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大潮中的對手(二)

秦遠峰睜開眼睛，笑著看著牛軍：“你說，他的地位有多高？用中國話來說，怎么說他的地位？”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牛軍終于開始了思考：“真正的從龍之臣？那你怎么說他完了？”

“是啊。”秦遠峰招了招手，感覺有些口渴：“一杯礦泉水，謝謝。”

接過冰涼的礦泉水，他輕輕抿了一口，臉上感慨的笑容已經放了下去，換言之的，就是無比嚴肅：“他肯定完了……沒人能救得了他……原因不在他，而在山內溥這個人身上。”

“聽說那是個獨裁的老頭。”牛軍笑道：“彼得潘對我說，你是第二個山內溥，只不過現在秦皇朝還小——他的意思是，資金不小，但是員工太小，分公司都每一個。你還沒有覺醒這方面的潛質。”

秦遠峰愣愣地靠在椅子上，很久才笑道：“也許……吧。”

他輕咳了一聲，不想繼續說這個話題，他的獨裁，他的強勢，是因為自己有先知的優勢，他必須這么做，容不得一個人反駁。

“山內溥，是真正的暴君，他不會后悔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也絕對會把每一句話落到實處。跟著這樣的領導人，如果一直勝利，這個領導人會成為神。但是一次失敗，就會讓整個公司陷入不安全的感覺。因為他們會發現，沒有任何人的地位是穩固的。自己付出再多忠心苦心，到頭來仍然抵不過山內溥的一句話。”

牛軍皺眉想了想：“但是……他也不敢動橫井軍平這樣的三朝元老吧？”

秦遠峰搖了搖頭：“對于山內溥來說，沒有什么是不可動的。其實，對比起橫井軍平，荒川實的功勞低嗎？他還是被山內溥親自請進任天堂的。在FC過得最苦的時候，他和林肯.霍華德一起開辟了歐美市場。為FC全球鋪貨打下了汗馬功勞，結果呢？CES一敗，超級馬里奧再敗，山內溥第三次機會都沒給他，立刻剝奪了他所有職務，冷藏一年。”

“我還沒說完，橫井軍平這次之所以我說他完了。還有個原因……”

“他從G&W紅了之后，無論開發什么，都絕不找更上級部門匯報，而是直接匯報山內溥。”他目光冷了下來：“你知道這叫什么嗎？”

“恃寵而驕！”

“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有集體的地方，就有派系。他因為自己的特立獨行，恃寵而驕，已經成為了孤家寡人，你想想。任天堂里都是他的后輩，他特權地太明顯，誰會愿意和他站一起？山內溥對自己的女婿都能下死手，對于外人的橫井軍平，他絕不會放過！”

牛軍想了好一會兒：“所以……你現在來平安京？你想招募橫井軍平？你就這么肯定他會來秦皇朝？”

秦遠峰笑而不答。先知的優勢，每一步，他都能看的比別人更遠。

從創世紀大敗GB開始，他就知道，橫井軍平完了。而自己，很有可能將他招入麾下！

因為……在96年，任天堂開發過一款投資不小，但是銷量幾乎為零的掌機，名字叫VRBOY。

96年，是GB的一個轉折點。任天堂從來都不是一個銳意進取的公司，總是市場逼得它不得不變之后再進行改變。96年之時，對于GB的新奇已經過去。隨著94年索尼經過十年謀劃之后悍然發難，全球都進入了3D時代，畫面簡陋的GB已經面臨被淘汰的危險，銷量一降再降，已經迫近冰點。

而此時，任天堂參與TV端主機大戰的N64，NGC在PS，PS2的鐵蹄下，全部化為齏粉，甚至灰塵都揚不起來。全球的TV端，都在日本武\士刀之下瑟瑟發抖。

世嘉已經被拖垮了資金，無力再戰，任天堂心急如焚，兩三次主機大戰的失利，數十億美元打了進去，儲備資金干干凈凈，迎接他們的是下一季度恐怖的赤字。任天堂面臨重大危機，這時候，他們用有限的資金，委派給橫井軍平，想研制出新一代的掌機出來。

這款被寄予厚望的掌機，就是VRBOY。

而隨著他的大敗，任天堂之中的黨派斗爭終于全面爆發，執行委員會委員長巖田聰，伙同橫井軍平的弟子宮本茂，委員竹田玄洋，波多野信志，荒川實，集體發難，聯名上書請求罷免橫井軍平開發一組組長之職。

