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青山連綿不絕,丘陵小路蜿蜒不止。
山是山,水是水。
晚霞如火,朗朗乾坤的云彩有聚有散,變化無端。
好在方雷有了二階藍火骷髏的功底,現在的肉身看上去弱不禁風,卻步力強健,他一路瘋的跑了幾十里,回過頭看,裊裊薄霧蒸騰,回去的路已經不知道消失在哪里。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回到這里了!”
十字路口前,方雷停下了腳步。
這個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小山村,并沒有給方雷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卻如同一抹美好的晚霞,讓他感覺自己真正的活了過來。
不遠處有個水庫,水源是從蜿蜒的山脈中流出來。清澈透亮,滋味甘甜。
周邊密林無數,寒鴉掠過,在鏡面一般平靜的水庫上留下幾朵鳥糞,驚起漣漪。
一些不知是何時從天而降的游魚,迅速從四面八方擁簇過來,爭搶著吞食那些鳥糞。
看上去,爭奪還很激烈。
“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覺得美好。”
方雷呵呵一笑,走到水灣處,清洗了身上的泥跡。
“咦,我倒是一點也沒變化!”
水鏡當中印出的男子,劍眉星眸,咧嘴一笑,唇如一彎皎月。這個面容是方雷沒有來到古神戰場之前的模樣,只是現在穿著儒生衣服,方雷更多了一份儒氣。
“難怪那個叫巧兒的,對勞資如癡如醉,恨不得吞了我,美男子西門慶,最多也就這份姿色了!”
想到巧兒,方雷眼神陷入了一片空洞——他的腦子一下子陷入短路。
“波兒,真大。味道,真香!”
脫下衣裳,袒胸露乳;脫下褲子,用手挑逗一下二弟,感覺還有沖動,方雷心里莫名多了一絲滿足和期望。他赤條條的沒入水庫當中,扎了個猛子,整個人活脫脫的一條大鯉魚,在水庫里暢快的游弋著。
洛川縣。
這是午安省最大的一個縣城,各城鎮加起來約莫五萬民眾。
洛川縣屬于有名的窮縣,一大半地勢起伏。并不適宜耕種。
方雷所在的水庫,隸屬于洛川縣云巖鎮,地理位置更加偏遠,處于千余米海拔的山區,大多數民眾在耕田不足的情況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由于這里有很多地熱溫泉,所以氣候潮濕溫熱,卻盛產一種叫“蜜竹”的竹筍。
每年這個季節正是挖掘的好時候。
新鮮的蜜竹粗比大腿,直接吃的話,充滿了濃郁的奶香味,而且口感爽脆甜美,有著強身健體、滋陰補陽的好作用。
蜜竹——已成洛川縣的招牌特產,價格驚人,但是產量并不多,云巖鎮對蜜竹視若珍寶,由老百姓們共同巡山,以防有人盜挖。
最近這里發生了大事!
不久前,這兒來了一批偷盜犯,沉重夜深人靜之時,前往密林中盜挖蜜竹,巡邏隊前往巡哨,卻被那伙強盜刺死了幾人。這幾天,洛川縣官衙的差役們前往云巖鎮,采集物證認證,他們在水庫附近發現了偷盜者遺留下的鍋灶,為了不打草驚蛇,故意讓部分衙役假裝離開云巖鎮,實則精銳全部留下,在方雷游泳的水庫附近,埋伏了起來。
這一招叫——欲擒故縱,放下圈套等老虎,也是官家屢試不爽的手段。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火燒云倒影在水庫當中,周圍竹海林立,霧氣蒸騰。端的是一副桃源仙境。
赤身裸體,方雷在水中暢游的景象,被這伙衙役看得清楚。雖然,方雷的背簍和儒生服飾已經告訴了這些衙役,他不是兇手更不是慣犯,但情況,似乎不容樂觀。
方雷就像一個被關押了好幾百年的囚犯,現在終于被放出來。別說這樣,就算家里養了一條小狗,每天還得放出來溜溜不是?
方雷的心情,狂躁到何種地步,可想而知?
他在水中游夠了,赤條條的跑到岸上,生起了火堆。
然后又潛入水中,不多時,報著一條活蹦亂跳,兩三斤重的大黑魚。
叉起幾根枯枝,把黑魚開腸破肚,架在火堆上搞了個燒烤晚宴。
方雷還跳起了踢踏舞,扭擺著腰肢,富有節奏的彈跳,如此狂躁姿態,極大程度上,挑戰著衙役們最極限的尊嚴。
“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溜;嗯嗯,愛一愛,我倆浪悠悠!”
高亢的歌聲中,充滿了對生活的無限熱愛,野性的聲音響徹山谷。
“我倆浪悠悠啊,浪悠悠!”
