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6章百年孤寂
公元1431年5月31日,法蘭西,魯昂。
一名身穿男裝的少女被關押在囚車中,朝魯昂的老集市移動。她面容憔悴,因為在之前的審訊中她被嚴刑逼供,最終在被用利刃抵著脖子的威脅下,簽署了一份公開棄絕書,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諷刺的是,目不識丁的她甚至連公開棄絕書上寫的條款都看不懂,就草草地在其上按下了血指引。
這固然不是一場公平的審訊。然而由羅馬教廷主持的公開審訊,又有多少次公平過?
圍觀的法蘭西的市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在審訊庭外為少女喝倒彩。這些愚蠢又迷信的暴民認為教會就是絕對的正義,只要教會認為少女有罪,她就是有罪的。人們可以無視教會生搬硬造的證供,可以無視邏輯混亂的證詞,可以無視教會的人對少女不講道理的拷打,甚至可以無視少女從開始到最終都堅持自己無罪說辭。
愚民們無視這一切,他們甚至忘記了這名少女就是當初帶領整個法蘭西反攻英軍侵略者,最終讓水深火熱的法蘭西恢復自由的女英雄。他們也忘記了少女當初為擊退英軍而付出的一切努力,流的每一滴血。
他們什么都不懂,他們只知道信仰他們的神,而教會就是神的唯一代言人,教會就是真理。教會說這名少女是魔女,教會認為這名魔女濫用上帝的名義來行惡。教會說這名少女罪大惡極,應該判以死刑,所以她必須死。
而處死的方式是燒死魔女們常用的
火刑。
去往刑場的路上站著無數圍觀的人們,其中一些暴民更加把手中的爛蔬菜臭雞蛋扔向囚車中的少女,以此來侮辱她。而少女習慣性地閉上雙眼不斷祈禱,仿佛這樣做就能將世界隔絕。
磅!!然而前路上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押解囚車的士兵們也警惕地抽出劍刃,以防有人來劫囚車。囚車的前進速度自然放緩了。
約半分鐘后,一名騎士走向囚車旁的騎士長:"報告長官,前方無異狀。巨響的原因是一棟老舊建筑物的倒塌,如今士兵們已經加快速度清理倒塌建筑物造成的障礙,我們馬上就可以通過。"
"很好。"騎士長點頭道,"傳令下去。保持警戒,繼續前進!"
那名傳令的騎士于是摘下頭盔,大喊道:"保持警戒,繼續前進!保持警戒,繼續前進!"
摘下頭盔的騎士是一名金發小青年,年紀大概不到二十歲。他轉眼看了一下囚車中的少女,而少女也因為剛才的事件而中斷了祈禱,自然地睜開眼看到了少年。
然而她無動于衷,伴隨著囚車繼續移動而再度閉上雙眼,開始祈禱。
"哼嗯。"金發少年冷笑,同時走向中隊的后列,一邊裝作傳令狀,一邊遠離囚車。
囚車繼續前進,而那名金發少年卻從隊列里離脫,最終混入人群內。明明有士兵離開押解囚車的隊列,其他士兵卻無動于衷,仿佛這是理所當然。
混入人群之后,金發少年小心地穿越人群,最終走進小巷內。離開人們的視線以后,原本身穿騎士套裝的他搖身一變,已經變成穿著平民布衣的普通市民了。一只白鸚鵡落在少年的肩膀上,用幾乎沒有人能聽見的音量小聲說:"試驗成功,看來幻術的效果十分完美。"
"嗯。感謝你提供的血。"金發少年低聲說:"現在去刑場吧。"
"什么時候動手?"白鸚鵡又問。
"呼嗯。"金發少年卻沒有回答,穿越小巷,徑直走向集市中央,那預定的刑場里。
廣場內,是一個巨大的木架子,其外圍一圈堆滿了稻草。一切都被設置得極其易燃,以確保一把火點燃之后,能把囚犯徹底地燒成焦炭,必死無疑。
天氣晴朗萬里無云,完全看不出任何中途下雨的跡象。大概是有專門預測天象的人才,從一開始就判斷出今天的天氣,才會選擇在這種日子動手。不管怎樣,少女難逃一死。她被押解到廣場中央,很快就被士兵們綁在火刑柱上。士兵們也排成一圈警戒著外圍,以確保沒有任何人能夠中途劫刑場。
刑場上,神父被安排到少女身旁作最后的祈禱,以期望少女死后的靈魂能順利升天。然而這神父也只是隨便走形式地祈禱了一下,他的禱詞充滿敷衍,聲音更被廣場上的市民們的喧嘩聲輕易覆蓋。在這一輪走形式的無心禱告之后,少女已經準備好去赴死。她向神父索要了一個小小的木制十字架,并把它掛在胸前。
金發少年混在人群之中,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一名劊子手帶來火把,開始把廣場中央的稻草點燃。稻草圍著火刑柱一整圈,火刑柱中心卻并沒有引燃物,于是那一圈的火墻便緩緩升起,從四方八面包圍了在火刑柱正中心的少女。少女開始發出低吟。她不會馬上被大火吞噬,而是在一圈火墻的正中央被高熱慢慢烤熟,極其痛苦地死去。這就是羅馬教廷的做法,異端審判官燒死魔女時的慣用手法。
士兵們又加強了警戒,在外面圍城一圈的他們高舉盾牌和長矛,防范一切可能靠近的人。市民們則從十碼外遠遠看著這一切,一旦有人敢越線靠近,弓箭手們就會馬上警惕起來。
這根本是滴水不漏的刑場,任何人都不可能從這種配置之中救出那名被火烤的少女。金發少年還是在看著一切,無動于衷。
火焰燒得更為激烈了。火光沖天而起,就連士兵們都下意識地往前挪了一步,恐防被那熱力波及。少年則轉身離去,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
他走到一個無人的小巷后,他肩膀上那只白鸚鵡終于忍耐不住了,問道:"那個......你要救的人快被燒死咯?不去救她真的沒問題嗎?"
