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節 些微的疑惑

這樣的吃法讓趙亞寧看的心驚膽戰。在法國踢球的時候，教練一直強調飲食的主要性，同時也嚴格禁止他們飲酒。雖然私下里，在法國踢球的隊友們也會去改善一下伙食，但是肯德基快餐這種油炸垃圾食品，就算是傻子都知道，這玩意是不能碰的。而再加上啤酒，就更是對球員的身體傷害巨大了。

國家隊球員的這種吃法，讓他實在覺得難以接受。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們竟然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多吃點，過兩天就要去韓國了，那破地方吃的東西差得很，在國內不多吃點，到了國外可就得挨餓了。”大真還在勸著趙亞寧。

“嗯。”趙亞寧隨口答應著，但是卻依然不敢放開口吃這些東西。他可不想讓自己的身體因為這些東西而變得一團糟。

“別那么拘束，這里都是你的大哥，跟大哥們在一起的時候，不用那么拘束。”大真拍拍他，“這次國家隊比賽，也不用你出什么力氣，跟著大家長長見識就是了。”

真的漲見識了呢。趙亞寧心里說了一句。不過這種見識，這輩子都不想再漲了。

大真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沒有理解自己話里的深意，只能再次開口，“我說的這些東西都記住了，對你有好處。記著，別光想著出風頭，這里都是你的大哥輩的，出風頭的事情，輪不到你。”

趙亞寧這一次聽懂了他的話，但是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都是為國效力，我沒想過出風頭的事情。”

“為國效力也輪不到你。”大真有些惱怒了，“說這話時為了你好，自己記著吧。”

趙亞寧依然是有些不理解，為什么每個人都告訴自己，給國家隊踢球不能盡全力了。自己踢好了，國家隊除了成績對球隊還會有什么傷害嗎？

不過既然張元和大真都這么說，肯定有他們的道理。

但是到了第二天，訓練的時候大真很快就又找到了他了，“你怎么搞的？不是跟你說了，別想著出風頭嗎？”

趙亞寧一頭霧水，不理解為什么大真會這么說。自己今天跟著球隊訓練，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沒有做，怎么會被他這么說？

“你昨天剛剛回國的，到了國家隊比賽，訓練的時候表現差點一點不會有人說什么的。但是你訓練的時候所有任務都做到位了，那就會被人懷疑你是不是想爭搶國家隊的主力位置了。”

“可是教練交給的任務怎么能夠不完成？”趙亞寧對這話更是吃驚了。

“你聽著，一會兒訓練的時候，別再那么賣力氣了。然后去找隊長，讓他幫你說說好話。”看到趙亞寧還是不理解，大真嘆了口氣，給趙亞寧講解著這里面的門道，“你剛來國家隊，表現的差勁一點，那是因為你年紀小，沒人會說什么。而你讓大哥們幫你求個情，你還能拉近和大哥們的關系。但是你要是訓練表現好了，那就是讓人以為你來這里是來搶位置的了，那可不行。國家隊的位置不是搶來的。”

趙亞寧有點聽明白了什么。但是還是有些不甘心，“我就是不想讓教練覺得我偷懶……”

“教練？算了吧。這次世界杯一過，他肯定就是離開國家隊了，為了討好他得罪了球隊上下沒好處。”大真搖搖頭，“表現的別再那么搶眼了。”

“國家隊也許這次能踢出點成績來的。”趙亞寧說道。

“出成績？什么叫成績？拿了冠軍叫成績，能么？拿不了冠軍，踢成什么樣子都得被人說。”大真說到這個也有些悵然若失，“要說教練現在執教的成績，那確實是不錯的，可是他做的事，好多人看不慣。”

趙亞寧對這個也聽說過一些，似乎是因為現在的這位主教練在男女關系上，還有行事作風上都和別的教練不同，引起的爭議不小。但是他執教的成績可以說是中國足球的巔峰了，他怎么就會被大家認為，會離開國家隊呢？

“要是咱們好好踢球，心氣足夠的話，還是能有些不錯的成績的。”趙亞寧不解道。

但是大真只是笑笑，“心氣？憑什么就讓我們有心氣？”

“現在足協那幫人，都覺得這次出線的最大功勞，是抽簽運氣好，咱們是抽出亞洲的，而不是踢出亞洲的。沒看媒體上，也是一片聲的對抽簽的歌功頌德么？什么玩意兒，有了成績就是運氣好，抽簽的本事大，等踢砸了的時候，就是球員實力差，沒出息了。”大真罵著街，和趙亞寧解釋著國足的現狀。

