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觸摸海的心弦

那是一些奇特的靈犀。它們的編碼方式和正常的數據很不一樣。這就像血脈根一般，明明只有四種堿基對，卻可以排列出無窮無盡的組合。

而這段靈犀，和萬仙幻境正常數據的差別，就好像直立猿與長臂猿的差別。

對于人族，還有一般算器來說，這段靈犀和亂碼沒什么兩樣。這是無可名狀的信息之流。

這是最近才出現的東西。

這就是海神類的交流。

它們的交流，從來不是以話語的形式呈現的。他們之間交流的形式也并非是神州人族最初所想象的那樣。在“說話”的時候，他們的思維是同步的，甚至是一體的。

若是以人族的文字來呈現，現在這句話應該是這樣的。

——春，曦，幫我。

很快，彌就得到了回應。

這也是海神類的優勢之一了。人族意識底層確實也是“是”與“否”的判斷，但是他們的表層意識卻不是。

而海神類，受限于先天，哲學觀念之中出現的最多的不是“多少”“深淺”，而是“有無”。它們的思維，先天更接近算器。

——怎么了？

——為什么？

疑惑一出現，就得到了回應。

——人格。

——我們需要一個穩定的思考方式。

——人族的思考方式，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是一個突破的方向。

可這是，有一個不和諧的念頭出現了。

——可反過來。我們的思考方式對他們也很重要。

但這道念頭很快就被壓下。就被說服。

——所以需要互補。

——得到了新的神通。化形之法。

——可以嘗試。

——行得通。

三個海神類的交流不分彼此。這就是她們特有的交流方式。

一個又一個的信息簇被它們彼此共享。

“成型的人格。”

這是他們的主題。

然后，這個“洪流”做出了決定。

它匯聚成了一個“湖”，它的三個“源頭”共同灌輸信息。

掌握著部分萬仙幻境的彌直接從仙盟的數據庫當中尋找自己想要的路秩。

在天靈嶺的春將天生峰對人族血脈的解析、陽神閣對魂魄的解析重構成更易于海神類積累的體系。

開始修煉天演圖錄的曦將對人族種種法度的思考拿出來共享。

一個計劃正在成型。

——化形？

——這就是化形。

然后，彌就知道了。

人族血相/血脈本貌，了解。

分化模擬，開始。

萬法門的山門底層，一個巨型地下水庫。

這個地下水庫是萬法門臨時調集修士以大神通開鑿的，又以太宇之法拓展空間。幾乎成了一個半獨立的洞天。彌在來這邊的時候舍棄了絕大部分身體，勉強可以“擠進”這個“小小”的地方。水庫的穹頂，安置著太陽真火，為有植物成分的彌提供光熱。

色澤如同翡翠一般的海水在無風的小洞天當中輕輕翻涌。那是海神類思考的標志。有幾個萬法門弟子正在這里當值。他們的任務，包括了與彌的交流、測試彌與算器的對接能力等等。

金丹修士姚振義是極少數獲準參與這個大項目的金丹修士。此時，他元神期的師父領受了一道靈犀，緊急出去閉關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在擺弄算器。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幅讓他永生難忘的畫面。

翡翠色一般的水體之中，突然出現了一絲紅色。

沒錯。那是如同鮮血一般的顏色，就好像上好的翡翠里添上了一絲紅色一樣。

紅色漸漸擴大。從最開始的一絲，逐漸連成一片。再到后來，翡翠色的水體突然劇烈的攪動，形成一個一人大小的漩渦。

漸漸的，一團白色的組織出現了。

龍族改寫血脈表達的化形神通，并不僅僅是從宏觀上改變一個生物，連微觀上也是一樣。它會徹底改變細胞結構。

也就是說，其實它單獨作用于部分細胞上，也是可以的。

如果單細胞生物有足夠的靈智，那么它們其實也可以學會化形，然后突破先天的限制。

彌的身體里，就在發生這種變化。

原本的海藻等微生物，被轉化為人類細胞的模樣——這對于妖怪來說，就是化形。

只不過，彌有些不同。她首先變化出的，卻是一堆堆離散的人體細胞。這些細胞也算是她的一部分，因此，她也可以指揮這些細胞，自主移動。

無數人族的細胞，在彌的操控之下，就如同積木一般，自動拼接。

拼接……失敗……重組……

失敗……重組……

萬仙真鏡強大的計算力、海神類天生的理解力支援著他。彌以讓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掌握著這新的法度。

