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痛苦地嘶吼著,塞繆爾渾身抽搐。
暴亂的樂理不受控制的擴散,從塞繆爾的周身席卷向其他區域。
那鮮血結晶一般的權杖融入了他的身體,卻令他血肉迅速地變化,毫無征兆地膨脹、干癟,轉瞬之間無數肉瘤從身體中生長而出,然后又迅速的腐爛,留下巨大的瘡口。瘡口在旺盛的生命力之下愈合,然后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折磨。
就像是變成一個疫病農莊,那些畸變的血肉不斷地浮現又消失,令軀殼迅速異化。
而就在這飛快的畸變之中,塞繆爾蜷縮在自己的鐵椅上,張口,嘶吼咆哮。尖銳的犬齒卻從他的口中生長而出。
預想之中最糟糕的情況沒有發生,權杖并沒有在成就之時崩潰。
但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樂理竟然會在一切結束之后掀起暴亂。
就好像是塞繆爾控制著自己的權杖想要自毀一樣。
自古以來,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情。
塞繆爾他……竟然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權杖?
不對,是他的權杖在抵觸他!
權杖在融入他身體的瞬間,就與他本身的樂理互相排斥,彼此對撞,瞬間摧垮了他體內的樂理,宿命之章迅速地崩潰,發狂地想要脫離他的身體。
權杖震顫,不論塞繆爾如何控制,都如同野馬一般,一次次地將他掀翻!
他自己的權杖……竟然在抵觸自己?
簡直不可思議!
瞬息間,觀禮的大師們從驚愕中轉醒,起身,彼此手中的樂理交織,雜亂的旋律轟鳴,籠罩向了發狂的塞繆爾。
中央圣堂的管風琴迅速變化,再次演奏神圣旋律,層層領域交織,是要將塞繆爾鎮壓封印!
一道道光環從天而降,束縛在塞繆爾的身體之上,一點點地滲入體內,所過之處,一切樂理都被強行桎梏。
這就是眾多大師前來觀禮,圣城將儀式安排在神圣復活大教堂的原因。
倘若權杖晉升失敗,那么觀禮的大師和圣徒們就會聯手鎮壓暴亂的樂理,將損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可是現在,在眾位大師聯手桎梏之下,塞繆爾的權杖卻爆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反震,強行撕裂束縛,想要突破封鎖。
每一次掙扎都會令塞繆爾的大量血液蒸發,越發的痛苦。現在在煉金矩陣之中的塞繆爾已經變成了枯瘦蒼老的男人,滿頭白發掉了個精光。
權杖……在抽取他的生命力!
“這不可能的……”
他猛然伸手,刺入自己的胸膛,握緊了結晶化的權杖,發狂地咆哮:“不應該有任何雜質的!”
權杖劇震,崩裂出一道道縫隙。
他慘叫著,渾身緩慢地膨脹起來,皮膚炸裂,巨大的蝠翼從背后生出,慘烈的白骨之上覆蓋著血肉模糊的筋膜,在空氣中痛苦抽搐。
葉清玄呆滯地看著這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權杖在反過來,想要控制塞繆爾?
簡直就像是活了一樣,它抽取著自己主人的生命,侵蝕血肉,要將他改造成某種最適合自己的東西……
就像是鞋子不合腳,便要強行撐大兩碼一樣!
“有問題……”
在一片混亂之中,葉清玄伸手,月光引線從手中彈出,絲絲縷縷繞過了鎮壓的樂章,穿透了煉金矩陣的外殼,接入核心。
暴亂的樂理紛呈而至。
解譯法瘋狂運轉,再次解構著煉金矩陣的運行原理。
規模浩大的煉金矩陣之中囊括著數百部樂章,被立體構架為四大區域,想要徹底解析,無疑是天大的工程。
但葉清玄根本不去翻閱任何詳細內容,掠過一切細枝末節,直奔主題。不管任何模塊中的樂理和分類,只從其中尋找異常的部分。
隨著權杖的失控,煉金矩陣中定然有一部分受到了侵蝕和影響。就好像一只黑犬混在白色的羊群中,倘若以這個角度出發去尋找,未嘗沒有可能。
只是瞬息間,第一層表面矩陣——對外表象的音符流出界,解構完畢!
緊接著,樂理運行的創造界,解構完畢!
再然后,要素形成界解構完成。
直至最后,葉清玄終于在‘活動界’尋找到了問題所在:
——初始之血!
作為權杖要素基礎的初始之血,暴動了!
在那赤紅的要素之中,有什么絕非塞繆爾的東西在發狂地生長,汲取著生命的力量,強行將權杖的性質改變……
就像是垂死的蛇從農夫的懷里醒了,張開獠牙,將毒液注入。
葉清玄恍然大悟。
確實在權杖晉升的過程中,會出現諸多問題。作為權杖基礎的核心要素絕對不可能出現除了自己的樂理之外其他的氣息!
除非,初始之血并不是他的作品
想到這里,葉清玄看向塞繆爾的眼神就變得憐憫起來:他今年已經九十多歲了,在大師位階卡了這么多年,好聽一點叫做厚積薄發,難聽一點就叫做毫無寸進。
大師雖然尊貴,可全世界卻有數百人,更何況是在隨時可以人造大師的圣城,誰會在乎塞繆爾這一個?