“我倆浪悠悠啊,嘟嘟嘟,嘟嘟嘟……”
水面上冒出一團團水泡,原來方雷毫無廉恥的翹起兄弟,對著水庫滋了一泡,這才意猶未盡的去穿褲子。
卻說這幫伏擊的衙役,有十多人,為首的統領卻是一位二十歲的女捕頭,一身烏衣束發,容姿颯爽,手中壓持著一柄利劍,怒眉中閃著一道因為含羞而產生的恥辱,最終這種恥辱在持續的過程中,變成了隨時都要噴爆而出的殺意。
她幾次想沖上去,一劍剁了這個有傷風化,極度無恥的敗類,卻被旁邊的衙役拉住。
“小姐息怒,我們要抓的不是他——等那些偷盜者出來,我們再好好收拾這個敗類不遲!”
通過對話的稱呼可知,領頭的女子領并不是一般身份,烏倩倩是洛川縣令烏大人的千金,在縣中掛著首席捕快的職位,旁邊的老捕快是烏大人追隨多年的心腹,四十有余,顯得非常干練。
一路為了追尋盜匪,這十多人藏匿在這里已經有幾天幾夜;受過嚴格訓練的捕快,為了避免行蹤被發現,餓了只能啃干糧,渴了喝白水。雖然強忍著,還能再堅持幾日,但不遠處的篝火上,那條油滋滋的大黑魚冒著青煙,崩裂的魚皮表面露出白嫩的魚肉,這景象吸引了包括烏倩倩在內所有人!
“烤魚還真香,啊,餓了,這么多年沒吃過一次飽飯。”
這才不到三分鐘的時間,方雷已經穿上那套儒生衣裳,端正的坐在火堆前。想了想,從背簍里取出一塊白布,當成餐布平鋪在雙腿間。
一名年青地捕快舔著嘴唇,低聲問道,“偶的神啦,他為什么還不吃?把老子饞壞了!”
“小聲點,等我們抓住盜匪,我老吳做東請你們去十八里鋪子,大吃大喝,不要被眼前的一條黑魚給耽誤了。”說話的正是烏倩倩得力助手,烏縣令的心腹,他名叫吳衛廣,是一名接近武宗級修為的高手。
雖然口頭不饒人,吳衛廣的眼睛還是瞟了一下白嫩的魚肉。
“小姐,我怎么感覺這家伙誠心和我們搗亂一樣。”老吳憤恨地說,下巴上茂密的胡茬子一顫一顫。他的臉梢上有個痦子,蠶豆大小非常明顯,所以在官差衙役中有個稱號,名叫“炸雷子”,這和他的脾氣非常接近。
鄔倩倩沉聲道,“這家伙應該不是幫兇。兄弟們,我們已經得來信息,這批盜匪就在水庫附近,我們先露身,不但暴露目標,甚至會落進他們的圈套里。大家壓一壓!只要拿下這批綁匪,賞金夠大家花一年!”
眾多捕快兄弟,全部是武道四重天第二階武師級的好手,烏倩倩的修為甚至接近炸雷子,隱隱中已經快到宗師級了。雖然吃的是官飯,拿的是俸祿,但只要拿下這種重案,眾捕快仍可以獲得一筆不菲的酬金。
“全聽大小姐的安排!”
烏倩倩點點頭,目光凌然,整個人就像一塊隱秘的石頭,與漸漸升起的暮氣融為一體。在她眼中方雷雖然狂躁,就像一條蹦跶的蚯蚓,但看上去不會任何武功基礎,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模樣,倒也不足為慮。烏倩倩心細如發,還發現方雷中指佩戴一枚白玉道戒,成色和質感非比尋常,單憑職業習慣就判斷出,這書生應該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子弟,只是修養實在太差了些。
“男人都是這樣的么?”
心中一陣發寒,烏倩倩把這個鬧心的想法也壓了下去。
“嗯,真香!”
撕下的這塊魚鰭,上面帶著一寸長的白嫩魚肉,方雷突然想起背簍里還有個竹筒,便取出來倒在手上,潔白如沙的細鹽灑在魚肉上,很快入味了。
方雷把這塊魚肉塞進嘴里,腮幫子鼓得老高,細細的咀嚼……
這一百年來,方雷在古神戰場化身白骨后,就壓根沒有吃過一頓飯,喝過一口水,那種干燥燥的感覺實在不好,把魚肉塞進嘴里,慢慢的咀嚼吞咽,才真正的讓方雷有了再世為人的感覺。
“哎呀,這兩斤多的魚,總不能讓這小子一個人啃了嘛!勞資不干了!”