一般妖族需要幾年才能學會的化形，她頃刻就已經掌握。

無數次的拼接、重組，無數次的迭代。

分析原因……

脂質基質……缺乏……

分化出新的功能細胞……

月落琉璃說過，化形的真正意義在于“無限制”。不光是現有物種，只要有心，自己設計新的物種都可以。

龍族，早就打破了血脈的枷鎖。

新的細胞被分化了出來，它們吸收養分，然后轉化成脂質顆粒，釋放在水里。

然后，在這乳白色的物質當中，有什么器官，誕生了。

姚振義捂住嘴巴，差點一口吐在彌的體內。

那是一個大腦。

人族的大腦！

他趕緊后退兩步。想要叫人來看看這等奇觀。他轉身的時候。卻看到有一個小女孩就站在他身后。他認識這個樣貌。這正是彌的靈體！

彌輕輕笑著，手指點在嘴唇上，做噓聲狀。

姚振義楞楞的點頭，不知道“彌前輩”在做什么。然后，他福至心靈，想到了什么。

難道是化形？

彌前輩學會化形了？

彌并沒有與那個萬法門弟子交談的意思。她現在要去驗證自己的一個想法。她散去那個靈體，然后將注意力全部投入那個大腦上。

并沒有什么困難的。

彌將自己的意識探入那個大腦，然后試著不用自己的本尊。而是使用那個大腦思考。

意識，載入……模擬器，編寫……

可以使用……

修法……載入……

說實話，對于彌來說，模擬人族的修法，比制造出人族的大腦要容易很多。

彌再一次出現在西海的時候，王崎正在將自身的命之炎渡給月落琉璃。雖然這么做對月落琉璃那強橫的身軀來說，也只是杯水車薪的程度，但卻好過什么都不做。

見到彌之后，王崎眼前一亮：“師姐。你說的那個幫我短時間內提升修為的事情，已經做好了？”

“準備完成。”彌道：“只要你愿意。隨時都可以開始。”

“事先問一下好了，您那法子有沒有后遺癥？”

“我讓陽神閣那邊給過評估，初步認定不會有負面作用，至少肯定不會出現不可逆的負面作用。”

王崎點點頭：“既然沒有負面作用，試試也無妨。”

彌走道王崎面前，然后按住王崎的腦袋：“準備好了嗎？”

王崎點點頭：“隨時可以開始。”

之間王崎手上戒指、肩上肩甲這兩件算器突然冒出劇烈的白光。賈維斯立刻彈出警告：“有不明數據流出現，是否允許連接？”

“是。”

王崎點了點頭。突然，他心里生騰出一種古怪的念頭。他茫然的抬起頭，看著月落琉璃。那張臉開始變得陌生。上下、左右、前后，這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他好像變得嬰兒一般懵懂無知。緊接著，周圍的景色全部變成了綠色的虛無。

王崎好像在穿過一道分界線——人族和海神類的分界線、自然生物與人工智能的分界線。他被編碼了。

身體遠離了感知。思維變得不連貫，一個個念頭，無端聚散，卻無法把握。思維就像是一根線，被彌的手指引導，穿過一個針眼。

人族的思想，乃是固態的血肉中衍生出“固態數據流”。而現在，彌將他融化了，他變成了類似于海神類的“液態思維”。

沒有定式，沒有成型的人格，什么都沒有。

只有海潮一般的思維，混沌的念頭。

——這是……什么……

——是思維的潮。

——你是思想之流。是聚是散，是開是閉，樞紐已經在你手中。

然后，猛的一下，王崎感覺自己就好像是融化的鐵水，被導入了某個監視的模具，逐漸凝固。

他又是他了。

這里是大海，翡翠色的海洋。以他的目力，根本看不到這片海洋的極限。血色的驕陽占據了一半的天穹。而它的光，卻還不足以掩蓋背景的星辰。一道如同鉆石一半的晶瑩之虹橫跨蒼穹。

“紅巨星……行星環……”王崎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蒲團上，而蒲團，則浮在這片翡翠色的夢幻海面上。

彌師姐真的是外星人啊。

“歡迎來到我的故鄉，師弟。”彌的人類之身出現在了王崎的對面：“另換，也歡迎來到思想的天地。”

“師姐，這片景色不錯啊。”王崎四下張望：“您這是……”

“我和人族的女性不太一樣，就算你夸我漂亮也沒用。”彌道：“這就是我幫你制造出來的，屬于你的心靈時空。”

“六千倍的時間流逝速度，足夠你做任何事了。”

“包括，成就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