沒想到，還不等他們的聯名書上去，山內溥親自上臺，輕飄飄一句話，奪走了橫井軍平一切職務。從此，橫井軍平反出任天堂，開始和有意制作掌機的SNK，萬代接觸。

這種事，已經有了先例，所以，秦遠峰敢斷定，當時風雨飄搖的任天堂都敢下這種重手，現在正值巔峰的任天堂，多少人眼紅橫井軍平的位置？山內溥意氣風發何等心高氣傲？

這一次，橫井軍平絕無幸免的可能！

他微微嘆了口氣，96年……他帶著微笑搖了搖頭。

一切……主機大戰的結尾……自己和日本第一方第三方的恩怨，恐怕都會在那個時候結束……甚至還要更早……

世嘉的資金被拖垮，任天堂的資金斷鏈，都發生在96年。而96年，如果不是89年開始策劃，中途停止四年，95年重新開始開發的口袋妖怪神作救市，恐怕根本看不到日后的任天堂。

可惜……任天堂的命根，現在已經被他握在了手中！

帶著期待的心情，兩人一起飛向了平安京。

與此同時，另一架飛機上，正從北京飛往香港。

“局長？您還好吧？”幾個穿著西裝的男子，擔心地看著身邊低頭干嘔的中年男子，關切地問道。

臉色蒼白的男子，擺了擺手，又接過端過來的熱水喝了，閉目在沙發上養神。

過了許久，他才提起了一絲力氣，稍微帶著點喘息說：“老毛病了……暈機……不用管我，過一會兒就好了。”

“局長……您又是何必，招商引資還在進行。直接一個電話詢問就是了，我看過這個公司的資料，規模是非常大，在國內算是頂尖的那批，但是……真的犯不著您親自過去一趟……”

“你懂什么！”沒想到，男子猛然低喝道：“你難道沒看前段時間的報紙？”

他又猛地干嘔起來，幾名秘書助手連忙幫他拍著背，端水。男子手擋開了送過來的熱水，沉聲道：“中國局勢如何，你們應該都看到了。現在正是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交接的時候，去年開始，國家大力推進公改私的進度。但是，這些改下來的下崗職工怎么辦？那些沒有國家扶持面臨倒閉的工廠怎么辦！”

“能解決多少就是多少！這個公司，絕對有解決大批職工的能力！我和他們打交道不是一兩天了，他們資金雄厚，但是員工僅僅只有一百多個！我就不相信……我帶來的條件他們會熟視無睹！”

他喘了半天，平靜下來，接著說：“這幾天，日本所有和電子業有關的報紙，全部報道了任天堂慘敗的消息。我們辦過多少次CFF，哪一次他們不是作為大頭來的？多少外國頂級企業都不敢給他們臉色看。現在……通過專業部門的分析，這個香港公司前途無量。日本面臨經濟危機，沒有一個公司有閑心去找他的麻煩。幾年以后，他可以成為我們國內的旗幟。”

“我負責這一行，專門去一趟有什么不可以？國內政局風云變幻，如果他能答應，回去就是一件大大的政績。而且……你真以為這次是我一意孤行？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看著這件事！我敢保證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這個話題不要再說了。”他擺了擺手，開始閉目養神。

飛機停在了平安京，秦遠峰和牛軍剛走出機場大廳，已經有人在這里等候著了。

“秦社長。”來人是科納米的一名分社員工，他將一張名片交給了秦遠峰：“這是橫井先生的名片。”

“有心了。”秦遠峰笑了笑，員工接著說：“您的意思……我們已經向橫井先生轉達了。他沒有拒絕。但是卻拒絕在家中會面。”

秦遠峰點了點頭，揮手讓員工離去。朝牛軍笑道：“走，讓我們去看看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卻落魄不得志的前任天堂高管吧。”

“你這么肯定？”

“我只是說出我最希望的事情而已。”

秦遠峰拿出手提電話，這個是上次在日本買的。這年代的大哥大還沒有全球通的功能，他打了一陣。笑著說：“猜猜他說什么？”

“他在一家自己開的居酒屋等我們。”他不等牛軍回答，哈哈大笑道：“任天堂前任高管私下會見對手公司董事長。我就不信，任天堂沒出一點變故！”

招了輛車，他們很快來到了指定的地點。

這是一間僻靜的居酒屋，裝修得很好，很有股日本的風味，但是面積卻很小。顯然經營并不算好，時值晚餐，卻并沒有多少人。

“秦社長。”剛走進去，他們就看到空蕩的居酒屋中，已經坐了一個人。他的面前擺滿了炸串，放著好幾壺清酒，顯然也是才來不久，炸串上還冒著熱氣。

他的臉色很平靜，面容很普通，但是看向秦遠峰的目光，卻帶著和中年完全不符的桀驁不馴。

“秦社長？”這位面容平凡的老人，帶著一抹笑容看向門口，打了個酒嗝：“讓我猜猜，這是來干嘛呢？墻倒眾人推，現在對手也打算來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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