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暢不慌不忙,沉吟了好一會才說道:“葛五爺,您要做大買賣,那是要我們幫忙照應您的生意吧?那就是有求于瞿帥吧?”
葛孟晉呸了一聲:“大家合則兩利,分則兩害,談什么我有求于你們?瞿振漢,我沒有什么事有求于你們,只是想痛痛快快聯手做筆大買賣!”
柳暢卻在壓價:“葛五爺,你再有本領,不過是海上的蛟龍,上了岸離了我們瞿帥便是缺了水的魚,五爺,除了樂清灣之外,你往哪去做大買賣都行,只要我們幫你們把沿岸的清妖引開,哪里還不是你們的天下!”
可是葛孟晉想的就是這樂清沿海的買賣:“不成!這樂清灣眼下就是一塊天大的肥肉,我不咬幾口,才說是兄弟們,就是婆娘那也通不過,柳檢點,我幫你們肅清一下樂清沿岸的清妖,這可是一樁好事。”
所謂“肅清清妖”,不過是上岸劫掠的代名詞,不過柳暢卻是不慌不忙:“五爺,您說的有些差池!這樂清本來就是我們瞿帥打下的江山,無須五爺代勞,不過五爺若是要采辦軍資,出售黑貨白貨,我們可以在樂清沿海全力支持。”
對于這些艇匪來說,雖然他們常年飄泊海上,但是缺不了岸上的支持,上至火藥鉛子,下至大米副食,都得到岸上采辦,他們船上帶來的黑貨白貨,也得從岸上走貨。
只是葛孟晉仍不答應,那邊柳暢已經許出一份空前厚利:“當然,我想瞿帥也不會讓五爺吃虧的,五千兩怎么樣!”
五千兩?葛孟晉差點跳起來,他沒想到柳暢開價這么高,不敢置信:“真金白銀!”
“五千兩!”柳暢毫不猶豫:“真金白銀,拿不出真金白銀,也得拿五爺認可的東西抵上這個事!只要五爺替瞿帥辦一件事,就可以拿出這五千兩。”
那邊瞿振漢對于柳暢自作主張有些不滿,但是葛孟晉已經靜不下來了,這可是個大數字啊!
這些年他常年在浙閩洋面縱橫,但是一年下來,也不過比這個數多上少許而已,而且還要帶上天大的風險。
沿海城鎮為了應付艇匪的襲擾,迫于形勢支付贖金的事情,但一般也不過是七八百兩白銀而已,最多也不過一千兩上下,而且官府與經手人往往還要拿走一半,真正落入艇匪的不過幾百兩而已。
五千兩銀子,足夠過一個好年,足夠讓葛孟晉把腦袋賭上!
因此葛孟晉心亂如麻,規劃好的說詞都說不出口:“五千兩,五千兩,五千兩!你要我替你辦什么事!”
“很麻單的一件小事!”柳暢堅起了一根指頭:“只需五爺把船開到永嘉縣城,然后開上一炮!”
這個時期永嘉縣城與溫州府城都在后來的溫州市區,府縣同城,也是溫處道的治所所在,位于甌江以南,也是整個浙南清軍最多的地方。
“一炮?一炮?一炮?五千兩?”葛孟晉自言自語說個不停:“只要一炮?”
最有威力的炮彈是炮膛中還未射出的那一發,柳暢干脆利落說道:“一炮,五千兩!”
五千兩銀子可以讓這樣的海上大豪賭上一切,葛孟晉握緊了拳頭:“不過就是個府城罷了,老子轟過不知多少縣城城鎮了,反正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就一炮!”
一炮就夠了!柳暢當即答道:“一炮!”
這一炮足夠讓溫州清軍不敢渡江北援,讓紅巾軍和柳有足夠的時間來應付,葛孟晉已經下了命令:“什么時候付錢!”
瞿振漢已經想到這一炮的好處:“我軍中有上萬兩的現銀,只要葛五爺這一炮打出去,我就付一半的定金,等到你我打通了水陸聯絡,再付一半!”
“成!”葛孟晉也不婆婆媽媽:“五千兩,你們買一個平安無事,至于你們向沿海村鎮攤派這五千兩,那是你們的事。”
他當場拍板:“我就派人叫我家那婆娘們沿江直上,往溫州府轟上一炮,瞿振海,你可說好了!這一炮打出去,你就得付我兩千五百兩!”
他對于已方船隊可能遇到的抵抗毫不在意,事實上他們這些年也曾多次深入甌江,還不止一次越過溫州府城,除了沿海自發組織的少數土勇之外,根本沒有人敢于抵抗他們。
至于溫州沿海的少量綠營水師,完全沒有戰斗力,要知道早在乾隆朝清軍增援臺灣,都寧愿坐民船,堅決不坐水師船,原因就在于建造水師船時經手人撈得太多,結果許多水師船表面飛龍畫鳳光彩奪面,內部卻是腐朽不堪,不要說出海作戰,就是一遇風浪都有傾覆危險,現在浙閩水師的情況遠比乾隆朝還糟,一遇到海賊艇匪都是望風而潰。
“就等五爺這一炮了!”瞿振漢也大笑起來:“五爺,要不要給你找個漂亮娘們打一炮?也就收你五千兩。”
葛孟晉大笑起來:“當然是要的,男人不喝花酒算什么話,柳檢點我們可以說是不打不成交,到時候跟兄弟們多喝幾杯!”
