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上的騷動,久久都不能平息。
熊貓兒跌足道:沈兄,你為何不還手?你為何不追?沈浪默然半晌,輕輕嘆道:瞧在金無望的面上,放他這一次。熊貓兒亦自默然半晌,漢道:不錯,該放的。喬五道:怕是縱虎容易擒虎難。
沈浪笑道:有'雄獅'在此,虎有何懼。
喬五大笑道:你們一個雄獅,一個神龍,卻連我這只貓如何是好?大笑聲中,三個豪氣干云的男子漢,竟似乎在瞬息之間,便已將方才的兇殺不快之事,拋在九霄云外。
突見一個錦衣華服的美少年,大步走了過來,走到沈浪面前,停下腳步,上上下下,瞧個不停。
沈浪忍不住道:這位兄臺……
那美少年隨口道:在下勝泫。
熊貓兒道:他臉上又沒有長花,你瞧個什么。勝泫宛如未聞,又瞧了兩眼,自己點頭道:不錯,你才是真的沈浪。沈浪笑道:真的沈浪……難道還有假的沈浪不成?勝泫嘆道:倒是有一個。
熊貓大聲道:假的沈浪……你瞧見過?
勝泫道:方才還在這里。熊貓動容道:此刻哪里去了?勝泫道:此刻他……
眼前突然泛起個嬌弱動人的影子,語聲立刻停頓。
熊貓兒道:說呀,怎么不說了?
勝泫微微一笑道:說不定那只是個與沈相公同名同姓的人。熊貓兒道:你且說出,咱們好歹去瞧瞧。
勝泫道:這……
熊貓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厲聲道:你說不說?勝泫冷笑一聲,道:我本非必要說的,不說又怎樣。熊貓兒瞪了他一眼,突然大笑道:好,不想你也是條漢子,我熊貓兒平生最喜歡的就是你這樣有骨頭的漢子,來……不管別的事,咱們先去喝一杯。競真的拉著勝泫去喝酒了。
喬五搖頭失笑道:這貓兒倒真有意思。
沈浪笑道:武林中人若不識得這貓兒,當真可說是遺憾得很。只見勝泫已被糊里糊涂地灌了三杯酒回來,他本已喝得不少,再加上這三杯急酒喝下去,步履已不免有些踉蹌。
沈浪伸手扶住了他,含笑道:下次莫和貓兒拼快酒,慢慢地喝,他未必喝得過你。熊貓兒大笑道:勝兄又非大姑娘,小媳婦,怎肯一口口的泡磨菇,醉了就醉了,躺下就躺下,這才是男兒本色。勝泫拊掌笑道:正是正是,醉了就醉了,躺下就躺下,有什么了不起……但小弟卻還未醉,沈相公,你說我醉了么?沈浪笑道:是是是,沒有醉。
勝泫道:好,好,沈兄果然不是糊涂人,沈兄,告訴你,你只管放心,你若要見另一個沈浪,只需等到明日。沈浪道:明日?
勝泫道:不錯,明日…明日丐幫大會,他必定也會來的。沈浪目光凝注,緩緩頷首道:好,明日,丐幫大會……在此會中,我想還會遇見許多人,許多我十分想見到的人。勝泫道:對了,此次丐幫大會,必定熱鬧得很。突然反身一拍熊貓兒肩頭,道:貓兒,你醉了么?熊貓兒大笑道:我?醉了?
勝泫道:你若未醉,咱們再去喝三杯。
熊貓兒笑道:正中下懷,走。勝泫道:但……但咱們卻得換個地方去喝,這……這房子蓋得不牢,怎地……怎地已經在打轉了……嗯,轉得很厲害。突見一個店伙大步奔了過來,眼睛再也不敢去瞧那熊貓兒,遠遠停下腳步,垂著頭道:哪一位是沈浪沈相公?沈浪道:在下便是。
那店伙躬身道:敝店東主,在后面準備了幾杯水酒,請沈相公進內一敘。沈浪方自沉吟,熊貓兒笑道:嘿,又有人請你了,你生意倒真不錯。勝泫道:怎……怎地就沒有人請我?
沈浪沉吟半晌,緩緩笑道:煩你上復店東,就說沈浪已酒醉飯飽,不敢打擾了。那店伙賠笑道:敝店東吩咐小的,請沈相公務必賞光,只因……只因敝店東還有事與沈相公商量,那件事是和一位朱姑娘有關的。沈浪動容道:哦……既是如此,相煩帶路。那店伙展開笑臉,躬身道:請。
兩人先后走了,喬五道:朱姑娘,可就是那位豪富千金?熊貓兒道:就是她……莫非她也來了……莫非她又惹出了什么事……但她卻又和這酒樓店東有何關系?朱七七寒著臉,直著眼睛,自酒樓一路走回客棧,走回房,等那兩個婆子一出門,她就砰地關上了門。
王憐花就坐在那里,直著眼,瞧著她。
只見朱七七在屋子里兜了七、八個圈子,端起茶杯喝了半口茶,砰地將茶杯摔得粉碎。
王憐花仍然瞧著她,眼睛里帶著笑。
朱七七突然走過來,一掌拍開了他的穴道,又走回去,有張凳子擋住了她的去路,她一腳將凳子踢得飛到床上。
這一腳踢得她自己的腳疼得很,她忍不住彎下腰,去揉揉腳,王憐花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朱七七瞪起眼睛,大喝道:你笑什么?
王憐花道:我……哈……
朱七七道:笑!你再笑,我就真的將你嫁給那姓勝的小伙子。沒說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但這笑,卻是短促的很,短促得就像人被針戳了一下時發出的輕叫想起沈浪,她再笑不出。
王憐花喃喃道:何苦……何苦……自己踢椅子,踢疼自己的腳,自己去找個人,來傷自己的心……這豈非自作自受。朱七七霍然回首,怒道:你說什么?
