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少白又不是白癡,當然看出來情況不對勁。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帶著的所有法器裝備,然后深吸一口氣:“真當大爺是你的跟班兒?你讓我走我就走你讓我來我就來?”
安爭看向陳少白,還沒等到說什么,陳少白已經往前走了:“不過是河邊垂釣一漁翁,難不成還是大羲圣皇陳無諾?”
安爭嘆了口氣聲音極低的回答:“一會兒你別說話,站在外面等我,他......就是大羲圣皇陳無諾。”
陳少白的腳步一停,拍了拍安爭的肩膀:“念在我年輕氣盛的份兒上請你原諒我剛才不負責任的吹牛逼,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咱們下次再談。”
可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有繼續往前走,安爭注意到陳少白的右手的手心里有淡淡的光華閃爍,顯然他是隨時準備出手的。可是在大羲圣皇陳無諾面前,除了那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離開過大雷池寺的佛陀,誰能出手?出手又有什么意義?
安爭走到河邊讓陳少白在附近等自己,然后緩步朝著那邊走了過去。陳少白又往前走了十幾米,在距離小船不過幾米之外站住。他當然也很清楚,憑他和安爭兩個人如果真的和陳無諾交手,對方可能一根頭發也能把他們倆碾壓成粉末。那是近千年來最強大之人,沒有人可以質疑這一點。
安爭走到小船旁邊站住,看著陳無諾一言不發。
陳無諾抬起頭看了安爭一眼,然后注意力又回到魚漂上:“你為什么要過來?”
安爭認真的回答:“我以為陛下是希望我過來。”
“你見過我??”
安爭回答:“見過,也算沒見過。”
他居然沒有看出來自己!
安爭心里一陣狂跳。
在書院出手的時候安爭其實有些擔心,雖然現在的他動用雷靈之力的時候也有正道純陽的力量,可是真的有一流高手在場的話,不難看出來他的力量和九罡天雷極為接近。不過,當然也不會有多少人去懷疑他會是方爭,畢竟方正已經死了。
陳無諾等了一會兒不見安爭再說什么,指了指那魚漂:“這河里魚兒肥美,朕見不少漁民隨隨便便就能釣上來很多大魚。可是朕已經在這坐了半個時辰,為什么一條魚兒也釣不到?你可知道這是為什么?”
安爭回答:“術業有專攻,他們是漁民,靠水吃飯,所以他們精于此道。而陛下不是漁民,不是為釣魚而生的,釣不到魚很正常。”
陳無諾道:“你的回答一點兒瑕疵都沒有,是標準的馬屁。朕釣不到魚,大部分人都會這樣想......是陳無諾不會釣魚,若是膽子大一些的,可能會在腦子里暗暗想著原來陳無諾也是個笨蛋。但是話說出來,多半和你一樣的委婉。所以說,你也不是什么出彩的人,給不出什么出彩的回答。朕有些后悔,為了你專門離開金陵城到邊疆這一趟是不是浪費了世間。”
他把魚竿抬起來:“朕沒有釣到魚,是因為朕沒有掛魚鉤。”
魚竿上只有魚線和魚漂,確實沒有魚鉤。
安爭道:“陛下釣魚而不放魚鉤,所以陛下不是釣魚,難怪釣不上來魚。”
陳無諾微微一嘆:“總是有人對朕說,哪怕只是第一次見到朕,也會為朕的風采所折服,會有一種無法抗拒的頂禮膜拜的沖動。看來都是騙人的,不可信。若朕真的那么有風采,就算我的魚竿上沒有放魚餌沒有掛魚鉤,也一樣會有魚自己過來咬住魚線。”
安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因為他還沒明白陳無諾想說些什么。
可就在這時候,一條很大很大的魚從水里躍出來,一口咬住了魚線。按理說,魚線光滑而且很細,魚嘴又不是咬合特別緊,所以不可能咬住魚線。然而那一尾大魚就偏偏硬生生的咬在了魚線上,連掙扎都不掙扎,似乎還在害怕自己掉下去似的。
安爭道:“陛下低估了自己。”
陳無諾將魚竿提起來,看了看那緊緊咬住了魚線的大魚嘆了口氣:“拍馬屁也來的遲了些,非要等到朕把話說完之后你才跳出來。”
那魚忽然松開嘴落在小船上,居然以魚尾如人腳一樣站立,身子彎曲近乎九十度,魚頭朝著陳無諾,像是在參拜!就在這時候,水面上一陣一陣的波動,陽光之下波光粼粼。不過片刻,數不清的大魚小魚從遠處迅速的游過來,然后從水里往外蹦。那種感覺就好像時光倒流,下餃子的場面回放一樣。
很快,岸邊小船附近就堆成了一座魚山似的。
陳無諾放下魚竿,問安爭:“這又是為什么?”
安爭道:“陛下之前不說,魚怎么會知道陛下要釣魚。陛下剛才說了,所以魚便蜂擁而至。”
陳無諾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搖了搖頭:“你確實太圓滑了一些,不是朕要等的人。你走吧......朕就當是散心了。若是當年那人......”
他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有些傷感。
“當年是誰?”
安爭問。
陳無諾沒有在說話,連看都沒有再看安爭一眼。
當年?
安爭怎么可能不知道當年!
