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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廝殺的兩軍,劉卓看到對面一人正挺身站在周軍大帳前,周邊還有著幾百人的圍擁,氣勢相當不凡。
“來人,看到了那個沒有——”心有所動,劉卓立刻向左右的神射手低聲說道。
左右的十多個士兵立刻快馬涌出,給劉卓遮蔽了時間的同時也拉開了一片空間。
兩腿控馬,劉卓身側的一個神射手穩穩坐在馬鞍上,一支利箭已然到了他的右手,左手舉弓箭矢往弓弦上一扣,兩臂撐開吐氣喝聲,在咯吱咯吱的弓弦緊繃聲中,強弓緩緩張開。
“這家伙十有八九就是敵軍主將,只要射殺了他,眼前抵抗的周軍怕是立刻就會作鳥獸散!”劉卓眼睛鷹一樣盯著目標,嘴上一邊說道。
神射手不為所動,屏氣凝神,扣于弦上地箭矢微微上揚。似乎人已經是離開了眼下喧囂不休的戰場,在這一刻充耳不聞一qiē的外音,略略調整了一下射角——整個世界驟然間變得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那前方肅立著的目標。
“喝——”
神射手微瞇地左眼猛然睜開,森冷的殺機在眸子里一掠而逝,“中——”心中暗叫著,同時右手松開。
“嗡——”弓弦的反彈聲入耳。
顫音震動聲中,一點寒芒電掣般而出,瞬息間就掠過了小百步遠的距離,直取目標胸前。
“將軍小心!”一名親衛突然大聲叫起。
鐘祥隨后也察覺到了眼前一點亮星突然的閃到——
“哼——”
悶哼一聲,避之不及的鐘祥胸前中箭,驟痛中是翻身倒地。
是一箭斃命?還是——
劉卓來不及細思,口中就已經大聲的高呼:“鐘祥已死,鐘祥已死——”
分割線
小鎮上。
騎兵部隊已經離去了多時,四萬余步軍深夜中也都沉浸到睡夢里。
但是。有的人就是無論如何都睡不下。
鎮中最好的一處宅院。里面原主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但燈燭通明,正屋堂上擺著一桌酒席,宋王與祝彪兩人正在那兒低頭細語的說著話,看祝彪的表情還很是輕松的,只是宋王的臉色有些僵硬。
“哎呀大王,不必憂慮,不必憂慮……”祝彪臉上帶著輕松明了的笑容,一個勁的在安慰著宋王。“末將來看。夜奔之計甚妙,周軍如何也想不到我軍會深夜里遣派騎兵去出擊。正所謂: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今夜我軍大勝可期也!”
“您就不要提心吊膽的了。來,咱們喝一杯!”說著祝彪舉起了酒杯。他對宋王很恭敬,但也只是恭敬。只是表面。
“唉,那就借祝帥吉言了,干!”宋王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他戰略不通,除了等待結果,就也只能等待結果。戰爭指揮大權一直委于祝彪之手,宋王雖曉得自己就是一塊招牌,也沒從搞過小動作。從沒想著去搞小動作。宋王很名字,這點上他也因而贏得了祝彪的好感。當初石州那般危急的局面他都選擇了信任,眼下之局面,即使七八千騎兵全軍覆沒在外頭。對未來前景有著重dà影響,余下的四萬余步軍也是有固守之力的。
他們距離唐王就只一地之隔了,宋王想多保持下一些軍馬為唐王多做貢獻,也是讓自己臉面和將來的地位好看一些。以不至于那般尷尬。人之常情,祝彪明白的。
“干!”
宋王又自己斟了一杯。把杯中的酒再一飲而盡,緊張僵硬的神情才有了一點緩和。
祝彪沒有再接著勸,因為這不是勸就能把人勸住的,且勸的急了,很可能還會適得其反。
騎兵夜奔的主意是他想出來的,他認為有很大把握。這舉動連自己這里的人都不同意的居多,周軍那里就更不會料想到了。是真正的出其不意,不趁機狠狠地敲他們一下,太過可惜了。
五更天過,時間依舊黑暗。冬季不比往前了。
“報——”宅邸外一騎飛馬奔馳了過來,進了大門直撲正堂而來,叫喊聲連周邊已經歇息下的親兵們都聽得到。“稟大王、祝帥,我軍夜奔襲營大獲全勝。陣斬敵主將鐘祥,及以下軍司馬級以上軍官十五人,三萬周軍盡潰……”
“嘩啦啦……”的一通響,書案上筆架、鎮紙、硯臺、杯盞等物件全被錢云山揮臂掃落,之后他還猶不解氣,提起一腳把整個書案都踹翻在地。
“騎兵,騎兵,該死的騎兵,該死的祝彪。這個天殺的禍害,本官誓殺汝!”