王憐花笑嘻嘻道:我只是在問自己,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死光了,只剩沈浪一個,據我所知,有許多人卻比沈浪強的多。朱七七沖到他面前,揚起手。
但這一掌,她卻實在摑不下去。
她也在暗問自己:天下的男人,難道真的都死光了么?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是對沈浪這么丟不開,放不下?她跺了跺腳,大聲道:我要報復……我要報復。王憐花緩緩道:憑你一人,若想對沈浪報復,只怕……朱七七道:只怕怎樣?你說我不行?
王松花笑道:自然可以的,但……卻要加上我,有了我替你出主意,有了我幫忙,你還怕沈浪不遭殃么。朱七七目光凝注著他,良久良久,突然轉回頭,轉過身子,她身子不住顫抖,顯見她心中正在掙扎著。
王憐花微微笑道:像他那樣的人,當真是惹不得的,你又何苦…朱七七霍然再次回身,怒道:誰說他惹不得,我就偏要惹他。王憐花笑道:那么,你心里可有什么主意?朱七七道:我……我……
目光一閃,突然大聲道:我要叫所有的人都恨他,和他作對。王憐花點首笑道:這主意不錯,但你如何才能叫別人都和他作對……你方才想必已瞧見,他如今已是極受歡迎的人物。朱七七道:哼,我自有主意。
她又在屋子里兜了七、八個圈子,突又駐足回身,目光又緊緊凝注著王憐花,一字字地緩緩道:那丐幫大會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想必清楚的很。王憐花笑道:沒有比我再清楚了。
朱七七道:說。
王憐花道:左公龍想當幫主,已想得快瘋了,我答應助他一臂之力,是以他將丐幫弟子,全都召集到此處。朱七七道:但如今左公龍已逃得無影無蹤,你……嘿,你自己也是自顧不暇。王憐花笑道:這些事的變化,丐幫弟子又怎會知道,他們接到了'丐幫三老'的手令,自然就從四面八方趕來。朱七七問道:那些趕來赴丐幫大會和觀禮的武林豪士,卻又是誰約來的?王憐花道:自然也是左公龍,能坐上丐幫幫主的寶座,乃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事,他自然恨不得天下武林英雄都來瞧瞧。朱七七猛地一拍巴掌,道:這就是了。
王憐花道:瞧你如此得意,莫非你已有了妙計?朱七七目中果然充滿了得意之色,笑道:王憐花,告訴你,我可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想環主意害人也就罷了,我若要想環主意害人,可也不比你差。王憐花笑道:究竟是何妙計?在下愿聞其詳。朱七七目光閃爍,道:丐幫弟子們接到左公龍手令后,便立刻全都趕來,顯見左公龍在丐幫弟子心目中,仍是個領導人物。王憐花道:正是如此。
朱七七道:那些武林豪士,甚至包括七大高手在內,接到左公龍的請柬,也俱都不遠千里而來,顯見左公龍在武林中的聲望不弱。王憐花笑道:左公龍在江湖中,素來有'好人'之譽,若以聲望而論,昔年丐幫的熊故幫主,也未必能比他強勝多少。朱七七道:由此可見,直到今日為止,江湖中還沒有人知道左公龍的真面目,大家仍然都對他愛戴得很。王憐花道:只要你我不說,就絕無人知道。朱七七沉下臉,瞇著眼睛,緩緩道:所以,這時若有人對大家揚言,說左公龍已被沈浪害了,那么要為左公龍復仇的人,必定不少。她雖然努力想做出陰險獰惡的模樣,卻偏偏裝得也不像,王憐花瞧得暗暗好笑,口中卻大聲贊道:妙,果然是妙計。朱七七道:咱們不但要說左公龍是被沈浪害死的,還要說單弓,歐陽輪也是死在沈浪手中,那么要找沈浪復仇的人,就更多了。王憐花笑道:妙!越來越妙了……
突然一皺眉頭,道:但這里只有一點不妙。朱七七道:什么不妙?
王憐花道:只可惜左公龍并未死,他若來了……朱七七笑道:說你是聰明人你怎地這么笨,左公龍來了豈非更好,他難道不是對沈浪恨之入骨,他若來了咱們便可授意于他,叫他說自己乃是自沈浪手下死里逃生,但單弓和歐陽輪卻真的死了。她拍掌笑道:左公龍親口說出的話,相信的人必定更多,是么?王憐花笑道:是極是極,妙極妙極。
突又皺眉頭,接道:但你我此刻……你我說的話,別人能相信么?朱七七道:所以,這其中還要個穿針引線的人,這些話,你我不必親自去說,而要自他口中傳將出去。王憐花道:嗯,好。
朱七七道:為了要使別人相信此人的話,所以他必須是個頗有威望的人物,說出來的話,也必需有些份量。王憐花嘆道:這樣的人,只怕難找的很。
朱七七笑道:這里現成就有一個,你怎地忘了。王憐花道:誰……哦,莫非是那小子?