那一年,也是這樣一條大河的河邊。陳無諾也是這樣披著蓑衣,帶著斗笠坐在一條小船上。剛剛辦案歸來的安爭那個時候正是年輕氣盛,陳無諾朝著安爭招了招手,安爭本來不想過去,可是也不知道當時想了些什么,居然就真的走了過去。
那個時候的安爭還只是明法司的一個小小的組帥,連中級官員都算不上。可是那個時候,安爭的實力就已經達到了大滿境巔峰,距離小天境也是咫尺之遙。那一年安爭才剛剛過了三十歲,剛剛從明法司的庫房調入行動司做事。
陳無諾當時問安爭:“為什么別人都能釣上來魚,為什么我釣不上來?”
安爭反問:“你釣了多久?”
陳無諾回答:“半個時辰,我看那些漁夫釣魚,很輕松。”
安爭當時的回答是:“若這是你第一次釣魚,那么釣不上來也沒什么,誰也不是各方面的天才。但是若已經有半個時辰還沒有釣上來,那就是你笨。因為半個時辰的時間,足以學會了。”
陳無諾將魚竿提起來:“因為我沒放魚鉤。”
安爭:“裝設弄鬼。”
陳無諾又問:“你可知道我是誰?”
安爭:“我為什么要知道你是誰?”
陳無諾:“也許擺在你面前的是一份大機緣呢?”
安爭:“我不需要機緣,任何事都要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才算踏實。你說的機緣對我來說未必是機緣,因為你根本不了解我。”
陳無諾:“你錯了,我了解你,所以才會在這等你,給你一個機緣。你說任何事都需要靠自己的努力然后得到才算踏實的,但如果機緣之下,你能做更大更好的事,豈不是省去了很多過程?況且這個機緣很大,大到你不能拒絕。”
“有什么是我不能拒絕的?”
“實現你的夢想,我許你為明法司首座。”
陳無諾摘掉了頭頂上的斗笠,一臉慈善溫和的看著安爭。然后在這時候,當時的明法司首座從遠處跑過來,責備安爭還不向大羲圣皇陛下叩首?!他說從今天開始我就不是大羲的明法司首座了,你才是。也正是這一刻,河邊上突然之間波光粼粼,數不清的大魚小魚從遠處迅速的游了過來,無數的魚從河水里跳出來堆積在小船旁邊。
更有數不清的大魚以魚尾如人腳一樣站立,身子彎曲九十度朝著圣皇陛下參拜。
當時所有出現了的官員全都跪下來,一個個都摯誠無比的說這是因為圣皇陛下乃是天下共主,非但是人的天下共主,也是萬物生靈的天下共主,連魚都要參拜。當時陳無諾問安爭你覺得是為什么,安爭回答說:“陛下修為天下第一,別說是魚,陛下若是想,就算是樹,就算是山,也會對陛下彎腰。”
當時所有人一臉驚恐的看著安爭,唯獨陳無諾哈哈大笑:“朕要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而此時此刻,陳無諾一臉的失望。安爭等了一會兒,不見陳無諾再說什么,只好轉身就走。陳無諾在他背后嘆息:“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有一個多大的機緣擺在你面前,你卻沒有珍惜。”
安爭回頭問:“陛下,可是我說錯了什么?”
陳無諾:“什么都錯了......朕問你,你為什么會認識朕?”
“因為我在金陵城的時候,想去城中歷代圣皇陛下的石雕前獻酒,在大街上一個酒肆之中買了一壺酒。遠遠的看到過陛下也拎著一壺酒出來,也去了圣皇石雕那邊,和眾人一起拜過了石雕,然后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一會兒。”
“即便如此,你怎么確定那就是朕?”
“因為大羲明法司首座方爭是我的偶像,我特意打聽過很多關于他的事。我聽聞,他經常去歷代圣皇的石雕那邊拜祭,經常坐在那塊大石頭上發呆。當時看到陛下的時候我心里震動很大,以為是方爭復生。可是想了很久,才推測出應該是陛下您。”
陳無諾抬起頭看了安爭一眼:“你比他心思細,但是你不如他。”
他像是喪失了所有的興趣,擺了擺手:“你走吧,不要擾了朕釣魚。”
安爭嗯了一聲,附身一拜:“草民告辭。”
說完之后他走的并不是很快,顯得有些猶豫。走到陳少白身邊搖了搖頭,眼神示意陳少白不要亂說話,陳少白多聰明,立刻問了一句那人是誰。安爭沒有回答,只是嘆息不止。
陳無諾第三次抬起頭看了看安爭,眉頭緊鎖。
是朕看錯了人?
他問自己,可是連他自己都不能給自己答案。
安爭不知道岑暗對他做了些什么,連陳少白眼睜睜的看著也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可能當世比安爭更了解陳無諾的人只有岑暗,所以她很清楚安爭的破綻在什么地方。所以她給安爭用了什么丹藥,修補了安爭的殘缺命魂。雖然不完善,可比安爭之前要好很多了。
也許,她早就料到了陳無諾會做什么。
走出去很遠很遠之后,陳少白問安爭:“你騙了他?”
安爭搖頭:“不......我能感覺到,他先后三次對我動了殺念。可是因為這個......”
安爭抬起手,那手腕上的血培珠手串還在微微發光。
陳逍遙的身影從血培珠手串里浮現出來,一臉的嚴肅:“你們快走,去佛國,佛國是陳無諾最不愿意去的地方。還好你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瞞得住他的,所以聯系了我。不然的話,你們兩個現在可能早就死了。”
陳逍遙道:“我以天魔之氣暫時讓他有所顧忌,他以為你們都是魔宗的人暫時沒有下手。可他太聰明,很快就能反應過來。你們先走,我這道虛影留在這等著他。走走走,越開越好!”
與此同時,坐在漁船上的陳無諾眼神忽然一凜:“居然險些被你們騙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