他又嘆了一口氣:“在海上飄了這么久,漂亮娘們當然得找了兩個,振海,你千萬要收我一萬兩啊!”
他很快把話題轉移到男人都感興趣的下流話題,上了酒桌更是暴露出無產流氓者的本性,摟個兩個樂清城里城外都出名的騷娘們就笑個不停,時不時講個黃色笑話。
柳暢雖然常做業務,但內心深處還是抵觸這樣的花酒,找了個借口就告辭了:“我哨里還沒開伙,我說過給他們加餐,得回去交代一聲!”
只是等他走了,葛孟晉卻是眼光精光一現,舉著酒杯跟瞿振漢碰了一個:“振海,你就這么放心柳檢點,他和我們可不是一路人啊!”
我與你葛五也不是一路人啊!瞿振漢卻是吐出了一句實話:“用人之時啊!”
柳暢回來的時候,五十個親兵還在操練,瞿杰雖然沒什么能力,但是抓訓練還是有板有眼的,柳暢看了一眼就贊許地點點頭。
只是他雖然點頭,在訓練場一側卻是有二三十人喧嘩個不停,這些人都是霍虬從西鄉召集來的鹽梟。
他們沒霍虬那般見識,都笑嘻嘻地講道:“霍老大,這就是柳檢點的親兵,就會走個路!”
“沒錯,我上去走得比他們還好!”
“把咱們藏了這些年的鳥槍交給他們,我可不放心!”
只是在瞿杰的指揮下,親兵們仍是秩序井然地操練著,一點也不被這些風言風語所動,只是心中總有些不舒服。
夜色將臨,柳暢走到隊列之前主持最后的解散:“稍息,我知道你們是最棒最優秀的,我說了,晚上加餐,大家與霍虬帶來的兄弟們好好聚一聚!”
不一會,就在訓練場上擺開了流水宴,只是親兵和鹽梟很自覺地分成了兩個陣營,誰都不會走到對方的桌子,霍虬甚至報告了一個壞消息,他手下這批鹽梟不愿意把珍藏多年的六桿鳥槍交出來,堅決要保管在自己手里。
“知道了!先和他們見個面。”柳暢也不看重這六桿鳥槍,他注重的是霍虬帶來的這批人:“大家先認識下!”
這批鹽梟放開了肚子吃,狼吞虎咽,倒是葛孟晉一流的無產流氓者,見過了霍虬帶著柳暢過來,倒是知道個禮數:“霍老大,這位是柳檢點吧?霍老大說了,以后我們都跟檢點干,檢點,咱們走一個!”
柳暢在穿越之后,身體固然是年輕了十五歲,臉相也嫩了十五歲,現在他在這群鹽梟中份量還不夠,柳暢甚至考慮是不是拿出筆記本給這些鹽梟長長見識。
最后考慮電量已經消耗一個多小時,還是不同這些狡黠的鹽梟一般見識:“兄弟們跟著我干,我柳暢是不會虧待大家的,天天都有這樣的好日子!”
鹽梟們就喜歡這樣的老大:“好,檢點痛快人,我們再走一個!”
雖然看不起柳暢手下的親兵,但是對于今天的伙食卻是非常滿意,有魚有肉甚至還有酒,鹽梟都是窮苦出身,家里過年都未必有這樣的一桌酒菜,再看親兵們一身新裝、新鞋,鹽梟那是大為意動。
幾杯酒下肚,大家的情緒都熱烈起來,兩個小團體之間也終于有些走動了,鹽梟甚至有人嚷道:“我以前聽鼓詞,聽完千里送京娘,后面便有句話,便是檢點做天子,檢點若是富貴了,千萬別忘了我們這群兄弟啊!”
柳暢也笑了:“茍富貴,無相忘!”
這場飯吃了整整一個時辰,這個時代的人都是大肚量,飯菜都是一掃而光,柳暢正想替鹽梟安排住場,一個鹽梟突然大聲道:“不對,有事!”
鹽梟干的是刀口舔血的買賣,對什么風吹草動最是敏感,三十多個鹽梟已經拔出了兵器,比親兵利落得多,那邊柳暢抬起頭來,卻見有人狂奔而來,嘴里大聲嚷道:“檢點救命!”
借著星光細一看,正是孫胡子孫把總,他滿身是血,好幾個傷口血還在外涌,見到柳暢就大聲叫道:“綠營兵反了!”
他嘴里嚷著:“檢點,綠營兵反了!反了!往縣衙去了!您快想個法子!”
正這片刻功夫,親兵已經整整齊齊地排成了五行,一言不發,就正等著柳暢一聲命令。
柳暢站得筆挺,看著夜色中臉色興奮得紅潤的親兵隊,大聲命令:“跟我來!上長槍!殺韃子!”
“上長槍!殺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