朱七七道:就是那小子,勝泫。
王憐花道:但……他……
朱七七道:他自己雖只是毛頭小伙子,在武林中全無威望,便勝家堡在武林中卻可稱得上是世家望族,這種世家子弟說出的話,別人最不會懷疑了。王憐花道:不錯,問題只是……這樣說,他肯說么。朱七七笑道:這自然又要用計了。
王憐花道:在他身上,用的又是何計。
朱七七道:反間計……
瞧了王憐花一眼,嘻嘻笑道:自然,還有美人計。王憐花怔了一怔,大驚道:美人計,你……你……你莫非要用我……朱七七咯咯笑道:對了,就是要用你這大美人兒……竟然有人對你著迷,你真該開心,真該得意才是。她話未說完,已笑得彎下了腰。
王憐花又氣,又急,道:但……但這……
朱七七彎著腰笑道:這才是天大的好事,我為你找著了這樣個如意郎君,你也真該好好地謝謝我才是。王憐花苦著臉,慘兮兮地道:但……但他若真要和我……和我…朱七七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道:這就是你的事了,我……我怎么管,我可管不著……突然推開房門,高聲喚道:店家……伙計。王憐花瞧著她,暗暗搖頭,暗暗忖道:這到底算是個怎么樣的女孩子,說她笨,她有時倒也聰明的很,說她聰明,她有時卻偏偏其笨無比,片刻前她還是滿腹怨氣,片刻后她又會開心起來,玩笑時她會突然板起了臉,做正事時,她卻又會突然莫名其妙地開起玩笑來……唉,這樣的女孩子,可真是教人哭笑不得,頭大如斗,但有時為何又偏偏使人覺得她可愛的很。有錢的大爺呼喚。
那店伙自然來得其快無比。
朱七七道:我有件事要你做,你可做的到?店伙陪笑道:公子只管吩咐。
朱七七道:我有個朋友,姓勝……勝利的勝,名字叫泫,也來到這里了,卻不知住在哪家客棧中,你可能為我尋來?店伙道:這個容易,小的這就去找。
朱七七道:找著了,重重有賞,知道么。
店伙腰已彎得幾乎到地了,連聲道:是是是。說著便一溜煙的去了。
朱七七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可真不錯,王憐花,你……突然間,只聽一人大嚷道:喂,小子,慢走,我問你,你這里可有位年輕的公子,帶著個標標致致的小姑娘住在這里?這人嗓子比鑼還響,聲音遠遠就傳了過來。
朱七七變色道:不好,這是那貓兒的聲音,他怎地也來了。又聽另一人道:那……那相公姓沈……沈。朱七七道:呀,這就是勝泫,但怎會和貓兒在一起?又怎會來找我?莫非……只聽那店伙的聲音道:公子貴姓?又聽得勝泫道:勝……大勝回朝的勝。
那店伙笑道:原來就是勝公子,好極了,好極了,沈公子正要找你去……笑聲,隨著腳步聲一齊過來了。
朱七七失色道:不好,全來了,這怎么辦……王憐花笑道:無妨,聽聲音,這兩個小子已全都醉了,絕對認不出你……何況,以我之易容,那貓兒就算未醉,也是認不出你的。朱七七道:但是……你趕快睡上床。
她沖過去,抱起王憐花,砰地拋在床上,拉起床上棉被,沒頭沒臉地將他全身都蓋住了。
這時,勝泫已在門外大聲道:沈兄,沈公子,小弟勝泫,特來拜訪。熊貓兒和勝泫果然全都醉了。
沈浪被人請去后,熊貓兒又拉著勝泫喝了三杯,喬五說他欺負人,便又拉著他喝了九杯。
這九杯下去,熊貓兒也差不多了,于是拿著酒壺,四處敬酒已有六分酒意時,喝酒當真比喝水還容易。
此刻,朱七七一開門,便嗅到一股撲鼻的酒氣。
她皺了皺眉,熊貓兒已拖著勝泫撞了進來。
朱七七瞧他果然己醉得神智迷糊,心頭暗暗歡喜,口中卻道:這位兄臺貴姓大名?有何見教?勝泫舌頭也大了,嘻嘻笑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熊貓兒。熊貓兒笑道:不錯,熊貓兒……咪嗚……咪嗚,貓兒,一只大貓兒……哈哈,哈哈。朱七七忍住笑道:哦,原來是貓兄,久仰,久仰。熊貓兒道:我這只貓兒,此番前來乃是要為勝兄作媒的……伸手啪地一拍勝泫肩頭,大笑接道:既然來了,還害什么臊,說呀。勝泫垂下頭,嘻嘻笑道:我……這……咳咳……熊貓兒大笑道:好,他不說,我來替他說……這小子自從見了令侄女后,便神魂顛倒,定要央我前來為他說媒……哈哈,說媒,妙極妙極。勝泫紅著臉笑道:不是……不是我,是他自告奮勇,定要拉著我來的。熊貓兒故意作色道:好好,原來是我定要拉你來的,原來你自己并不愿意,既是如此,我又何苦多事……抱了抱拳,道:再見。竟然真的要走了。
但他身子還未轉,已被勝泫一把拉住。
熊貓兒道:咦?奇怪,怎地你也拉起我來了。勝泫嘻嘻笑道:熊兄,小弟……小弟……
熊貓兒道:到底是熊兄在拉小弟?還是小弟在拉熊兄?勝泫道:是……是小弟……
熊貓兒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弟,總算說出老實話,既是如此,我這熊兄也就饒你這一遭。向朱七七抱了抱拳,又道:卻不知我這媒人可當得成么?朱七七一只手摸著下巴,故意遲疑道:這……她不過才遲疑了一眨眼的工夫,勝泫卻已著急起來,連聲道:小子雖不聰明,卻也不笨,身家倒也清白,人品也頗不差,而且規規矩矩,從無什么不良嗜好……熊貓兒大笑道:但……但這全是真的?
熊貓兒道:你自吹自擂,真的也便作假的了。勝泫急得漲紅了臉,道:我要你來幫忙的,你怎地拆起臺來,你……你……你……朱七七瞧的早已幾乎笑斷肚腸了。
她暗笑忖道:這樣的媒人固然少見,這樣來求親的準女婿可更是天下少有,我若真有個侄女嫁給這樣求親的才怪。熊貓兒已大聲道:好,好,莫要吵了,聽我來說。只見他一拍胸膛,道:我姓熊,名貓兒,打架從來不會輸,喝酒從來不會倒,壞毛病不多,書讀得不少,這樣的男兒,天下哪里找?勝泫著急道:你……你……你究竟是在替我作媒?還是替你作媒。熊貓兒道:是替你。
勝泫道:既是替我作媒,你為何卻為自己吹噓起來,唉……我尋得你這樣的媒人,當真是倒了窮霉了。熊貓兒正色道:這個你又不懂了,我既替你作媒,自然要先為自己介紹介紹,作媒的若是低三下四之人,這個媒又如何作得成。勝泫怔了半晌,吶吶道:這……這倒也是道理。熊貓兒道:這道理既不錯,你便在一旁聽著……朱七七突然道:好。
熊貓兒大笑道:兄臺已答應了么?