作為德州的刺史,作為督管大軍圍剿宋軍的主將,錢云山此刻已經完全控zhì不住自己的憤怒和火氣。宋軍騎兵夜奔偷襲擊潰了鐘祥的三萬大軍,雖然小鎮的宋軍步軍還依舊被三萬并州狼騎緊緊盯著,無法動彈,但他們往西北去的路,依然給打開了。
錢云山搗騰的多路合圍之策,先是軍馬逾期不到,訓斥的嚴令還沒發下,就徹底破了產。錢云山內心那叫一個恨啊!
鐘祥,又一個大將喪在了宋軍手下。平日挺有韜略的一個人,糊里糊涂的死在了一場夜襲當中……
真是豈有此理!!!
“哈哈哈,哈哈哈……”
石淵在大笑。周軍同良之敗的消息順數就被潛伏在德州的唐王細作傳去了唐軍營中。
就在黨世魁也得到了消息大發脾氣的同時,石淵與上官仁清二人就在暢快舒坦的說說笑笑,談笑風生。
軍中一qiē簡從,石淵與上官仁清對面而坐,桌上擺的只四個下酒的小菜和一小壇子酒,可是兩人吃的稱心,喝的如意。酒到杯干,笑聲不成斷絕,可絲毫不在乎這桌面上的簡陋。
一天后,小鎮南門外,陳安營寨。
廝殺已經開啟了許久。在天色大亮之后,黑壓壓的并州狼騎壓陣,昨日下午急行軍趕到的兩股周軍步甲,五萬人中的一半多集中在了陳安營寨的跟前。
夜間連夜組裝好的床弩、小型霹靂車,不挺閑的向著陳安營寨擊發著和拋射著石頭。
作為打擊重點的轅門。拒馬、鹿角已經俱廢,兩扇營門也轟然倒塌了下來。現在幾輛盾車已經沖到了轅門處,幾十個周軍士兵在那里進出往來忙碌不休,一袋袋、一塊塊,宋軍用作堵門的沙袋和石塊乃至加固用的圓粗大木。一律扒倒。
進攻的周軍將里面宋軍的動作看的清清楚楚,轅門倒下之后,床弩停下,小型霹靂車立刻開始向內延伸射擊。之后就派出了盾車掩護著一個個身體強壯的士兵,去到轅門那里搬運土石沙袋,一點點的直到把所有的阻礙物掏空為止!
事情進行的很順lì,午后不到一個時辰。辛苦了一場的搬運隊就掏空了宋軍堆在轅門后數以百袋的沙袋和一塊塊沉重的磚石,搬出的土石沙袋都在外頭摞起了一座小山。
“殺,殺啊……”陣陣呼殺聲響起,周軍發起了此戰中的第一次步甲沖鋒。
周志強舉著半人身高的長牌。血紅著一雙眼睛,猶如要滲出來著鮮血一樣,口里亂七八糟的大聲的喝叫著,踏過橫七豎八倒在轅門口的周軍同袍遺體。第三次向著營寨內發起了沖鋒。
他所在的前部,上千人的前部。只這一次接戰,到現在就已經倒下了近半數。上一次他們傷亡了那么多人沖進了宋軍營寨,可最后還是被趕了回來。
他手下的左都只有三十來人了。拼殺至今,損失之慘重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但是作為全營兵鋒,作為突擊鋒銳,現在必須拎刀挺槍的繼續殺上。
腳下還有未熄滅的烈火在寒風中飄呼。周志強也不知道宋軍是如何在漫天石頭下保存下油罐的,也不知道他們在短短兩天的時間中如何修筑的如此堅固的工事。
這個營寨也只是土木結構,但霹靂車投下的石塊砸的斷粗粗的木桿柵欄,卻不能動搖柵欄下方一丈來高的營墻。簡直是匪夷所思!
