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馬良就出現在禁閉室的窗口外,叫醒了胡義,向他敘述了快腿兒帶來的口信。
“哥,你真不能再慣著那丫頭了,想一出是一出,越搞事越麻煩,現在二連開始耍無賴,小丫頭和那個快腿兒在家里吵吵到現在了,這咋辦?”
胡義彎著腰伏在臉盆前,快速地撲洗了幾把,甩了甩肥皂沫,然后扯過毛巾一邊擦拭著,一邊問道:“他說沒說他們二連要干什么?”
“說了,他們要端炮樓。”
胡義把水漬仔細地擦干抹凈了,掛好毛巾,穿上外套,一邊系扣子一邊踱步到窗口:“看來,高一刀這貨是來借火力的。倒不算大事。”
“哥,你不會是同意去吧?可是,你這還關著禁閉呢,你咋去?私自離開禁閉室可是大罪過。”
自從與二連結了仇以后,胡義也看不上高一刀,不過,要論戰斗,這貨有一手。這么遠的路程,居然派人來叫九班,說明他心里應該有譜。另外從這件事上來說,幫他二連也算幫九班自己,所以胡義不打算拒絕。
可是,自己現在還在禁閉期間,不到萬不得已,還真不能私自離開。到現在胡義算是看明白了,禁閉室為啥連個窗都懶得安?擺明了就是要你‘自律’,要你長‘覺悟’,這效果比門窗緊閉更好,放眼整個獨立團,到目前為止,有膽子從這個窗口爬出去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缺德丫頭。至于胡義自己么,不是沒這個膽,而是惹不起這個麻煩。
“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讓我離開這?”胡義自己是想不出辦法,索性直接問馬良。
“這,這哪有辦法?就算我現在去找團長政委求情,可是我也沒那么大面子吧?”
“那你就別閑著了,趕緊給我想辦法去。要是實在想不出來,那我就直接爬出去得了。”憑馬良的機靈,胡義不信他找不到辦法,直接抬出激將法。
“啊?我的親哥,你能不能……”馬良還要叫屈,卻發現胡義一副若無其事,反身就回到破床上閉目養神去了,只好無奈地嘆口氣,離開窗口往回走。
還沒走出多遠,迎面碰上了前來換崗的小丙。
“哎,馬良,這么早就來看你班長啊?”馬良過去在團部干過通信員,與小丙早就熟,所以小丙見面就笑嘻嘻地打招呼。
此刻馬良正鬧心呢,沒心思搭理小丙,點點頭就直接過去了,走了幾步卻又猛地停住。小丙就是禁閉室的門衛,有什么辦法能離開禁閉室,他應該最有資格出主意吧?
“小丙,你等等!”
“嗯?”
馬良返身走回小丙面前:“我問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我們班長離開禁閉室?”
這話正問到小丙的心坎里去了,他巴不得胡義趕緊出去,好結束自己的枯燥站崗任務,下一次也能早點進來。所以毫不猶豫地開了口:“那還不簡單,后面又沒安窗,直接爬出來就得了!”
“這辦法用你教么?少扯沒用的,我說的是光明正大地出來。”馬良不耐煩地說。
小丙嘿嘿一笑,隨即把視線盯在馬良鼓鼓囊囊的子彈盒上了:“辦法么,不是沒有,可是……”
馬良一瞧小丙這副德行,立刻全明白了:“我說小丙哎,你肩膀上那是漢陽造,我這是六五子彈,給你也用不了!”
小丙可不在乎這些,自從馬良這小子進了九班,就富得流油,要是不趁機卡他一下可太對不起自己了。“那你就別操心了,我事后找人換去。”
馬良滿腦袋黑線,卻也不再含糊,當即摳出一顆子彈拍在小丙手里。
小丙高興滿滿地把子彈攥在手心里,左右看了看,然后低聲道:“想要提前從禁閉室里出來,只有兩種情況:一,發生緊急情況的時候;二,老百姓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只能說這么多,你自己看著辦吧。”
馬良聽完小丙的話,就沒再注意他是否已經離開去換崗,低下頭就開始琢磨。緊急情況?這一條是可遇不可求的,指望不上。老百姓需要幫助?這一條有戲,可是,哪家老百姓能指望著九班的幫助?冥思苦想了半天,和九班有交集的老百姓就一個,房東孫寡婦。
孫寡婦回了娘家,她娘家住在大北莊以西三十里的杏花村,去找她串通一下是不可能了,那就只好臨時杜撰。片刻后,一個理由形成:房東孫寡婦娘家的房子塌了,托人捎來口信要九班去幫忙。這下,連九班出發的理由也一勺燴了。
當朝霞再次灑滿山巒的時候,二連駐扎了一天兩夜的山谷里,多出了七個人,快腿兒和九班。
大家分開兩邊橫鼻子豎眼睛,冷冰冰對著看,誰都不說話,也不覺得尷尬。
小紅纓頭一個跳出來:“高一刀,虧你還是個連長,當初咱們怎么說的?你忘了誓言么?”
高一刀撇撇嘴:“死丫頭片子,你瞎咋呼個屁,我發誓說我不泄露這件事,沒說不能把你們拉進來。”
“不要臉,你這是強詞奪理……”小丫頭辮子直翹。
高一刀鼻子里一哼:“話說反了吧?不要臉的該是你們!”
胡義無奈地搖搖頭,來都已經來了,要是再聽這倆貨扯這些沒用的,黃花菜都得涼。于是適時開口,不咸不淡地對高一刀說:“談正事吧!”
小丫頭一聽胡義說話了,把自己準備反擊的說辭憋了回去,不再做聲。
高一刀聽到胡義開門見山,也就懶得再和小紅纓扯淡,改為直視胡義:“事情簡單,端炮樓。”
“叫我們來是什么目的?”
“你們做火力組,壓制。”
“誰指揮?”
“我!”
“我不接受!”
“我是連長,你一個狗屁班長憑什么不接受?”
“就算我是狗屁班長,也是團部直屬,你是營長也跟我沒關系。”
“你——”高一刀被胡義嗆得差點又要發作,可是轉念一想,本來就針尖對麥芒,互相仇視看不順眼,想壓他是壓不住的,趕緊把這狗屁買賣完成了才要緊。于是停了一下,沒好氣地重新問道:“你什么意思?”
“九班以友軍身份參加戰斗!”胡義的意思很明確,要做友軍,而不成為下屬,你管你的二連,我管我的九班,計劃你來制定,我們配合協助,戰術上的細節你得和我商量,而不是命令。
呵呵,高一刀輕蔑地笑了笑:“友軍?我看你這個怕死的廢物,是要給自己逃跑的時候留借口吧?我憑什么信任你?”
呵呵,胡義也笑了笑:“你我之間,需要信任么?”
是啊,注定尿不到一個壺里的兩個人,談信任?扯淡!高一刀也決定不在這上面浪費時間了:“行!你是友軍!你是友軍!現在先去看戰場,然后說細節。”話畢轉身,甩開大步就往山頂走。
指揮權力的問題這就算確立了,胡義也不再含糊,隨著高一刀走向山頂,去勘察戰場,留下二連和九班在原地,繼續互相橫鼻子豎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