朱七七:我答應了,我侄女嫁給你。
熊貓兒也不禁怔了怔,道:嫁……嫁給我?勝泫更吃驚道:嫁給他?我又如何?
朱七七故意板著臉道:他這樣的男人既是天下少有,我侄女不嫁他嫁給誰。熊貓兒摸著頭,苦笑道:這……這……
勝泫頓著腳,長嘆道:這……這怎么辦,這怎么辦……熊貓兒,你……你……朱七七再也忍不住,笑得彎下腰去。
熊貓兒道:好,算是我吹牛的,你們再聽我說……熊貓兒,雖不差,勝家兒郎更是佳,熊貓只不過配替他搓搓腳板丫。朱七七笑得喘不過氣來,吃吃道:原來他比你更強。熊貓兒道:是,是,他比我強得多了,你侄女還是嫁給他吧。朱七七故意又遲疑半晌,緩緩道:好,就嫁給他吧。她話未說完,熊貓兒已喜歡得跳了起來。
勝泫卻呆站在那里,竟已開心的癡了。
熊貓兒啪地一拍他肩頭,道:喂,你不高興么?勝泫道:我不高興……我不高興……
突然跳了起來,凌空翻了個筋斗,大笑大嚷著沖了出去,一眨眼,他又大笑大嚷著沖了回來,手里已多了一壇酒。
熊貓兒拍掌道:好,好小子,謝媒酒居然已拿來了。朱七七笑道:這謝媒酒自是少不得的。
找了兩只茶碗,道:待小弟先敬媒人。
勝泫道:我先來。
朱七七眼睛一瞪,道:你莫非已忘了我是誰。勝泫一怔,道:你……你是……
熊貓兒已拍掌大笑道:對,你莫忘了,他此刻已是你未來的叔叔,你怎可與他爭先。勝泫反手就給了自己一耳光,笑道:是,是,小侄錯了,叔叔先請。朱七七笑道:這才像話。
于是替熊貓兒倒了滿滿一杯,卻只為自己倒了小半杯,道:請。熊貓兒眼睛早已花了,別人倒的酒是多是少,他已完全瞧不見,舉起杯,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
此刻擺在他面前的就算是尿,他也一樣喝得下去。
朱七七一杯杯的倒,他一杯杯的喝……
突然,熊貓兒大叫道:好家伙……你們是誰……沈浪在哪里……誰說沈浪比我強……熊貓兒天下第一,喝酒……喝酒……噗通,一個筋斗翻在地上,不會動了。
朱七七喚道:貓兄……熊貓兒……
熊貓兒動也不動。朱七七伸出手,在熊貓兒眼前晃了晃。熊貓兒眼睛怎會張開?
朱七七吃吃笑道:醉了……這只貓兒真的醉了。轉臉一瞧,勝泫卻已伏在桌子上睡著。
朱七七皺了皺眉,轉了轉眼珠,將桌子上那壺冷茶提了起來,一倒,冷茶成了一條線,全都灌進勝泫脖子里。
勝泫先是伸手摸了摸脖子,然后縮了縮肩頭,最后,終于哎喲大叫一聲,整個人跳了起來。
朱七七笑嘻嘻道:你醒了么?
勝泫在甜夢中被人一壺冷水倒下,那滋味自然不好受,他本已有些怒發沖冠的模樣,像是立刻就要動手。
等他瞧見倒他冷水的,原來是他未來的叔叔,他滿腹火氣,哪里還有一星半點發作得出。
他本要伸出來打人的手,此刻也變作向人打恭作揖了,他本來板起的臉,此刻只有苦笑,道:失禮失禮,小弟不想竟睡著了。朱七七卻板起臉,道:小弟?
勝泫道:哦,不是小弟,是……是小侄。
朱七七這才展顏一笑道:這就對了……賢侄酒可醒了些么?勝泫道:是……是……
又摸了摸脖了,當個全身都不是滋味他此刻酒意當真已有些醒了,垂下頭,吶吶道:時候已不早,小侄也不便再多打擾。朱七七道:你要走。
勝泫道:小侄告辭,明日……明日小侄再和這位熊兄前來拜見。他逡巡了半晌,終于鼓足勇氣道:關于行聘下禮之事,小侄但憑吩咐。朱七七突然冷冷一笑,道:行聘下禮,這……只怕還無如此容易。勝泫大驚失色,道:方……方才不是已說定了。朱七七道:凡是要做我家女婿的人,卻要先為我家……也是為江湖做幾件事,我瞧他能力若是不差,才能將侄女放心交給他。勝泫道:如此……便請吩咐。
朱七七道:明日丐幫大會,定在何時?
