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最深的矛盾

熱能轉化為其他形式的能量，或者任何形式的能量傳遞，都不可能達到百分之百的效率，一定會出現耗損，有一部分能量會轉化為無意義的熱能。在一個孤立系統當中，這是不可避免的。久而久之，這個系統之中的所有能量都會轉化為無意義的熱能。

宇宙即為最大的孤立系統，這個過程放大到宇宙尺度，就是“熱寂”。

靈氣第一律，不存在于地球宇宙的定律。靈氣會向有序系統聚攏，聚攏的速度與系統復雜度呈正比，與系統有序度成正比，與系統有序趨向的平方成正比。

新生的系統必然比垂死的系統更加有力，“集群”本身的力量會遠遠大于集群當中的“個體”——順便一提，該理論圖景暫時無法推廣到整個宇宙。

——孤立系統必然會趨向無序。

——越有序，越有力；越有力，也就越有序。即使是孤立系統也會趨向有序。

無法調和的矛盾。

按照熱力學第二定律，宇宙的整體有序度在一開始就是最大，然后不斷熵增。能夠在宇宙尺度下通用的“時間”也因此而存在。

而按照靈氣第一定律，“時間”根本就不存在，物理現象會因為物質聚集形態的差別而變化。在這個途徑當中，“時間”要么是心理學時間的反演，要么會一開始就停滯。

無法彌補的漏洞。

元力上人在小規模實證之中測定了靈氣的基本性質。確定了靈氣是“能量指數”的本質。而仙道之中光怪陸離的現象也說明了靈氣定律的正確性。

可是。可觀測的宇宙、背景微波輻射的存在、生物的死亡。以及元靈環境的模擬、嚴密的數學模型，卻又說明了熱力學第二定律的正確性。

兩方都正確，兩方都成立，但兩方偏偏無法共存。

這不同于縹緲之道與相形之道的分歧，量子力學與相對論之間的鴻溝。那兩道理論都有自己的適用范圍，都不會越過那個范圍。量子力學的邏輯再荒謬，也僅限微觀；相對論的推演再荒謬，也僅限于宇宙尺度。它們只不過是向另一個尺度過渡時遇到了難關。

可誰也不知道靈氣論和熱力學的適用范圍。或者說。這兩者的適用范圍似乎是相同的。它們都在起作用。

或許在更深層次的領域，這二者能夠統一；或許存在一個模型，能夠同時容納這二者，但是那個模型肯定已經遠遠超出了神州目前能夠觸及的范圍。太一天尊曾敬畏的將其稱為“大道之問”。

過此關，便是得道。

而這二者矛盾延伸到生物學層次，也就是演化的不同。

食物鏈高階這在掠奪低階者的能量是，只能利用其中兩到三成，更多的則是量廢掉了。低等原核生物對能量的利用率最高，而人類則是最低。“越進化越高耗”——因為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可以以極高的效率獲取更多的獵物。

這是熱力學第二定律所導致的。

低等原核生物一樣可以因為超臨界自組織而變得的強大有序。而生物在足夠高等的情況下，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維持生存。無需繼續演化趨向更高等了。甚至還有更荒謬的。既然無序趨向有序使必然，那么生物永遠都可以保持負熵。“死亡”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

這是靈氣定律所生成的矛盾。

演化的目的是保證續存，因此演化導向的結果從來就不是最優解，而是“滿意解”。當生靈在最簡單、最低等的時候就可以滿足這一需求，那它為什么要進化呢？

這也是陰陽太極策最為荒謬的地方。陰策與陽策都是以“生命體會死亡，需要繁衍”為前提而出現的。但是到了太極策，就變成了“永生即續存。”

仿佛一下子就從一套物理法則過渡到另外一套物理法則。

“有序與無序的趨向性就是這樣荒謬。”臥神先生搖頭苦笑：“沒法說，沒法說啊。”

艾輕蘭搖頭嘆息：“好復雜……”

“所有的功法，都呈現了‘太極’的趨勢，會打造出一人等種族的永續個體。”臥神先生淡淡的說道：“它仿佛是在說，這是整個宇宙百億年驗證出的、最佳的演化之路。可有，宇宙當中出現了一支古怪的族裔，他們想要建立一個古怪的體系，將整個種族的力量組織起來。既不是像普通功法那樣，讓自己經歷漫長歲月之后，自然走向太極策，也不是鑄就集群之神。不是陽策，也不是陰策。他們企圖跳出出太極策的圈子……”

艾輕蘭輕輕點頭：“原來是這樣嗎？”

