波。待到夜幕降臨時,又來了一位訪客,遞上拜帖之后,陳燮看了一眼便露出苦笑。這位還真的是見縫就鉆啊。
拜帖上名字為休寧阮大鋮,明末著名墻頭草,被東林打為閹黨的事情雖然有點冤枉,但是這貨真的不是個東西。怎么說呢?功利心占據了一切,只要能當官,讓他當狗都可以。歷史上他就當了帶路黨,還是一條道走到黑的那種。不像錢謙益,雖然怕死沒殉節,好歹還做了個要跳水的樣子。帶頭開城門降了清朝,據說錢謙益的根子是對清政府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晚年據說還活動過反清復明。既然是據說,那就別當真了,明末的歷史太tmd亂了,說什么的都有。咱也別看那些人怎么說的,就看這些歷史人物是怎么做的就夠了。
“就說我見了一天的客人,乏了。明日起,閉門謝客,一心準備面見熊督。”陳燮丟下一句話,轉身去了后院。阮大鋮在門口充滿期望的等著,韓山出來潑了一盆冷水后,阮大鋮在夜風中失望而去。
這貨在江南,有點人人喊打的意思。好不容易出錢給張溥,幫著周延儒復起,自己沒落到好處,便宜了馬士英。南明時馬士英投桃報李,總算是讓阮大鋮風光了一陣子。
陳燮閉門謝客,有的人是不信邪的。
“陳思華以夏、徐為幕賓,可見其心向復社,某以復社之首登門拜訪,豈有不開中門相迎之理?”四輪馬車這種新鮮事物,張溥是坐不起的,這車是土豪陳子龍的泡妞利器。陳子龍北上春閨,高中進士,這輛馬車留給了張溥。
通車的楊廷樞還在苦勸:“天如兄,陳賊跋扈,何苦屈尊取辱?”嗯,楊廷樞對陳燮的本來面目看的還是很清楚的,說在了點子上。不過張溥是聽不進去的,原因無他,正在推動周延儒上位的張溥,連阮大鋮的錢都敢花,還有啥不敢做的?(“太倉張溥為門戶計,鳩金二十萬賂要津,宜興(指周延儒)得再召。”)
以前的高中課本,有一篇《五人墓碑記》,正是出自張溥之手。表面上看起來,這五個人都是抗擊閹黨的義士。真的去歷史中尋找答案的時候,不難發現,魏忠賢當時在民間斂財,利益受損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這些縉紳階層。東林在隆慶至崇禎初年,一旦有機會掌握權力,就會迫不及待的廢商業稅,廢礦監,廢織造。魏忠賢為皇家為自己斂財,正是在礦監和織造這兩個領域,與江南縉紳發生了激烈的沖突。朝堂上,與東林黨的較量也是正在激烈。由此,竊以為誰也不比誰高尚,大家不過是比爛而已。客觀的說,站在國家利益的角度看,東林比閹黨更爛。魏忠賢大權獨攬的時候,遼餉還是有保證的,東林上臺,遼餉就出了問題。
張溥是一個很執著的人,這一點要肯定。與此同時,也是一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復社有自己的政治主張,但是張溥是沒機會上臺執政的,所以他把政治主張實施的愿望寄托在了周延儒身上,不惜代價的運作周延儒上臺。
周延儒是個貪錢又貪色的人,東洞庭山富室有一個死了丈夫的少婦,耐不住寂寞,溝通外人自嫁自。那富家當然不愿意,告到縣里,娶親的害怕,不得已將少婦盛妝送給了周延儒。周“一見寵悅”,當時恰值朝廷發表他重為首輔,他溺于美色,拖延著不肯進京出仕。張溥就拿了縣里的捕單找到周延儒,也不管什么師生之禮,把捕單朝他面前一擲,周延儒不由大怒,張溥不買他的賬:“這不過是小事一樁,您用不著發這么大的火。如果您現在不肯出山,將來恐怕會有比這更壞的事情。”這老滑頭一聽,馬上變了臉,對張溥說:“沒有您這番話,我看不到這一點。”竟然將學生也恭恭敬敬稱您了。于是就帶著那個少婦走馬上任。這一出似乎是“小事”,怨毒卻結得極深,無形中為張溥后來的命運埋下了伏線。
明史記載,張溥是病死的,但是計六奇的《明季北略》中說,他是被隊友吳昌時毒死的。雖然計六奇也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人物,(比如他說張獻忠在四川殺了六萬萬人),但是在這個問題上,竊以為他說的更接近歷史真相,吳昌時為討好首輔周延儒,毒/死隊友張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