勝泫道:日落后,晚飯前。
朱七七道:嗯……你若能在正午之前,將一件重要的消息,傳播出去……還要使得參與此會之人,大都知道,那么你這人才可算有點用處。勝泫道:這個容易,只是……卻不知是何消息。朱七七道:我方才在酒樓上突然走了,你可知是何緣故?勝泫道:這……是因為另一沈……
朱七七道:不錯,只因另一沈浪乃是個大大的惡人,'丐幫三老'就全都是被他害死的……這廝做出了此等大奸大惡的事,咱們豈能不讓別人知道。勝泫聳然動容,失色道:這……這是真的?朱七七道:你不信?勝泫呆了半晌,道:這……事委實太過驚人,于江湖中影響也委實太大……小侄在未得著真實證據前,委實不敢胡亂說出去。朱七七暗暗點頭,心中忖道:武林世家出來的子弟,果然不敢胡作非為。但面上她卻作出大怒之色,喝道:你不信我的話?難道那沈浪……勝泫抗聲道:小侄與那沈浪雖無關系,但總也不能胡亂以如此重大的罪名,加在他身上,此點你老人家必需原諒。朱七七冷笑道:不想你居然還為他說話,你可知道,你的兄長勝瀅為何失蹤,你可知道他是被什么人害死的。勝泫面慘變,道:家兄已……已遇害了……難道是……是沈浪?朱七七道:就是他。
勝泫噗地坐倒在椅上,嘶聲道:這……這事我也不能輕信。朱七七道:好,你不信,我不妨從頭告訴你,你兄長與'賽溫侯'孫道,一齊去到中州,那一日到了……當下她便將勝瀅如何入了古墓,如何中伏被擒,又如何被人救出,如何到了洛陽,沈浪如何將他們自那王夫人手中要出,如何令他們去到仁義莊,他們又如何一人仁義莊便毒發身死……這些事全說了出來。
她口才本不壞,這些事也本就是真的,一個口才不壞的人敘說件真實的故事,那自然是傳神已極。
勝泫只聽得身子發抖,手足冰冷,酒早已全醒了。
朱七七悠悠道:你是個聰明人,我這些話說的是真是假,你總該聽得出。勝泫顫聲道:我……我好恨。
朱七七道:如今,你還要幫沈浪說話么?
勝泫突然瘋了似地跳起來,就要往門外沖。
朱七七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服,道:干什么。勝泫道:報仇,報仇……我要去找沈浪……朱七七冷冷截口道:你要找沈浪去送死么?勝泫嘶聲道: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我……我拼命也要……也要去找他。朱七七嘆了口氣,道:傻孩子,憑你這樣的武功,大概不用三招,沈浪就可要你的命,你這樣去拼命,豈非死得冤枉。勝泫道:但……我……我是非去不可。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家里共有幾個孩子?勝泫道:就只我兄弟兩人,所以我更要……朱七七冷笑截口道:你哥哥已死在他手上,如今你再去送死,那可正是中了沈浪的意了,勝家堡從此絕了后,還有誰找他去報仇。勝泫怔了怔,噗地又坐倒,仰天嘆道:我怎么辦……我又該怎么辦?朱七七道:報仇的法子多得很,只有最笨的人,才會去自己拼命……只要你肯聽我的話,我包你可以報仇。勝泫垂著頭,又呆半晌,喃喃道:我此刻實已全無主意,我……我聽你的話……朱七七道:好,你這就該去將沈浪所做的那些惡毒之事,去告訴丐幫弟子,去告訴武林群雄,那么,就自然會有人助你復仇了。勝泫咬牙道:好,我……
朱七七截口道:但你卻要悄悄他說,切莫讓沈浪知道,否則……唉,你想說的話,只怕永遠也莫想說出了。勝泫道:我曉得,我……我這就去了。
再次跳了起來,沖出門去。
這次,朱七七卻不再拉他了。
她只是靜靜地瞧著他,目中充滿了得意的微笑。
朱七七拉開棉被,王憐花仍蜷曲在那里,卻也未動,只是目光中也充滿了朱七七那種得意的微笑。
他甚至比朱七七還要得意。
朱七七道:你聽見了么?怎樣?
王憐花笑道:好,好極了。
朱七七道:哼!你如今總算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人了吧。王憐花道:我不但知道,還知道了一些別的。朱七七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王憐花笑道:我如今才知道這些初出茅廬的世家子弟,看來雖然都蠻聰明的,其實一個個卻都是呆子,要騙他們委實比騙上狗還容易。他嘆了口氣,接道:以前,我總是將你瞧得太嫩,太容易上當,哪知江湖中竟還有比你更嫩的角色,如今你居然也可以騙人了。朱七七冷笑道:如今,任何人都休想再能騙得到我。王憐花道:自然自然,如今還有誰敢騙你。朱七七雖然想裝得滿不在乎,但那得意的神色,卻不由自主從眼睛里流露出來眼睛,是不大會騙人的。
她輕輕咳嗽一聲這咳嗽自然也是裝出來的,她又抬起手,攏了攏頭發,微微笑道:你還知道什么?王憐花道:我還知道,一個女孩子,老是裝做男人,無論她裝得多像,但總還是有一些女子的動作,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來。朱七七瞪眼道:難道我也流露出女孩子的動作了。王憐花笑道:偶而有的。
朱七七道:你倒說說看。
王憐花道:譬如……你方才伸手攏頭發,就十足是女孩子的動作,還有你方才去拉那姓勝的,不去拉他的手臂,而去拉他的衣服。朱七七呆了呆,忍不住點頭道:你這雙鬼眼睛,你倒是什么都瞧見了……你再說說,你還知道什么?王憐花道:我如今也知道,當被一個女子愛上,當真可怕的很。朱七七道:有人愛,總是好事,有什么可怕?王憐花笑道:男子有女子垂青,自是祖上積德,但那女子之'愛'若是變成'恨'時,那可是他祖上缺了德了。朱七七想說什么,卻又默然。
王憐花接著道:常言道,愛之越深,恨之越切,愛之深時,恨不得將兩人揉碎,合成一個,恨之切時,卻又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挫骨揚灰。朱七七終于嘆了口氣,道:不錯,女子若是恨上一個人,那當真有些可怕,但……但你若能要她只愛你,不恨你,那又有何可怕。王憐花道:這話也不錯,怎奈女子愛恨之間的距離,卻太短了些,何況……朱七七道:何況怎樣?