“不只是這樣，丫頭。”臥神先生道：“我剛才說了，無論陰極還是陽極，都會造就出永續個體，目標是‘天地不存、我身獨存’。我們則希望跟進一步，不只是超越天地嗎，更能帶著整個族群超越天地。整個族群也能成為我們超越天地的動力。但這，式樣我們就會面對兩重矛盾。”

“元力上人締造了一個可以讓我們相互交換知識的體系，可我們的功法其實也是古法的改進，一樣是太極策的體現。修煉依舊是個人的事情，不能也不必假手他人。實際上，我一個人就有可能完成后續的求道，只不過慢一些——但是和無限的壽元相比，這種‘慢’并非不能接受。我們的道路，或許原本就是虛妄。”

“剛才那是內一重，再來說說外一重。這一重矛盾更為可怕。靈氣律揭示的演化策略，使得宇宙當中充斥著可怕的生靈；而焚天法代表的演化規律，則在驅使這些怪物滿宇宙的掠奪……”

靈氣論和熱力學同時生效的后果，就是讓宇宙變得向一個橫跨幾百億光年的蠱具。

宇宙很大，生命更大。

靈氣論所揭示的進化策略，使得這里存在無數縱橫星際的怪物。

熱力學所揭示的進化規律，使得那些怪物走向掠食星際的不歸路。

詹臥神將馮落衣的“博弈論終極圖景”，以另外一個角度講述出來了。

艾輕蘭輕輕顫抖：“師父，這個……”

“這一重消息絕對不能暴露啊。這個圖景的存在，會對整個人族造成巨大的打擊。”詹臥神自嘲的笑笑：“‘我們隨時會死’‘沒有力量，就隨時會死’。我們將再度走上陰陽策的路線，而不是文明的路線吧……”

從策略上來講，今法修士互為倚助的速度是最優的。這也保證了高階修士不會拋棄其他個體──因為其他個體也關乎了高階修士自身的利益。

但是，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又有多少人能夠保證理智能夠保證自身不會為了力量、為了一個人續存的渺小希望，而減少仙盟整體的希望？

不是每個人都能保持那樣的理智。

仙盟幾百年建立的研究系統，會被這幾百億年的圖景輕易壓垮。

“除非修煉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不止理論，實際的修煉也可以成為眾人一起使力的事情。”臥神先生輕輕點點艾輕蘭的肩膀：“丫頭，出去之后不要亂說。”

艾輕蘭點點頭，反應有些遲鈍。臥神先生沒有意外，只道艾輕蘭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最終圖景。他嘆了口氣：“沒想到今天會來接受這種消息，對嗎？”

艾輕蘭勉強笑道：“跟您學了這么多年，這種顛覆認知的課沒少聽啊。”

“本來這個事情應該在你元神期之后才慢慢接觸的，不過，我覺得對于你來說，元神期并不是什么特別困難的事情，所以提前告訴你了。”

“多謝老師啦。”

臥神先生搖搖頭：“你回去之后冷靜一下，也不要太有壓力。這件事情對你來說也不全是壞事。仙盟有很多東西藏在這里面，不接觸的話，你就不可能真正站在最前沿。”

“是，老師……”

“你回去之后，根據已知的東西，擬定一個計劃吧。能拉個項目組更好——神京處理反心魔咒的那個團隊就很不錯，又是經歷過謫仙之事的，對這里面的事情多少有些知覺的——尤其是那個王崎，他是得到了蒼生國手馮落衣認可，已經參與這些事務的……”

誒誒，當年那個剛剛入門的小屁孩，居然還先我一步啊……啊啊，對了！

艾輕蘭腦子中閃過這樣的念頭，剛想對臥神先生說些什么。可這位逍遙修士已經離開了。

“不屬于太極策的修法……我貌似還真聽說了一門啊……”

王崎的數據化修法，將修法轉為“開發”，可以將修煉的事情轉嫁到別人身上，修煉的人卻多，王崎自身受到的反饋也就越強；王崎越強，其他用戶得到的反饋也就越多。

類似神道，但非是神道損萬人、利百十人而奉一身的做法，而是真正的共利……

“我勒個去……不是吧，那小子鼓搗出的修法，意義這么大……”

艾輕蘭思索片刻之后，發出一道靈訊：“呀！小嘉嘉……誒？嘉兒？好吧，由嘉，你現在手里的萬象卦文開發得怎么樣了？王崎那家伙怎么說？什么？別跟你提他……哦哦哦，那這樣的，姐姐我手里有一個項目，要不要來？王崎？辰風？咱們姐妹做事情，暫時就不用帶那些臭男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