“國足前兩天的話你聽到了么？贏一場，進一個，平一場，爭取小組第二……這不是說夢話呢么？進巴西一個倒是還有點可能，巴西人最近踢得不是很好，要是對上咱們的時候再大意一點，沒準咱能蒙進去一個。但是贏哥斯達黎加？憑什么？人家是沒有什么大賽經驗，但是咱們也沒有啊。平土耳其？靠什么？土耳其現在的那個身體技術，咱們是說保平就能保平的么？”

大真嘆了口氣，又笑了起來，“而且最關鍵的是，要是咱真的運氣好，進了淘汰賽，那就是足協英明決定，出色領導，戰略部署得當。要是咱踢砸了，誰背黑鍋？反正不是足協。”

“贏了沒有你的功勞，輸了就是你的責任，這樣的足球，王八蛋才愿意踢呢。”大真罵了一句，然后又扭過了頭，“你聽哥的沒錯，這次世界杯，別跟著裹亂。我們這批老骨頭，踢不了多久了，這次大賽，我們也就是跟著再踢一回，提提名氣，賺點養老錢。你要是真的給我們攪了，老哥們兒們可真的饒不了你的。”

這話說著說著怎么傷感起來了？趙亞寧安慰了大真兩句，可是自己心里卻是更加感慨了：國足這個精神狀態，怎么踢好球？

而且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為什么他總是覺得，這是非戰之罪呢？

大家各懷心思，但是各懷心思的原因卻不是為了自己的表現欲，進球欲，獲勝欲，而是因為足協的領導方式似乎從根本上就出了問題。張元和他講過國家隊出線之后的爭功的事情，趙亞寧當時只是覺得這種事情太過惡心，沒有細想，但是現在想想，卻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體委的功勞，抽簽的功勞，教練先進足球理念的功勞，日本韓國不參加選拔賽的功勞——可是這所有的功勞當中，為什么就偏偏沒有人提及球員的功勞？

球是球員踢得，可是論功行賞的時候，球員排在最后。但是趙亞寧相信，如果真的出了問題，比賽踢輸了，最后被淘汰了，被責怪的肯定先是球員不努力，然后是教練的錯誤，至于足協，和培養足球人才的體委，是不會成為被責怪的對象的。

這種功勞和責任的劃分，球員怎么可能努力踢球？動力都沒有了，踢球的目的何在？

趙亞寧在法國的時候，知道作為足球運動員在當地是何等受人尊重的。科林作為一個當地球隊的隊長可以接到代言合同，而珀蒂教練因為作為助理教練做出的貢獻卓越，被阿爾貝二世待若上賓。可是中國足球界，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足球出了線，沒有人認為是球星的貢獻。因為韓日世界杯韓日輪空，所以競爭力大減；因為足協官員抽簽運氣好，打得是弱隊；因為教練足球理念好，快樂足球人人高興；當然，也不能忘了足球職業化，市場經濟的理念引入足球的巨大貢獻和新時代的到來……

但是有誰站出來說一句：球員踢得真不錯了？人們糾纏于球員們的發揮不佳，糾纏于球員的禁賽停賽，糾纏于球員的場外緋聞，糾纏于球員掙錢太多，但是球員踢得好的事情，卻都被輕輕地一筆帶過了。

是的，他們和歐美強隊比起來確實是不怎么樣，他們能夠殺入決賽圈確實是運氣好，他們確實有著這樣和那樣的問題，不是完美的球員，他們作為國家隊球員，踢好比賽也確實是本分……

但是至少在場上跑動的是他們，和那些弱隊拼搏的也是他們，最后贏來了這次出線權的還是他們。可是，他們有誰提及？

足球是個更新換代很快的職業，十年之后，人們還會記得中國隊抽出亞洲，還會記得快樂足球，但是還會有多少人記得，中國足球的這一批球員們？

趙亞寧突然理解了為什么他們講究論資排輩，做事黑心狠手了。不這樣做的話，他們將一無所有。

他們沒有人尊重，他們辛苦掙來的功勛被足協的官僚們瓜分殆盡，當做自己的政績拿走了。如果他們不再想辦法為自己撈點好處的話，這么努力的踢球，最后為的是什么？

這不是他們的問題。趙亞寧心中隱隱的這么覺得。聯賽職業化了，市場經濟介入了，但是上層管理的足協和體委都不是體制化的，還有著政績功勞這種說法，這樣上下銜接一塌糊涂的扭曲構成，才讓球員們在踢球的時候踢得迷茫了。

這才是真正需要改革的地方。

ps：昨天坐火車，今天更新晚了了，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