王憐花大笑道:何況女子恨你時,固是恨不得將你碎尸萬段,恨不得吃你的肉,女子愛你時,也是恨不得揉碎你,關住你,吃你的肉,這兩種情況都不好受,能讓女子既不恨你,也不愛你,那才是聰明的男子。朱七七恨聲道:笑,你笑什么?你重傷未愈,小心笑斷了氣。王憐花果然已笑得咳嗽起來,道:我……咳……我……朱七七道:你也莫要得意,沈浪雖不好受,你也沒有什么好受的,我雖然永遠不會愛上你,但卻也恨你入骨,也是恨不得將你碎尸萬段。她一面罵,一面站起身來,腳下果然碰著件東西,卻是熊貓兒一一熊貓兒躺在地上,真是爛醉如泥。
王憐花目光轉動突然又道:你準備將這貓兒如何處置?朱七七道:這只醉貓……哼!
王憐花道:明日他醒來,必定想到與勝泫同來之事,勝泫說不定已告訴他你也叫沈浪,那么,他必定可猜出要害沈浪的人就是你,所以……朱七七又瞪起眼睛,道:所以怎樣?
王憐花緩緩道:為了永絕后患,便應該讓他永遠莫要醒來才好。朱七七突然大喝道:放屁,你這壞種,竟想惜我的手將跟你作對的人全都殺死,你……你簡直是在作夢。王憐花嘆道:你不殺他,總要后悔的。
朱七七道:他來時已醉得差不多了,此刻我將他抬出去,隨便往哪里一拋,明日他醒來時,又怎會記得今日之事?王憐花苦笑道:你要這么作,我又有什么法子?朱七七冷笑道:你自然沒法子。
俯身攙起熊貓兒,熊貓兒卻又向地上滑了下去。
朱七七恨恨道:死貓,醉貓。
嘴里罵著,手里卻掏出了絲帕,擦了擦熊貓兒嘴角流出的口水,然后用力抱起了他,走向門外。
但走了兩步,突又回身,向王憐花冷笑道:你莫想動胡涂心思,好好睡吧。伸出手,點了王憐花兩處穴道。
長街上,燈火已疏,人跡已稀少。但黃昏的街燈下,不是還有些三五醉漢,勾肩搭背,踉蹌而過,有的說著醉話。有的唱著歌。他們說的是什么,唱的是什么,可沒有人聽得出。
朱七七抱著熊貓兒,走出客棧。
她瞧著街上的醉漢,再瞧瞧手上的醉漢,不禁輕嘆道:男人真是奇怪,為什么老是要將自己灌得跟瘟豬似的……這不是自己跟自己找罪受么。其實,男人也總是奇怪著:為什么酒中的真趣,女子總是不知道?朱七七抱著熊貓兒,往陰暗的角落里走,她雖想將熊貓兒隨地一拋,卻又怕熊貓兒吃了苦,著了涼。
突然間,三匹馬從長街那頭,飛馳而來。
朱七七本未留意,但靜夜中長街馳馬,無論如何,總不是件尋常的事,她不由得抬頭去瞧了一眼。
她不瞧還罷,這一瞧之下,卻又呆住了。
第一匹馬上坐的人,神采煥發,衣衫合體,嘴上微蓄短髭,正是那不肯隨意打架的酒樓主人。
第二匹馬上,卻赫然正是沈浪。
朱七七呆在那里三匹馬從她面前馳過,馳入黑暗中,走得不見,她還是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三匹馬上的人,也似都有著急事,一個個俱是面色凝重,急于趕路,也都沒有瞧她一眼。
朱七七呆了半晌,方自喃喃道:奇怪,奇怪,他怎會和沈浪認識的,又怎會和沈浪在一起。哦,是了,他想必是聽酒樓中人說有個沈浪來了,而我和沈浪在一起的事,江湖中必定也已久有傳聞。所以他就將沈浪找出,探詢我的消息。這些事,朱七七倒還都猜得不錯。
但是,他究竟和沈浪談了些什么?兩個人如此匆匆趕路,又是為了什么?他們究竟是要到哪里去呢?這些事,朱七七可猜不透了。
她跺足低語道:這死鬼,為什么要將沈浪拉走,明日丐幫大會,沈浪若是趕不回來,我心機豈非白費了。想到這些,她再也顧不得熊貓兒是不是會受罪,是不是會著涼了,她將熊貓兒往屋檐下一擺,道:對不起你了,誰叫你愛管閑事,誰叫你愛喝酒。她走了兩步,又回頭,脫下身上長衫,蓋在熊貓兒身上,然后她便匆匆地趕回客棧去了。
朱七七走了還不到片刻,突見四條黑衣大漢,自對街屋檐下的暗影中閃了出來,兩人奔向客棧。
另有兩人,卻直奔熊貓兒而來。
這兩人俱是神情剽悍,步履矯健。
兩人走到熊貓兒面前,瞧了兩眼,其中一人踢了熊貓兒一腳,熊貓兒呻吟著翻了個身,又不動了。
那人冷笑道:這醉貓,何必咱們費手腳。
另一人笑道:頭兒吩咐的,只要跟那嫩羊在一起的人咱們就得特別費心照顧,頭兒吩咐,想必總有道理。那人道:不如把他拋到河里喂王八去算了。另一人道:那也不行,頭兒吩咐的,要留活口。那人嘆道:好吧,咱們抬他回去吧。
這兩人口中的頭兒是誰?
為什么這頭兒要吩咐特別留意朱七七?
這其中又有何陰謀?
這些,可沒有人猜得到了。
只見兩條大漢迅速地抬起熊貓兒,立刻大步向長街那頭走過去,但這時卻正好有幾條醉漢自那邊高歌而來。
這幾條醉漢腳步雖已踉蹌,但看來還醉得不十分厲害,只因了他們高歌,別人還大致可聽得清。
他們大聲唱著:江湖第一游俠兒……就是咱們大哥熊貓兒。其中一人突然頓住歌聲,笑道:你瞧,那邊有個家伙可比咱們醉得厲害,竟要人抬著走。另一人笑道:你可也差不多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打打鬧鬧。
那兩個抬著熊貓兒的大漢,想見也不愿惹事,走得遠遠的一人走在街右,一人走在街左。
兩邊人很快就交錯走了過去。
但醉漢中卻突然又有一人道:不對……不對。另一人道:什么事不對?
