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
甄厲拜入元寶宗,整整十二年,這些年來,他一步一個臺階,依靠著驚人的修真天賦,陰毒的性格,栽在其手里的,不管是修真界的弟子,還是世俗間的武學巨擘,已經不計其數。
即便在十多年前,甄厲還沒有投身元寶宗,那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錦衣玉食,奴仆成群,身份何其嬌貴?
而現在,他掙扎著崩斷了捆扎自己的荊條,滿臉污血,朝地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這個該死的家伙,啊……好疼!”
嘴里的牙口松動了許多,才發現,這口唾沫中居然帶著三四顆爛牙。
這種感覺太憋屈了,太讓人憤怒了,從云端跌到腳板底,就是一瞬間。
甄厲在剛才被眾人逐一輪了一遍,披頭散發,赤身裸體。
精神狀態已經萎靡不振。
他拼命的給自己打氣,道,“我一定要回到宗門,活下去,活下去……”
在元寶宗內,天命祭壇當中,血河流淌,星光璀璨,密密麻麻的點燃著數千盞明燈!
青銅燈盞上,雕刻著每盞燈主人的姓名。
這里的每一盞青燈,都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命運天燈,又稱續命燈!
這座深邃的密室——命運祭壇,是整個元寶宗最大的禁地之一,因為命運天燈代表著每一個門下弟子的生命。
燈亮,人在;燈滅,人亡。
即便人亡,只要燈不滅,肉身還可以通過命運天燈,進行續命,雖然要付出巨大代價,但至少可以保護那些有潛質的弟子,達到肉身死而魂魄不散,重塑肉身復活的效果。
在某一排命運天燈當中,有一樽上面寫著“甄厲”幾個字。
這是甄厲的命運天燈!
只要這盞命運天燈是點燃狀態,甄厲就不會真正消亡;不過,這也不代表著方雷殺不了他。
在這秘窟當中,一位披著齊肩白發的老者,靜坐在諸多命運天燈面前,看護著它們。這位元寶宗的前輩,衣服的領口上,精心繡著兩個閃閃發亮的大元寶圖形,由此可以看出,這位老者在元寶宗的級別很高,至少也是接近掌教這種級別的存在。
便在這一刻,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那雙如鷹眼般犀利的眼睛微微一轉,落在甄厲的命運天燈上,這盞燈火微微一動,似乎暗了一點,但接著又升騰起來。
老者警惕的心情微微松開,自言自語地說道,“看來甄厲應該是出去歷練了,不經過真正的殺伐和對決,是不可能成長起來的。我們修真界的任何巨擘,不經過尸山血海,終究成不了大器!甄厲,我看好你!”
老者復的閉上眼,陷入沉沉的參悟當中。這名老者通過命運天燈可以知道這些弟子們的生命力,甄厲在被眾多匪徒暴打的時候,命運天燈的燭火總是搖搖晃晃,但畢竟是修真界的高徒,甄厲是不可能死于棍棒之下。
甄厲搖搖晃晃的順著山路,赤身裸體的往山門奔跑著。而方雷并沒有離開,他回去把青墨劍取回之后,仍舊一直尾隨著甄厲,憑著直覺,這位黑袍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且跟隨他,記下他們的山門到底在哪兒再動手。媽的,這種渣渣留在世上就是毒瘤,必須鏟除!”
一不做二不休,殺意一起,方雷感覺渾身的筋肉完全凝成一團,只要達到大武師級別,肉身能迅速變成這種鐵板堅硬的狀態。不過,先前的經驗告訴方雷,既然棍棒殺不死甄厲,他就必須動用匕首,或者使用青墨劍,先放血,再切割。
遠遠的尾隨,冷漠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的變化。除了執意的殺伐,沒有任何顏色。
方雷清楚記得那名叫李政的捕快死時,那雙求饒冤屈的眼神是何其悲涼。
然而,黑袍仍然讓匪徒們殺死他,這也是為什么方雷在水庫邊緣,第一個擊殺的人是尤三娘。
以暴制暴,以毒攻毒!
不自覺的,方雷心中已經種下魔胎一樣的復仇烙印,雖然李政與自己毫不相干,但對于這個年青的男人來說,這句老話說的極好:“無毒不丈夫”!
風聲鶴唳,甄厲踉踉蹌蹌的往前奔跑著,不斷的回頭朝后面狼顧,后面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他膽戰心驚。
自從方雷狠狠羞辱他,已經在心性上給他帶來巨大創傷。在修真界,這種心里陰影如果邁不過去,后面晉級會非常之難。
“啊,我要殺了那個臭小子。可是,我這樣衣不遮體的回去,一定會被同門笑話,不行,我得想想辦法。”
此時距離宗門約莫只有十余里的山路了,旁邊有個清修的道觀——菩提觀,幾名與元寶宗掌教略有淵源的老道,在這里靜修已有三十多年。
這些道士,人數并不多,他們靠近元寶宗修行,吃的是五谷雜糧,喝的是雨露霜雪,這種真正意義上的清修,并不一定要修煉法術,相反,而是感悟一些經書帶來的精神上超脫,一朝問道,終生不悔。
甄厲目光一掃,決定去菩提觀找兩件衣服遮體,總不能現在光毛露體的回歸山門吧。他在道觀門前潛伏了一小會,突然往后一靠,道,“這些臭道士這么早起?”
