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核桃

榮光和老神仙這個時候就站在這條綠道上。

老神仙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手表樣式的東西戴在了榮光的左腕上。

“這是計步器，可以知道你跑了多遠。”

老神仙言簡意賅地解釋道，隨后他又從口袋中掏出了一顆核桃，再俯身彎腰將這顆核桃放在了榮光的腳前。

“踢。”老神仙言簡意賅。

榮光輕輕把核桃踢了出去。這一次沒有網兜兜著了，核桃又輕巧，就算榮光是輕輕踢的，也滾出去老遠。

這也倒罷了，關鍵是核桃表面凹凸不平，形狀也不規則，核桃在地上蹦蹦跳跳的，運行軌跡根本就沒辦法預測。

榮光明明是向正前方踢的，但最后核桃卻滾向了他的左邊，并且差點被踢出綠道，最終磕在了綠道的邊沿，又彈了回來。

“哎呀……”榮光本來都跑到左邊去了，結果核桃被反彈到了中間，于是他一個急停變向，拐向中間追上去繼續踢，還是一樣，這次核桃滾到了右邊，并且干脆滾出了綠道，低矮的綠道邊沿并沒有攔住蹦蹦跳跳的核桃。

當他跑到海灘中撿回核桃的時候，看到老神仙在向他勾手。

于是他拿著核桃跑了回去。

“看這個。”老神仙指了指他旁邊的一個廣告牌，是哈瓦納斯人字拖的廣告。

“這里就是你的起點。”老神仙繼續說。“當核桃被你踢出了跑道的時候，你就要重新回到這里繼續跑，然后把計步器清零。”老神仙說著教榮光怎么使用計步器

“每天上午十公里，下午十公里，什么時候跑完了什么時候吃飯睡覺。”

聽到老神仙這話，盡管已經有所心理準備了，但榮光還是張口結舌地看著老神仙。

一天跑二十公里對于榮光這個從小就在山間奔跑的山里孩子來說不算多，也不算累。

但要加上踢核桃，以及核桃踢出跑道就返回起點重跑這兩項規定之后，這二十公里就不同尋常了……

“有問題嗎，小子？”

榮光很想說有問題，但是一想老神仙這么安排必然有他的用意，神仙的想法豈是凡人可以理解的？

于是他咽了口唾沫，然后搖搖頭：“沒有，老神仙。”

“好，那就跑吧。”

說完，老神仙轉身負手走開了，似乎根本不屑于監視榮光是否要按照他的要求來進行訓練。

榮光則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核桃。

這么踢核桃跑步有什么意義呢？

榮光想不通，但老神仙說的一定沒錯！

抱著這么一個樸素的想法，榮光將核桃丟在了地上，表面凹凸不平，形狀不規則的核桃在地上蹦蹦跳跳的，最后落到了偏離榮光目前所在位置大約兩米的左前方。

在拋下核桃的時候，完全不知道它最終會往哪兒彈啊……剛剛落地的時候它明明是往右邊去的，但是通過在地上和地面的不斷碰撞，它在運行過程中數次改變方向，最終落到了榮光的左前方。

榮光不去想這么踢核桃的意義何在，他開始遵照老神仙的要求，踢核桃跑步。

這一次知道了規則之后，他踢的小心翼翼，盡量不讓核桃出界。

但這么一來他的速度就變得非常慢了。

核桃在被他踢出去之后，方向不定，他也不得不跟著核桃不斷變向，在三米寬的綠道上做著類似于蛇形路線的跑動。

這對膝蓋和胯部的負擔都很大。

跑了半天，榮光看了看他手腕上戴的計步器，才九十五米！

他表情呆滯了——他以為自己最起碼應該跑了幾百米

按照這個速度，十公里要跑到什么時候去？還能趕上吃午飯嗎？

他不得不加快速度。

加快速度的結果就是核桃運行軌跡愈發不規則，榮光在啟動一次之后不得不多次變向，最后才能夠準確捕捉到核桃。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踢不了幾腳，核桃就被踢出了綠道。

于是他不得不跑出去把核桃撿起來，然后重新跑回起點，將計步器清零，重新在開始跑……

十公里，平時的榮光用正常的方法來跑，也就是四十多分鐘就跑完了，慢一點也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但是現在一個小時過去了，他才成功推進了一公里！

就這樣他已經汗如雨下，氣喘吁吁了。

因為他跑的可不止是一公里呢！

那些被他廢掉的里程，加起來恐怕都有三四公里了。

如果只是正常跑四五公里，榮光也不至于這么累。

但是在追逐核桃的過程中，他得不停地急停啟動加速變向，全都是極短時間內的力量爆發。

這是無氧運動，非常耗費體能。主要訓練的是榮光身上的快縮紅肌和快縮白肌。

但同時，長達十公里的運動里程，以及在這個過程中遠不止這個數字的總共運動里程，則對榮光身體內的慢縮紅肌是一個很好的訓練。

老神仙并沒有告訴榮光，但這種看起來很無厘頭很兒戲的踢核桃訓練方式，確實能夠同時鍛煉他的三種骨骼肌，既能增加榮光的爆發力，也可以提升他的耐力。

同時，這種連續變向急停加速的跑動，還能讓榮光熟練掌握變向帶球——現在的榮光雖然學會了帶球，但都是直線帶球，就是在一條直線上靠速度沖，這種帶球方式還是太單一，一旦對方發現榮光只會這么做之后，他還是很容易就被盯死。