"你到現在還沒看懂嗎?那個女孩只是個冒充者,不是貞德本人。"亞瑟卻說。
"哈?"
"我剛才利用龍血帶來的幻術接近過她。她和我對望過。真正的她應該認得我這張臉,看到我的時候必然有反應,然而她卻無動于衷。"騎士王道:"也就是說,這個貞德是別人假扮的。嗯。羅馬教廷真厲害啊,居然有那么專業的化妝師,把一個普通女孩化妝成和貞德一模一樣,我都差點認不出她。要不是她看到我的時候表現得無動于衷,要不是我看到她在火刑架上輕微地顫抖,我恐怕真要不顧一切上去救人了。"
"......顫抖不是很正常嗎?"白鸚鵡不解地問:"畢竟她也是人類,人類再怎么英勇,關鍵時刻也會怕死的。"
"我認識的貞德不會。"亞瑟卻充滿自信地答道:"真正的貞德是那種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付出一切,勇往直前的人。即使被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國家所背叛,她也絕對不會退縮,即使只剩最后一口氣也不會退縮。那個收錢辦事,只為了錢而當貞德的替死鬼的女孩,不管演技再怎么高超,也絕對演不出貞德本人的風骨吧。"
磅!市集中傳來巨響,應該是火刑架在高熱之中倒塌的響聲。亞瑟能遠遠聽見一個女子聲嘶裂肺地尖叫,她應該被烈火吞噬了。然而這一切亞瑟并不在乎,那個女子不是真正的貞德,亞瑟就不會在乎她的死活。
問題是,真正的貞德,到底在哪里?如今的她,是落在羅馬人的手中,還是法國人手中,抑或是,英國人的手中?
亞瑟眉頭深皺,思索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情報量決定性的不足。必須想辦法搞到更多的情報,才能把貞德從不利的處境救出來。想要在這個世界里獲得情報,光靠亞瑟一個人簡直束手無策,默林的支援是絕對必須的。
然而默林從一開始就被亞瑟命令去幫助伊萊恩。伊萊恩降臨這個異世界的時間和地點都無法確定,默林只能全力去照顧那個迷路的小迷糊,到現在甚至都未能和亞瑟取得聯絡。
只能耐心等下去了嗎。
就在騎士王納悶的時候,遠處屋頂上突然跳落一直烏鴉。那只烏鴉用紅紅的大眼睛觀察著亞瑟,突然轉身跳跳跳地往巷子深處移動。
騎士王于是加快腳步跟上。烏鴉跳著跳著開始扇動翅膀飛起來,一直帶領亞瑟往城東某處移動。
亞瑟跟隨烏鴉,很快就到達了一棟和其他建筑物隔絕開來的舊谷倉。魯昂的市民們此時還忙著去圍觀"魔女"的死刑,谷倉附近自然沒有半個人影。亞瑟于是大膽地推門進去,剛進去就被一股強烈的味道刺激得差點吐出來。
"旁邊的桌、桌子上有蒙面的布料,戴、戴上可以遮擋臭味。"谷倉中一個聲音說道。
亞瑟輕輕一皺眉,不假思索地走向旁邊的桌子,取過一塊布料。那是一種涂抹上特殊除臭粉末的細部,布料本身相當精致,算是合格的過濾布了。亞瑟把它綁在臉上作為面罩使用,空氣中那個特殊的臭味馬上被中和了。
"你需要嗎?"亞瑟知道龍類的嗅覺特別強大,不禁問曉星。
"不用,我把呼吸系統遮斷了。"曉星卻說。龍類幾天不呼吸都不會死。
"也罷。"亞瑟于是大膽地走進那陰暗的谷倉內。
在那里,一名身穿黑衣的大漢正在擺弄著什么。那一具具已經開始發出味道的、整齊排列在桌子上的人類遺體,正被那名黑衣黑手套的大漢處理著。他一邊輕微顫抖、一邊嫻熟地把那些遺體剖開,取出其中的臟器,放進某種暗綠色液體之中泡著,似乎作研究用。
等亞瑟走得足夠接近的時候,大漢才停下來手腳,轉身看著少年。
"你在這里干什么,伊萊恩?"騎士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