那人道:我瞧那人,怎地有點像大哥?
另一人道:莫非是你眼花了吧。
那人笑道:嗯……我好像是有些眼花了。
但卻又有一入道:咱們好歹去瞧個清楚怎樣。一群人喝了酒,興致正高,這時無論是誰,無論提議作什么,別人卻不會反對的,大家齊聲道:好。于是一群人回身奔過去。
那兩條大漢瞧見有人追來,雖不知是干什么的,心里多少總有些發慌,兩人打了個招呼,拔腳就跑。
他們一跑,醉漢們也就跑開了。
一群人紛紛大喝道:站住……不準跑。
他們越呼喝,那兩條大漢跑得越快,但這兩人手里抬著熊貓兒這樣鐵一般的漢子,究竟跑不快。
還沒到街盡頭,醉漢們已追著他們,將他們團團圍住。
兩個大漢鼓起勇氣,喝道:朋友們,干什么擋路?但這時醉漢們已認出了熊貓兒,紛紛喝道:呀,果然是大哥。小子們,抬咱們大哥往哪兒走。
趕快將大哥放下來。
喝聲中,七八只拳頭已向那兩個大漢招呼了過去。
兩個大漢手里抬著人,也還不得手等他們放下熊貓兒時,身子早已被打了十幾拳了。
這些醉漢們武功雖不高,但拳頭卻不輕,再加上幾分酒力,那碗大的拳頭擂在人身上,可真夠受的。
兩個大漢武功也不高,挨了這幾拳,骨頭都快散了,哪里還能還手,只有抱頭鼠竄而逃。
醉漢們嗆喝著,還想追。
哪知熊貓兒竟突然翻身坐了起來。
醉漢們瞧見了,又驚又喜,圍將過來,笑道:大哥原來沒有醉。熊貓兒也不說話,霍然站起,舉起手,只聽劈劈啪啪一連。
串響,每條醉漢臉上都被摑了個耳光子。
醉漢們被打得愣住了,捂住臉,道:大……大哥為什么打人。醉漢們哭喪著臉道:咱們做錯了什么?
熊貓兒道:你們可知道我為什么裝醉?
醉漢們一齊搖頭道:不知道?
熊貓兒道:我裝醉,只因我正要瞧瞧那兩個兔崽于是什么變的,瞧瞧他們的窩在哪里,誰知卻被你們這些混球壞了大事。醉漢們捂著臉,垂下頭,哪里還敢說話。
熊貓兒道:我打你們,打得可冤么?
醉漢們齊聲道:不冤不冤,大哥還該再打。熊貓兒道:好。
他手又一動,但卻非打人,而是自懷中摸出好幾錠銀子,往這些醉漢每人手里,都塞了一錠。
醉漢們道:大哥這……這又是做什么?
熊貓兒道:你們雖該打,但瞧見我有難,就不要命的來救,可還是我的好兄弟,我也該請你們喝酒。醉漢們拍掌大笑道:大哥還是大哥,有你這樣的大哥,莫說挨兩下打,就是挨三刀,六個洞,可也不算冤枉。大家圍著熊貓兒,哪知熊貓兒卻又軟軟地往下倒。
醉漢們又大驚失色,道:大哥莫非受了傷么?熊貓兒道:胡說,誰傷得了我,我只是……唉,我的腦袋沒有醉,身子卻有些醉了,手腳都軟軟的沒個鳥力氣。醉漢們又拍掌笑道:看來咱們的大哥雖強,可是這酒,卻比大哥更強。一群人又拍掌高歌:熊貓兒雖然是鐵喲,燒刀子卻是鋼!熊貓兒雖然是天不怕,地也不怕喲!可就怕遇見大酒缸…熊貓兒站了起來,笑道:莫要唱了,我說你們,可瞧見沈浪沈相公了么?醉漢們道:沈相公……沈相公方才還在找大哥。熊貓兒道:現在呢?
醉漢們道:現在……哦,現在沈相公已和那酒樓的主人,騎著馬走了。熊貓兒失色道:騎著馬走了……糟了,糟了,這下可糟了……你們可知道,他為什么要走,又是到哪里去了?醉漢們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終于一人道:好像是要去找兩個人。
熊貓兒急急追問道:找誰?