但如果榮光學會了變向帶球……那可就不得了啦！

他的速度、爆發力配上連續變向的話，對手將很難猜到他的進攻方式！

基本的運球變向的技術動作榮光在球隊里接受運球繞桿蓄訓練的時候，已經學到了，并且一直都在練，加深這方面的身體細胞記憶。

他就是缺乏把這個技術動作和自己的速度結合起來的體驗。踢核桃是一個很好的練習方式。

只是這些好處，榮光目前都還不知道。

他只知道聽老神仙的話，特訓！

※※※

第一天特訓，榮光沒吃上午飯。

晚飯也都是晚上八點鐘才吃到。

當他終于跑完了總共二十公里之后，整個人汗如漿下，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癱倒在地，就這么四仰八叉地躺在綠道上，絲毫也不顧及其他人詫異的目光——他連顧及的力氣都沒有了。

躺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呼吸聲甚至壓過了他所聽到的海風和海浪聲。

他感覺自己仿佛在地獄里走了一圈，最終才堪堪逃出。

因為太累了，晚飯也沒吃幾口，他就躺倒在了帳篷里。

“趴著。”老神仙讓榮光翻個身。

然后他開始為榮光做周身按摩。

說來神奇，身體上那些酸痛的部位，經過老神仙的推拿按摩之后，雖然還酸痛，但感覺卻很輕松了，就好像個是整個身體都松弛了下來，每一個毛孔都在排出濁氣，在歡快地呼吸。

尤其是膝蓋。跑了一天之后最痛的就是這里。但是在老神仙神奇的按摩手法下。膝蓋那里的痛感竟然輕了不少。

榮光本來還想和老神仙聊聊天的，但是他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就只是躺在墊子上，任由老神仙按摩他的身體。

累了一天之后有這樣的按摩，讓榮光感覺很舒服，整個人好像都重獲新生了一樣。

就這樣，在舒舒服服的感覺中，榮光竟然直接睡著了。

老神仙聽到有輕微的鼾聲傳來，他才發現榮光睡著了。

不過他手下并沒有停，而是繼續按摩揉搓著榮光的兩個膝蓋和腳踝。

疲勞聚集在這里，必須把它們驅散，否則就會因為使用過度而造成永久性的損壞。

機器超負荷運轉之后，需要及時維護保養，身體也一樣。一張一弛，長久之道也。

※※※

第二天早晨六點鐘都不到，榮光就睜開了眼睛。一覺睡醒，連個夢都沒做。

這一腳睡得很深，從身體到精神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和放松。

肌肉還有些酸痛，但已經比昨天好多了。

讓榮光最驚訝的是膝蓋和腳踝那里已經基本上不痛了。

他想到了昨天老神仙給自己做的按摩，知道這是老神仙的功勞。

真不愧是神仙，就是有辦法！

他伸了個懶腰，只套了個大褲衩子就爬出了帳篷。

迎面吹來了一陣海風，讓他打了個寒戰——雖然白天的時候，這里的溫度有十幾度到二十度，太陽強烈的時候能沖到三十度，但是在每天的早晨和晚上的時候還是很冷的，只有零上幾度。這就是桑托斯這個海濱城市的冬天。

感覺到了寒意的榮光連忙開始在海灘上做熱身。

按照在圣保羅俱樂部里學到的熱身動作，榮光做得很認真，最后他還拿出足球在海灘上顛起球來。

熟悉球性的練習，他每天都不會落下。

做完了所有的熱身動作之后，他開始在沙灘上慢跑。

沒有背著老神仙，也沒有帶著球，就是很普通的慢跑。

冬天的桑托斯在海邊是很冷的，因為有很大的風，但榮光卻只穿了一條大褲頭，赤裸上身，露出了結實的兩塊胸肌和六塊腹肌——雖然才過了半年，但是他已經要比自己初到巴西的時候強壯多了。

這得益于他的大胃口，以及每天做的足夠分量的訓練。

他也沒有穿鞋，就光著腳在松軟的沙灘上沿著海跑著。

桑托斯冬天的清晨六點鐘，還沒有天亮，海灘上空無一人，只有海浪的嘩嘩聲連綿不絕地傳來。在這樣的海灘上榮光獨自跑步，仿佛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在慢跑中，呼吸著清冷潮濕，帶著腥味的空氣。

身上逐漸滲出了汗水。

當榮光終于結束了他的慢跑之后，他停下來站在海邊，海水不斷沖刷著他的雙腳，繞過去涌到了他身體的后方，在沙灘上留下印記又折返回去。

他扭頭看向大海深處，瞇起了自己的眼睛。

在海天交際的地方，一線金光從下面蔓延出來，往上延伸，迅速占據了那片深藍色的領域。金光還在向上向左向右向所有方向噴薄，吞噬著原本的黑暗，將天空中云彩的輪廓勾勒出來。

金光從遙遠的海天一線投射過來，榮光身上每一顆細小的汗珠都單獨映出一個金光燦燦的世界。

讓他整個人都跟著變成了金色的，他的身影在海灘上投射出一條細長的陰影，一直延伸到了海灘之外。

海上有金光，空中有朝霞，要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