應該也就是如此,宋軍才能頂著二十多輛霹靂車日夜不停的投射,至今還保持著旺盛的斗志和強悍的戰力。
第二次攻殺時,營寨里的宋軍投出了燒的滾沸的菜油。那當真是一燒一大片!周軍士兵就是再英勇善戰,面對無情的大火也只能退開來。周志強現在只有祈禱上天,祈禱老天爺保佑自己不要被火罐給打中了。性格勇武的周志強寧愿掉了腦袋,也不愿被燒的面目全非。
幾多烈火還在燃燒,黑乎乎的地面兀自在冒著騰騰熱氣。雖然營內的宋軍士氣不錯,軍心穩dìng,人數也不算太少,可是當寒風吹刮著一陣陣香氣撲鼻的時候,每一個人臉色都是那么的難看。
外圍防線的土地都已經被鮮血浸成了暗紅色。
周志強現在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殺紅了眼的他此刻滿腦子里都是殺,殺,殺!殺進營寨去,殺盡所有的宋逆,自己就可以安安全全的活了!
每一次退下,稍作休息后他就會重新跟著上頭帶隊的軍官,再度向著營寨發起一次新的更猛烈的沖鋒。
許多架一丈多長的梯子被周軍士兵抬起著,這是他們攻擊的器具。別看宋營皮好破,可里面的肉難啃。宋軍的營寨內,除了外圍的營墻,里面也到處豎立著一堵堵凍土一樣的堅墻。許多土墻背后還有土石壘砌的臺階頂著,就是被石彈命中一百次,砸的表面土層如粉,也永遠只是表面。當然,內中正常意義上的‘墻’也有很多,這些是可以被石彈給打壞的,那些倒下或是塌下的土墻里,周志強還看到過如蜘蛛網一樣的干枯的草藤和竹篾,但沒有倒塌的一樣不少。
每一道土墻,每一個缺口后面都有成隊的宋軍,兩邊掙殺的所在,營地的外圍早已經倒下了滿地的尸體。
梯子豎到墻上,周志強帶頭第一個迅速向上爬。這最前兩道土墻。對于已經進攻了兩次的周志強而言都是熟門熟路了。但是當他將要爬到頂上的時候,一直提在手中的長牌突然頂在了頭頂,他聽到了上面的動靜聲。
一桿長槍兇狠的刺下,被長牌死死擋住。周志強知道自己現處的這堵墻很窄,窄到上頭根本無法立人。頭頂有長槍刺下,只能說是適才二次進攻的自己人退去后宋軍現用石彈沙袋在墻體后面累加了一層。
這樣的工事體系就好比地主士紳的院墻一樣,不敢筑厚墻犯忌的他們就是直接在高高的院墻內壘加一堵矮墻,上面可以站人,而把前面的高墻作為矮墻的女墻。
長牌頂著長槍就是向上一推。對方宋兵的力氣沒有周志強這么大。周志強好歹也練過一門外家功夫,最不缺氣力。
這涌起力氣的一頂讓上頭的宋軍長槍兵兵器都差點脫手,向下刺的槍尖都頂的朝上了。周志強趁機會,跳起身一躍而利索的翻上了墻頭。電光火石間的右手持刀向外一偏,格開了一口豎劈過來的腰刀。隨即刀尖順勢向前一挑,冰冷的刀刃就已經刺穿了宋軍槍兵的胸膛。
宋兵的身軀剎那間如遭電擊,求生的本能讓他拋開了手中的長槍,雙手死死的抓住穿透自己胸膛的刀刃,雙目圓睜,神色中尚帶著一抹極其不甘心的……
“呯”地一聲,一支羽箭正中周志強手中的長牌。箭頭直透出長牌一寸還多,箭尾還猶自在搖擺亂顫。
強弓手?周志強不屑的‘呸’了一口,偷三摸四的賊。敢來正面一戰的話,自己一個能砍他們十個。
周志強不知道是誰射出來的這一枝箭。也不知道那個強弓手藏在何處,因為這些對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并沒有因此而受傷,重要的是他翻過了第一道墻。
從那個刀下亡魂的腹中抽出刀來。反手一橫,帶血的刀刃砍翻與長槍手搭伙的宋軍刀盾兵。周志強一揚帶血的砍刀:“弟兄們,殺啊!”
