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場里,回蕩著野獸的咆哮聲,充滿了活力和饑渴。
刀疤首先入場,手執劍盾來到角斗場正中央。對面那個出入口的大門還沒有打開。這是通常的慣例。野獸們的攻擊總是不可揣測,徘徊個半天不肯上場的情況很常見,一照面就撲過來,在觀眾尚未準備好之前結束戰斗也很普遍。
刀疤在場上靜靜的等候了幾分鐘,對面出入口的大門終于升上來了。
還沒看見那只野獸時,它低沉的咆哮聲就響徹了全場。沙漠豹從那道大門里慢慢的走出來,向著場地中央走來。
那是一只個頭龐大的野獸,毛色和沙漠中的沙地一模一樣。這大概就是它名字的由來。它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出的天生掠食者,毛皮下健碩的肌肉高高鼓起,巨大的前肢下端,利爪畢露。綠眼睛嵌在碩大的腦袋里,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它的長尾巴挺得直直的,正面對著刀疤,長長的利齒從上頜里探出,成弧形扣在有力的下顎上。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像豹,但是比豹大很多。前肢粗壯,后肢較短,很明顯不是那種適合長距離奔跑的野獸。但是任何不擅長奔跑的肉食動物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短期爆發力更強,破壞力更大,能夠制服和殺死比它們體型大上很多的獵物。它的爪子的猛擊將擁有噩夢般的致命力量,絕非人類身軀所能承受。
沙漠豹停下腳步,用眼睛看過來。刀疤沒有退縮,直接和它的目光對上。
它的眼睛很大,綠色的眼睛,深色的瞳孔,一副目光渙散的模樣,讓人本能的想到它正在開小差。可肉食動物絕不會開小差。
然后刀疤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他不該和這只野獸對視的。
沙漠豹的目光異常凌厲,充滿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威懾力。它在赤裸裸的,直截了當的向刀疤宣布,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獵物。這目光從人類內心深處勾起了恐懼,告訴他,他們的種族不過是只會被獵殺,被追捕的天生弱者。不管這份恐懼被隱藏的多么深,不管這恐懼有多么微小,都在這種目光的威迫下被牽扯出來,彌漫到意識的表層。
一瞬間,刀疤的腦海里變得一片空白,拋下武器掉頭逃走的念頭占據了他整個思想空間。他絕不可能在這樣一場戰斗中贏過這可怕的野獸。恐懼讓他的腳都開始微微顫抖,他的手也幾乎拿不住盾牌和長劍。盡管他的理智在竭力抵抗,在告訴他絕對不能后退,更不能丟下武器逃跑,但是本能的恐懼差一點就勝利了。
只差一點點。
吸血鬼之劍上傳來死亡的陰寒,沿著手臂向上蔓延,直達心臟。那種不可名狀的,深入骨髓的刺痛讓他的身體突然恢復了活力。
刀疤向后退了一步。但是這僅僅是出于謹慎而后退的一步,并不是逃跑或者放棄。
雖然他很清楚,不管他做出什么樣舉動,這只沙漠豹最終還是會撲上來的,但是他還是決定暫時不要刺激對方。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滿是汗水。不管是盾牌還是劍,沾了汗的金屬感覺都滑溜溜的。這種觸感讓胃像打了結似的。
星域諸神啊!千萬別讓我在這種時候出岔子。刀疤在心里暗自祈禱。這是這么長時間以來,他第一次在角斗場上向神祈禱。
狹長的綠眼睛游移著,眼神渙散,閃著不可捉摸的光。不管這雙眼睛想干什么,它最初的目標:震懾住對手,從而不戰而勝已經失敗了。
沙漠豹一躍而起,向著刀疤猛撲過來。
這一擊迅捷但太過單調。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刀疤用盾牌護身,閃過這一下。
盾牌表面的鐵皮響起了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刀疤看到盾牌上多了四道劃痕。通常情況下,只有匕首或者短劍全力一擊才能造出這種痕跡。
沙漠豹發出一聲低吼,似乎想表達什么。隨即它調轉身體,第二次沖了過來。
它究竟想說什么已經一點都不重要了。