現在已到午夜,正是月圓星稀之時,山間偶爾有夜梟慘叫,為濃濃夜色下的道觀,增添了幾分朦朧睡意。
原來,一名早起的小道童,嘎吱一聲,打開了大門,挑著兩個水桶悠悠朝山下行去。甄厲提前發現了他,抓緊躲了起來。
透過從里面傳來的燈光,遠處的方雷也發現這里果然是一處清修的的好地方,青磚黑瓦,院中一顆菩提老樹,結出紫色的人形小果子。
這種果兒又稱人生果,服用可以增添一絲氣感,每逢幾年結出一次的果子,老道們都會帶著人生果前往元寶宗,獻給元寶老祖。正是這個原因,兩派雖然來往不多,但是交情不錯,任何元寶宗的弟子再狠辣,也不敢貿然騷擾菩提觀。
等那小道童走遠了,甄厲就像竊賊一樣,順著虛掩的大門潛入進去。
方雷知道這甄厲一定是去偷衣服,心中一陣冷笑,“人要臉,樹要皮,呵呵。我就在這里守著,等你自報家門以后,我再去一頓好收拾。”
雖然方雷也曾懷疑這菩提觀,是否就是黑袍的師承之處,但一看到道觀里走出的小童便否定了這個想法,道門乃是清修之地,何至于出了這樣的敗類?不但服飾截然不同,就連那小道童輕聲掩門的動作就能看出,這菩提觀是個值得尊重的地方。
果不出所料,片刻功夫后,饑腸轆轆的甄厲穿著一副不合體的道服走出來,手中捧著一把偷來的果子,一邊往嘴里塞,一邊低聲咕嚕,“好吃,好吃,難怪掌教對這些臭道士禮遇有加,我這才吃了兩枚,就感覺腹中生起一團火,嗯,等我回到山門,好好錘煉一下,應該能很快恢復元氣!”
說實在的,甄厲已經傷了!
傷不起了!
方雷以及那些盜匪的重擊,雖然不至于斃命,但也是讓他遭受了嚴重的內傷,這種傷勢在修真界很好化解,不過一想起方雷兇殘的表情,以及那根豎起大指頭的木棍,甄厲往嘴里塞食的手掌,居然忍不住的發顫,這是源于內心的害怕。
吃完果子,精神好了很多,甄厲繼續趕路。
方雷依舊尾隨,便在這時,甄厲的目光陡然一亮,釋放出一團近似鮮血般的色彩,瞳孔在急劇的擴張。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甄厲再也阻止不了胸腔里升起的那團火焰,整個人的腹部就像出現了一盞高壓電燈,把周圍幾十米照射得猶如白晝。
“糟糕,這是什么情況?”方雷的隱身術在這光芒照耀下,效果越來越差,他只好迅速暴退。
甄厲非常痛苦,他跪倒在地,嘴中莫名其妙的喊道,“師傅!”
在甄厲面前不遠處,某種力量漸漸生成出一張波動的人臉,與人齊高。
這是一張俊秀無比的臉,看上去比甄厲也大不了幾歲。面色陰晴不定,顯然甄厲現在的模樣讓他猜測出一些端倪。
“厲兒,究竟是何人把你傷的如此之重?”
這張俊美邪惡的臉,正是元寶宗掌教——元寶老祖,他的語氣冷而有力,不容任何人回避。
“是……是……”
“不要遮掩,何人膽敢如此傷我元寶宗弟子,我必將抽他肉筋,剝他皮肉。”
寥寥數語,元寶老祖的性格一覽無余,他作為修真界的一方巨擘,以其護短出名。
甄厲垂下頭,將發生在水庫附近的事情爆料了一遍,只是隱去自己受。辱的場景,同時又把方雷的小神通大肆吹噓一通。
最后,甄厲嘶啞著聲音問道,“不知掌教大人何以知道我回來了?”
元寶老祖冷哼,非常不滿的語氣說道,“我哪里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青墨劍!”
青墨劍是元寶老祖成名之前的佩戴,他視如珍寶,精血與寶劍有著完美的契合度,要不是贈予了甄厲,抹去了這種契合,現在方雷手持這青墨劍就會非常危險,只需要微微感應,能立刻知道青墨劍在什么地方。
但即便如此,元寶老祖仍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就是這把劍正處在附近的某一個地方。
“倏”這面具一般存在的鏡面突然鉆進甄厲身體里。
“啊……好疼!”
“那就委屈一下徒兒了,我已經發現青墨劍了。”畢竟是曾經的佩戴之物,青墨劍和元寶老祖之間,依然存在那么一絲絲藕斷絲連的聯系,方雷立刻感覺到,手中的飛劍似乎有點不受控制,而要朝那邊飛去。
猛然轉過頭來,甄厲雙眼噴火,整個人胸前的衣服都燃燒起來,凜凜的目光直擊方雷所在的方位。
被這怒視的目光嚇了一跳,方雷不由后退幾步。
方雷分明感覺到,這目光根本不是甄厲的目光,而是另一個更加強大的存在,其中帶著一股歇斯底里的殺意,自己馬上從獵手變成了獵物。
“糟糕,這人臉就是黑袍的師傅嗎,真TMD強大,怎么辦!”
勁草當中,山風如刀;方雷借助著山風吹拂帶來的嘩嘩響動,身如脫兔般穿越在茫茫叢林當中,他很清楚,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追殺甄厲的機會,不,手上的這把青墨劍也已經成了暴露自己的坐標。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方雷一時還真想不出如何處理,但他后面的甄厲步伐更快,在元寶老祖的力量加持下,甄厲已經不需要什么飛劍也能掠地飛行,身體上不斷噴濺出許多火星,所過之處的地面,立刻燃燒崩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