倘若對于其他樂師來說,這只不過是苦悶和打擊的話,那么對于塞繆爾這種渴望著權與力的人來說,眼看著圣徒的寶座在前,自己卻觸不可及的感受簡直是在地獄的烈火中煎熬。
更何況,就連狼笛這樣的家伙都能進階權杖!
為什么就是自己不可以?!
世上最令人發瘋的就是修女的屁股神父能摸我卻不能……盡管這邏輯很扯淡,但執迷一生的塞繆爾已經分不清楚了。
所以,才選擇了鋌而走險。
哪怕借助外物也要構建初始之血的要素……
葉清玄恍惚了一瞬,下一刻,神情就變得決絕,反手按向狼笛,從他的靴筒中拔出了一柄漆黑的匕首,兩三步之間向前跨出,瞬間就越過了眾多大師的桎梏樂章,直撲向了煉金矩陣。
“葉子你要干什么?!”
狼笛色變:“煉金矩陣正在超負荷運轉,貿然干涉的話會爆炸的!”
話音未落,葉清玄手中匕首倒轉,向下刺落!
崩!崩!崩!
并沒有預想中驚天動地的爆炸,反而是一連串破碎的凄厲聲響接連不斷地響起,緊接著,血色的水銀驟然蒸發。
葉清玄捂住了面孔,只覺得熾熱的風從周身席卷而過。
而就在匕首之下,那代表著初始之血的元素徹底分崩離析。
那瀕臨爆發的樂理驟然坍塌,就像是被抽取骨頭的蛇,轉瞬間,煉金矩陣分崩離析。緊接著,大師們的桎梏樂章從天而降,徹底地封鎖了權杖中的力量。
一片死寂中,只剩下塞繆爾慘叫的聲音。
汗流浹背的葉清玄起身,丟掉了手中斷裂的匕首,喘息著走出矩陣。
狼笛湊上前來,用力地拍著他的肩膀,神情一片贊賞,絲毫不見剛才的慌張:“就知道你有辦法,又給你出風頭了!”
葉清玄笑了笑,癱坐在椅子上。
光是剛剛解析整個矩陣,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了,現在他只覺得神智昏暗,眼前發黑。
中央圣堂現在一片混亂,靜默機關緊急維持秩序,狼笛找來了圣詠學派的醫師給葉清玄看過之后,發現他只是消耗過大,直接丟了一張毯子和一杯熱咖啡給他之后就走了,現在場內還有比他更需要治療的人。
——塞繆爾。
在數名圣詠樂師的聯手治療之下,瀕死的塞繆爾好歹吊起了一條命,只不過現在的他已經皮包骨頭,奄奄一息,渾身發白,就像是一具被抽空所有血液的干尸,意識模糊,呼吸若有如無。
緊急處理完畢之后,他就被抬上擔架,送往醫院。
可就在破碎頂穹上照下來的陽光落在塞繆爾身上時,擔架上暈厥的塞繆爾驟然睜開眼睛,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慘叫。
陽光落在他的身體上,便像是灼熱的鐵汁,瞬間將他的部分身體燒焦,化為飛灰。他不知從何處來的力量,猛然彈起,手腳并用地爬行,動作快得不可思議,瞬間便躲進了暗影之中。
“渴啊……”
他尖叫:“渴!給我水!快給我水!”
那聲音尖銳地像是鐵絲,就在所有人錯愕的瞬間,塞繆爾暴起,猛然撲到了身旁那個前來觀禮的年輕樂師,尖銳的犬齒撕開了他的喉嚨。
痛飲清泉。
隨著響亮的咕咚聲,血液流進他的身體,令他的身體迅速地恢復,變得強壯而丑陋,渾身依舊慘白,沒有一根毛發。
活像是食尸鬼。
“他異變了。”
有人低聲呢喃。
眼看眾多寂靜樂師撲了上去,狼笛嘆息了一聲,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走吧,接下來這里已經沒我們的事情了。”
“塞繆爾墮落了?”葉清玄低聲問。
“或許吧。”狼笛點了一根煙,悶聲說:“你看,他那樣子,哪里像是個人?下半輩子最好的結局就是在審判之塔的地宮里過一輩子了。”
葉清玄一愣,“審判之塔還有地宮?”
“大概沒有吧。”
狼笛搖頭:“大家都說沒有,看來是沒有了。”
葉清玄聽懂了他的意思。
“別發呆了,走了,該我們干活兒了。”
狼笛轉身,走向門口的馬車:“等了這么長時間,總該有效果了。”
話音未落,第二聲轟鳴傳來。
葉清玄回頭,看向身后的方向。
極遙遠處,鋼鐵的審判之塔冒出了黑煙,破開了一個大洞。
此時此刻,審判之塔尸骸遍地。
夏爾呆滯地看著牢籠之外那些橫七豎八的尸體,似乎在哪里見到過,分外熟悉——或許是在他的幻覺里,或許是在他的生活之中。
那些都是審判之塔的守衛,他們人都還不錯,雖然有的時候很兇。還有兩個人剛剛結婚生了孩子。有時候夏爾去跟他們套近乎,他們開心的時候都會送夏爾煙抽。
現在他們都死了。
幻覺中看到的東西,變成了現實。
他陷入恍惚,渾然忘記了自己來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可很快,巨響聲爆發,鐵門轟然破碎。
在門外的血泊中,康斯坦丁從牢籠中走出,展開雙手,任由前來營救的人為自己披上那一層黑色的長袍。
“起床啦,夏爾。”
康斯坦丁凝視著魂不守舍的夏爾,伸手:
“走吧,我帶你去看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