“殺啊!”身后的戰鼓擂得更加急,鼓聲更加的激昂雄勁。
陳安營寨外,一個周軍將校同樣舉著一面長牌,口中大聲吼叫著,帶著身邊的親兵,勇猛的向著轅門沖上。
“轟轟轟——”霹靂車的射擊繼續不斷。二三十輛霹靂車眼下已經只剩下強強十輛還沒出毛病,那就繼續射著,向宋營里面延伸射著。
只可惜的是,早就玩過霹靂車打營寨把戲的祝彪,自己變成挨打的后怎么會就不防備著?
兩天時間里,冬天中也是挖地一丈,上面用大腿粗細的房梁做支撐遮蓋,再在房梁上鋪蓋著草藤竹篾,以沙土澆水混合,一個晚上過后就凍的結結實實。算是曹操‘聚沙成城’的衍化版了。
那些營地間豎立起的土墻也是如此辦法筑成的。泥土是不能同混凝土相比,草藤竹篾也不能同鋼筋相比,但總會好一些的。
事實證明,非是如此,宋軍外立的營寨根本就承受不住周軍漫天石彈的打擊。那營地內一個個土窯子中,宋軍不僅人人睡的舒服、安穩、暖和,更可以燒水造飯,保存火油、箭矢等等軍需。
用陳安的話來說,一qiē大妙!
越過了第一堵墻,第二堵墻就近在十步開外。墻體上有一個可并行三人的缺口,守在那里的幾個宋軍士兵正用兇狠的目光怒視著周志強,看到自己的兩個兄弟被他揮刀輕yì的結果了性命,這幾人內心升騰起來的不是驚懼,而是滿腔的憤怒。
凌厲的殺氣直逼面前,周志強心中冷笑,抖手甩了下刀刃上的血跡,不屑似的沖著眼前情面冷笑。
“殺——”雙方的暴喝聲同時響起。刀光劍影劃過,幾個搶先涌上去的周兵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就一頭栽倒在墻外。
組成鴛鴦陣的宋軍士兵戰力遠不是周軍普通士兵可相媲美的。兩桿長殺,五桿長槍,幾個急沖上前的周兵每人身上都多了一個大血窟窿。
周志強嘴角抽了抽,三次進攻了,每次進攻都要出現幾個不要命的憨貨。這些人有的是不長記性,有的是后續補充上來的,沒見過宋軍戰陣的厲害。他周志強一個都伯,對宋軍的戰陣都要心存顧慮,不敢第一個沖上去。看到幾個周兵倒地后,這才一手持刀,一手執盾,趁著兩桿長殺還沒從尸體中抽出的空擋,閃身殺進了槍兵前頭。
周志強小小一個都伯,他所遇到的一qiē只是這個大戰場上眾多組成畫面的一副。是攻殺戰的冰山一角,在更多的地方,無數周軍死了八、九、十個,也不見得能砍下兩個宋軍士兵的性命。
大刀一記橫掃,一個從城頭剛剛露出腦袋的周軍士兵便被這一刀當即梟去了腦袋,甩飛出去的頭顱在空中翻轉了好幾圈后才重重的向地面砸落,鮮血從脖頸間噴出,之后的無頭身軀就像是一根稻草一樣從長梯上一頭栽下……
墻下的周軍士兵則連看都不看上一眼,就像剛剛掉落的不是一具尸體,而僅僅是一粒塵沙一樣,他們揮舞著刀槍盾牌繼續前赴后繼的向著土墻攀登。
這時幾罐沸騰的菜油及時的從營寨后方送來。守衛土墻的宋軍隊率獰笑著讓手下點燃了油罐上纏裹的布條,然后手一抬,三五斤重的油罐越過一丈多高的土墻落到了墻外。再一罐……
頓時,油香傳來,凄厲至極的哭聲也從墻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