一瞬之間,刀疤用利劍直刺向兇獸的的喉嚨,但沙漠豹遠比它看起來的敏捷迅速。它閃過了這一劍,用一只前爪猛擊向刀疤護身的盾牌。
這一抓直接切開了盾牌表面的金屬層,力量之大,帶著刀疤踉蹌著退開,差一點就失去了平衡。
沙漠豹第三次沖上來。這一次刀疤不敢硬擋,而是采用極富技巧的卸力方式,用盾牌擋下這一擊。
這種力量,如果正面被抓中的話,直接就會讓大腿或者胳膊和身體分家。
突然之間,刀疤發現自己應該感謝那幾位教練,特別是沙格。如果他此刻穿著盔甲上場,那么一定死得更快。穿著盔甲他絕對不可能閃避得如此靈便,而盔甲就算能夠擋住利爪,也絕對擋不住這足以讓人骨頭折斷的力量。
沙漠豹立刻打消了刀疤的這個愚蠢念頭。它的尾巴掃過來,抽中了刀疤的小腿。這一擊的力量,絕對不會比皮鞭高手全力揮出的一擊差。骨頭折斷的脆聲響起,劇烈的疼痛隨之傳來,刀疤踉蹌著,發現自己的腿再也無法支撐身體,只能半跪下來。
沙漠豹從正面撲了上來。
它一點也不傻,這一擊它根本不是打算用爪子攻擊,而只是單純的撞擊而已。用身體把這個已經失去平衡的人類撞倒,然后它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刀疤舉起盾牌。但盾牌對于這種猛/撞毫無作用。沙漠豹一頭撞上了盾牌,把刀疤直接撞倒,然后壓在了身體下面。
它撲在獵物身上。現在,它和獵物之間,只剩下盾牌這一道最后的屏障了。它的雙爪按在這面討厭的障礙物上,想將其撕裂或者弄開,然后撕爛咬碎獵物身上的血肉。這種即將到嘴卻只差一線的勝利讓它激動得發狂,巨大的爪子在盾牌表面上一下一下的猛抓著,每一下都劃開盾牌金屬表面,深深的切入橡木之中。
刀疤被壓在下面,沙漠豹那種低沉的咆哮仿佛就在他的耳邊回想,巨大的體重也壓得他根本無法掙脫。肉食動物充滿惡臭的呼吸充斥著他的鼻腔。
刀疤舉起右手,一劍猛的刺向壓在他身上的兇獸,手上傳來的觸感告訴他劍刃已經穿過了厚實的毛皮,深達血肉。因為視線被擋住,所以他判斷不出到底刺中了什么位置。大概命中了脖子和肩膀之間吧。因為沙漠豹的喉嚨里發出了怕人的怒吼聲,并在曲起后腿。
沙漠豹的鮮血沿著劍刃流下,流到劍柄之上,感覺溫熱而粘稠。
身體的痛苦和嗜血的渴望的混合作用下,沙漠豹迸發出了新的力量。盾牌上覆蓋的鐵皮無法承受如此多的打擊,終于脫落,被利爪掀起,甩到一邊。更多的打擊落在盾牌上,橡木碎片四飛。它咆哮著,尖嘯著,用利齒和爪子瘋狂的攻擊這面已經不堪打擊的盾牌。
生死之際,刀疤也使出了吃奶的勁。他全身肌肉高高鼓起,使出每一份力氣,竭力把長劍往深處插,一心指望能給它的關鍵器官點顏色看看。
沙漠豹的一條后腿向前踢出,利爪立刻撕破了粗布褲子,在刀疤的腿上留下巨大的傷口。但是現在,刀疤已經什么疼痛也感覺不到,他唯一的想法就是長劍更深的刺進沙漠豹的身體。
盾牌后面出現了一道裂縫,那是利爪已經撕爛了這厚厚的盾牌,爪尖在盾牌上刺出一排透明窟窿。但是刀疤能感覺到,沙漠豹的動作越來越遲緩,它的打擊也越來越無力。連它壓在刀疤身上的巨大體重,也在逐漸減輕。
因為它已經無法保持先前的姿勢,開始向側面傾斜。
刀疤乘此機會,猛的翻過身,反而將這頭野獸壓在盾牌下。這姿勢讓它很不舒服,它努力的掙扎,但是它的力量已經衰減的很厲害了,無法掙脫。刀疤跪在地上,鍥而不舍地把長劍推進它身體里。這只兇獸發出可怕的尖嘯,聲音中充滿瀕死時的痛苦。
和往常一樣,這種聲音并沒有讓刀疤感到欣慰。
他保持這個姿勢,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最后確定盾牌下的野獸已經徹底僵硬,無法動彈為止。他松開盾牌的握把,解開皮帶,然后想站起來,之后才發現自己無法做到這一點。
他的一條腿上血肉模糊,另外一條腿則干脆扭曲成一個超乎正常范圍的,怪異的弧度。
角斗場上一片寂靜,沒有觀眾發出聲音。或許他們被這場驚心動魄的戰斗所震懾,或者是刀疤自己的耳朵已經失去了作用。
他的手松開長劍。劍已經刺進野獸的身體太深,無法拔出來了。這次這把魔法長劍發揮了大作用。如果這是普通長劍的話,應該無法刺得如此之深。
“我活下來了!”他突然高舉雙手,向著天空發出無聲的吶喊。
他雙手垂下,環顧四周。視野開始變得模糊、而且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怎么回事?地震了么?
刀疤腦子昏沉著,突然冒出這么一個念頭。
接下來,他唯一記得的事情就是世界呈現九十度,整個的歪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