那人道:找誰……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卻瞧見,他們三匹馬,是往那邊出鎮的。熊貓兒頓足道:該死該死,方才那馬蹄聲,想必就是他們…要知他雖能聽見馬蹄聲,但朱七七口中喃喃低語,他卻是聽不見的他自然是多少有些醉了,只是醉得沒有朱七七想象中那么厲害而已。
那醉漢道:不錯,他們的馬,還走了沒多久。熊貓兒道:咱們此刻去追,只怕還追得著……兄弟們,快替我找馬匹來……快,不管你們是偷,是搶都可以。朱七七匆匆走進客棧這幾天,客棧的大門,是長夜開著的,掌柜的過來賠笑,店小二過來招呼。
但朱七七全沒瞧見,也沒聽見。
她垂頭走了進去,心里一直在嘀咕。
突然間,身后有人大呼道:前面的相公請留步。朱七七一驚,回首,只見兩條黑衣大漢,大步趕了過來,兩人臉上卻賠著笑,看來并無惡意。
但朱七七卻瞪起眼,道:我不認得你們,你們叫我干什么?黑衣大漢賠笑道:小人們雖不認得公子,但我家主人卻認得公子。朱七七道:哦……
那大漢道:我家主人,有件事……咳咳,有件事想找公子。朱七七道:什么事。那大漢賠笑道:沒什么,沒什么,只不過……只不過想請公子去……去喝兩杯。他人雖長得魁偉剽悍,但說起話來,卻吞吞吐吐,其慢無比。
朱七七皺眉道:喝酒,深更半夜找我去喝酒?哼,我看你家主人必定……突然想起自己已經易容,世上已沒有人認得自己了,不禁厲叱道:你家主人是誰?那大漢笑道:我家主人就是歐陽……
朱七七叱道:我不認得姓歐陽的……
那大漢道:但……但我家主人卻說認得李公子,所以才叫小人前來……朱七七怒道:你瞎了眼么?誰叫李公子。
那大漢上下瞧了瞧他幾眼,又瞧了他伙計,吶吶道:咱們莫非是認錯了。朱七七怒道:混帳……以后認人,認清楚些,知道嗎?兩條大漢一齊躬身道:是,是,對不起……朱七七雖然滿肚怒氣,但也不能將這兩人怎樣,只得哼了一聲,轉身而行,嘴里還是忍不住罵道:長得這么大,卻連認人也認不清,真是瞎了眼睛……她喃喃地罵著,走入長廊。
只見幾個婦人女子,蓬頭散發,抬著軟榻,哭哭啼啼走了出來,榻上蒙著張白被單,里面像是有個死人。
婦人們一個個都低著頭,哭得甚是傷心。
朱七七皺眉暗道:真倒霉,好的撞不著,又撞著死人。但她也只有避開身子,讓路給她們過去。
婦人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走過朱七七身旁,有個老婆子手一甩,竟把一把鼻涕甩在朱七七身上。
朱七七更氣得要死,但瞧見人家如此傷心,她又怎能發作,有大步沖過去,沖回自己的房間。
幸好,房間里一無變故,王憐花還躺在那里。
王憐花被朱七七點的睡穴,此刻睡得正熟。
朱七七一掌拍開了他的穴道。
她滿腹怒氣要待發作,這一掌拍的可真不輕。
王憐花哎喲一聲,醒了過來。
朱七七道:你倒睡得舒服,我卻在外面倒了一大堆窮霉。她也不想想別人可不愿意睡的,也沒有人叫她出去,漂亮的女孩子若是不講理,別人可真是沒法子。
而此時此刻的王憐花,卻更是沒有法子。
他被朱七七如此折磨,傷勢非但沒有減輕,反似更重了,目光更是黯淡,幾乎連呻吟都無力氣。
朱七七道:你可知道沈浪方才竟走了。
王憐花嘆道:我……我怎會……知道……
朱七七道:我只擔心,他明日若不回來,我心機豈非白費。王憐花道:不會的……如此盛會,他……他怎會不來。朱七七想了想,展顏道:不錯……你這一輩子,就算這句話最中我意……好,瞧你眼睛都睜不開的模樣,我就讓你睡吧。王憐花道:多謝。
又嘆了口氣,道:連睡覺都要求人恩典,向人道謝,你說可憐不可憐……朱七七也不禁笑了,于是不再折磨他,在墻角一張短榻上倒下,不知不覺,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朱七七也確累了,這一睡,睡得可真舒服。
當她醒來時,王憐花卻還在睡,她皺了皺眉,又不禁笑了笑,下床,穿鞋,攏頭,揉眼睛,伸了個懶腰,然后,推開門。
突然,一個人自門外撞了進來。
朱七七一驚,但驚咤之聲還未出口,她已瞧清了這個撞進來的人,便是那在王憐花眼中不值一文的勝泫。
勝泫也站穩了身子。
他眼睛紅紅的,神情憔悴,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
朱七七知道昨夜這一夜必定夠他受的世家的公子哥兒,幾時吃過這樣的苦,她不禁笑道:你可是在門外睡著了么?勝泫紅著臉道:我方才來時,聽得里面鼻息,知道兩位在沉睡,我不敢打擾……他偷偷瞧了那邊的王憐花一眼,吶吶接道:所以我就等在門外,哪知……哪知卻倚在門上睡著了。說完這句話,他又瞧了王憐花好幾眼,也瞧了朱七七好幾眼,目中的神色,顯然有些奇怪?
朱七七笑道:我這位侄女染得有病,夜半需人照顧,出門在外,又未曾帶得使女,我只得從權睡在這里,也好照顧她。勝泫被人瞧破心思,臉更紅了,垂首道:是是。朱七七道:我吩咐的事,你做了么?
勝泫這才抬起頭,道:都已做了,我……小侄昨夜,在一夜之間,將那一個沈浪的作惡之事,說給五十七個人聽……那沈浪絕對還不知道。朱七七道:好,那些人聽了,反應如何?
勝泫道:丐幫弟子聽了,自是義憤填膺,有些人甚至痛哭流涕,有些人立刻要去找那個沈浪報仇,還是小侄勸他們稍微忍耐些。朱七七道:別人又如何?
勝泫道:別人聽了,也是怒形于色……總之,那個沈浪今日要在丐幫會上出現,他是萬萬無法再整個人走出來了。朱七七恨聲道:好……好好,我就要看他那時的模樣……我當真已有些等不及了,如今已是什么時刻?勝泫沉吟道:還早的很,只怕還未到……卻見個店伙探頭進來,賠笑道:客官可要用飯?朱七七道:用飯?是早飯還是午飯?
店伙賠笑道:午飯已快過了,小的已來過好幾次,只是一直不敢驚動。朱七七道:呀,原來午時都已將過,快了,快了!想到沈浪立刻就要禍事臨頭,她忍不住笑了出來一一但不知怎地,卻義偏偏笑不出來。
她咬了咬牙,道:好,擺飯上來吧。
店伙一走,她喃喃又道:吃過了飯,咱們就得出去,勝泫,你可得多吃此,吃飽了,才有力氣,才能殺人。勝泫嘆道:可惜只怕小侄還未出手,那個沈浪已被人碎尸萬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