這聲音如牛蛙腹鳴,氣勢駭人,顯示出說話者是個厲害人物。
捕快們埋伏的溪流對面,地勢起伏的密林,里面荊棘密布,十幾畝大小,聲音便是從那兒傳來。
連同方雷在內,包括那些捕快們,聞聲后眉毛一顫,身體發膚微微一動,這是練武者正常的反應。
在這埋伏了好幾天的捕快們,誰也沒想到居然歪打正著,盜匪竟然是被方雷的一塊烤魚吸引出來,當下一個個把頭壓得更低。
正在朵頤的方雷被打斷,聞聲望去,只見一個袒胸露出茂密胸毛的禿頂大漢,手持一把鬼頭豁口大刀,直指自己,肚挺得就像一面圓鼓,“我說臭小子,你給我停下,把烤魚放下,放下——馬上放下,不然我讓你人頭落地。”
聲色俱厲,來者一邊怒吼,胸毛一抖一抖,眼睛冒光的盯在方雷手中的烤魚上面。同樣,方雷吃驚的表情可想而知。
“我那個去,第一頓飯的好興致就被破壞了。你這橫刀奪魚,勞資偏偏不讓。”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方雷心中的惡氣不打一處來,他用中指朝禿頂惡漢勾了一勾,張嘴就在魚肉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那意思明顯不過,“來啊,你來啊……有種你就來啊。我還怕了你嗎?”方雷其實也看得清楚,這禿子最多也就是武道二重天——大武師級別,和自己實力相當。以現在的實力,單獨對付他,問題倒是不大。
面對這裸的挑釁,還是第一次,禿頂漢子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尊嚴被糟踐得體無完膚,相比之下,方雷咬的也不是魚肉,而是自己的心窩子。
“啊,不!”
大漢發出一道凄厲的尖叫,那感覺說有多慘,就有多慘,聽上去就像一頭被水牛拱疼了的野豬,禿子開始狂暴起來,整個人凌空而上,整個呈現出一種大雕撲食的狀態。
并不寬敞的河面上,濃濃刀意帶動了河水,變成一整張水簾狀,橫切而來。
方雷這不可一世的表情,卻變成驚愕,嘴里那塊魚肉半掛著,很顯然他沒料到的不止是這禿子一個人,在密林中更有十幾個長相兇殘的歪瓜裂棗,紛紛走來!
不用想,這些人全部是禿子的幫手。
“我操,惹了馬蜂窩!”
正所謂你唱完罷我登場,方雷氣勢一衰,對方立刻變得兇悍起來。
半空中的禿頂漢子肥碩的雙臂變成翅膀,整個人就像一只肥豬從上方撲來,豁口大刀表層,如同正在磨刀石上打磨,寬厚的刀片發出砥礪刺耳的聲音,在方雷眼中,這股厚土玄天般威壓的刀意,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看來確實低估了他,這廝居然是個猛貨!”
人未至,刀意已來!
方雷并不想泄露武學基礎,急中生智一把將手中的烤魚扔過去,人如泥鰍,連續滾了幾圈才勉強站穩。
禿頂大漢撲殺的雄姿如撼山岳,不可謂不猛,他在半空硬生生被這塊烤魚給堵住,只見他用手一撈,整個人在溪流上空翻騰數圈,平穩落地時,一腳點在溪流中的凸石上,金雞獨立,“哈哈”大笑,將烤魚送到嘴里狠狠的豬啃一口。
“媽的,老子不發狠,你小子還不知道我的厲害!”
方雷連續后退好幾步,臉色發青,心中掀起驚天巨浪,“怎么回事,這和電視劇里的那些會武功的完全不一樣,誰說山賊不厲害,我這二階骷髏的戰力,居然這樣弱么?”
心中的五味瓶被打翻了,方雷迅速把小背簍撿起來,就要逃離這是非之地。
“哪里逃,兄弟們把他給我抓起來閹掉。這小子光屁股舞跳得不錯,待會你們可以再看一遍!想去報官,門兒也沒有!”
禿子滿足的啃著烤魚,指揮身后的嘍啰們來捉方雷。在他眼中,方雷的踢踏舞就是扭屁股,好像還真有那么點韻味,呵呵。
另一側,埋伏的烏倩倩緊張起來,俗話說的好,百無一用是書生,此話不假,眼看方雷要落入敵手,一旦變成人質會使得己方非常被動。烏倩倩臉色肅然,吩咐道,“這禿頂名叫豁口金刀,是個極其難纏的角色,在商家莊犯下過奸殺滅門罪,這次一定要抓捕歸案,待會就交給老吳處理!其它人隨我從兩側包抄。”
大戰在即,眾多捕快面色沉著,按照烏倩倩的吩咐,分成兩撥,沿著起伏的岸堤,從東南兩側包抄過去。
自古以來,官匪不兩立,盜匪們被壓抑了很久,這些捕快們同樣想要早點結束這種痛苦,因為一塊烤魚引起的火拼,早已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