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光線變得柔和起來,屋子里的寒冷氣息逐漸消退。黑色的人影清晰之后出現在安爭他們面前的是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白色的僧衣,潔凈無塵。他容貌不算清俊,卻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很溫和善良的人。
“我是玉凈瓶的器靈。”
白衣僧人對安爭他們笑了笑:“我實在沒有想到,你們三個人居然無一人退縮。這世上還有真情存在,我心甚慰。”
秀希姑娘看了看安爭,又看了看許眉黛,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哭的梨花帶雨。
許眉黛笑了笑,取出來一塊手帕遞給她:“是我低估了你,我也以為你熬不住這恐懼。”
秀希本是個溫柔若水的女子,而且極愛美,此時哭成這樣抽泣著問安爭:“是不是好丑......”
安爭笑著搖頭。
器靈轉身走到丹爐那邊,手掌貼在丹爐上,丹爐瞬間就變得光華四射。一大團金光閃過之后,紫光從其中激射而出。漸漸的,丹爐縮小成了只有一尺長,晶瑩剔透的紫色玉瓶。
“這便是觀世尊者的玉凈瓶。”
器靈手托著玉凈瓶走過來:“玉凈水是這玉凈瓶自產之物,每十二年產一滴,至半瓶便不再產出。你們的運氣在于,玉凈瓶在這里封存的時間已經足夠久了。而且有萬年積養,藥效最好,救外面那兩個人不是問題。”
“但......”
他將玉凈瓶背在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伸手過來的安爭:“我剛才說過了,你們要想得到玉凈水,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若是你們不能答應的話,就算你們真情實意,至善至純,我也不會把玉凈水交給你們。況且,這玉凈水的用法,觀世尊者不再之后,便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了。”
安爭:“你說。”
“對你們來說,倒也不算難事。”
器靈走到一邊,依然緊緊的抓著玉凈瓶:“我已經封印在此萬年之久,前五百年,我只盼著觀世尊者早些回來,帶我離開這枯燥乏味之地。沒有她在,我在這無聊的想死,然而我沒有生命,只是器靈,想死都死不了。之后五千年,我開始想著如何才能死,不斷的嘗試自殺。”
“可惜我試了五千年,依然沒有成功。后五千年,我心中便只剩下了怨念,心想著即便觀世尊者來接我回去,我也不跟她回去。我便是我,和她再無瓜葛。我用了五千年才耗盡自己的耐心,我對得起她了。一萬年后,我想的就只剩下一件事......我到底為什么存在,我為誰存在?”
安爭的臉色變了變,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要求你們之事,倒也簡單。你們都是修行者,實力也不錯......所以殺個人對你們來說,當然也不是什么難事。當然,不能隨隨便便。我要一具真真正正的肉身,而且必須是心無邪念之人。說到底我是佛宗的器物之靈,善念始終存于心中。所以若是惡人的軀體,我不能要。”
“給我一具肉身,活著帶到我面前。這個人必須心地善良沒有做過惡事,這樣我才能完美融合其中。在我面前殺了,在那人死去的一瞬間,肉身不僵,靈魂出竅,我將奪其肉身然后復活。這樣,我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了。只要你們能做到這一點,我就給你們玉凈水。”
“不可能。”
安爭搖頭:“你居然還能說出來自己心存善念......無緣無故去殺一個好人,然后將肉身給你,這是善事?”
“我得到肉身之后,能做的善事更多,所以為什么這不是一件善事?”
器靈向后退了幾步,手里緊緊的抓著玉凈瓶:“條件只有這一個,你們若是答應了那就現在去辦。若是不答應,我放你們出去。不過,據我感知,你們的朋友最多還有十個時辰的壽命。過了十個時辰之后,玉凈水也救不了他們了。十個時辰,對你們來說時間并不多了。你們還要去尋找一個至善之人,能不能找到尤未可知。我給了你們機會,把握不把握就看你們自身了。”
器靈盤膝在地上坐下來:“不可商量,愿意做就去做,不愿意做就離開。”
他抬頭看了安爭一眼:“不要忘了我是器靈,玉凈瓶就是我。你若是想硬搶的話,你能不能打贏我暫且不說。縱然你能,你得到玉凈瓶之后,里面一滴玉凈水也不會出來。”
安爭嘆道:“時間真是能改變一切......你當初跟著觀世尊者的時候,應該不是這樣的。”
“少和我說這些,我現在對她只有恨意。當初她為什么不辭而別,為什么將我留在此處?一言不發就走了,可曾想過我的感受?我現在不為誰存在,只為自己存在。我沒有肉身,不曾真正的活過,我必須要嘗嘗真真正正做人的滋味。”
安爭:“你心存惡念了,就算為你找到至善之人,你也會變成一個惡人。”
器靈臉色一變:“這不用你操心,我變成什么樣的人都不需要你管。你要做的只是兩個選擇,要么答應我現在就去找這樣一個人來,要么就立刻離開。”
安爭:“我是不會幫你去殺人的,尤其是殺一個好人。我也不會就此離開,我一定能得到玉凈水。”
“哈哈哈哈哈......”
器靈笑的格外猖狂:“你一定能?我若是不給你,你能拿得到?這世上,只有觀世尊者一個人可以收服我,除了她之外就算是佛陀親自來了,我也一樣的不怕,大不了我就此消散,你們也休想得到。”
“你說什么?”
許眉黛忽然笑了起來:“你說這世界上只有觀世尊者才能收服你?除了她之外便是佛陀親自來了也不行?”
“當然!”
許眉黛嗯了一聲:“那我就試試。”
她往前垮了一步,器靈哼了一聲:“你以為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許眉黛微微一笑:“你以為我是怎么進來的?怕是連你自己都忘了,想要進入這煉丹房,必須有佛道同修之力才行。當初普天之下唯有觀世尊者一人,現在普天之下唯我一人。”
器靈笑起來:“你和觀世尊者也能相比?我品級超越紫品之上,是佛宗至寶,便是佛陀的菩提臺也并不比我強多少。你雖然佛道同修,但你的修為境界差的太遠了。”
“不,你沒有理解我說的話。”
許眉黛一步一步走向器靈:“其實之前你的幻術對我來說毫無用處,我一眼便可看穿。之所以任由你這樣做,我只是想看看當初尊者留下的東西,還有多少佛緣多少慧根。你不提要求之前,我對你還抱有希望,現在,可以說失望之極......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為什么可以打開煉丹房的禁制?”
器靈本來還在冷笑,忽然之間臉色僵硬下來:“你......你什么意思?”
許眉黛雙手合十,頭后面忽然出現了一個淡淡的白色光環。那是一種無法名狀的圣潔光輝,整個屋子立刻就變得明亮起來。在那光輝出現的瞬間,器靈的臉色就變得難看無比。
“為什么......你會大士心經?”
“因為我,本就是她的傳人。”
許眉黛低頭看著器靈,之前的笑容消失不見,臉色平靜,寶相莊嚴。她的身子緩緩的漂浮起來,盤膝坐在半空之中,坐下出現了白色的蓮花臺。這一刻,器靈猶如遭受了雷擊一樣,整個人變得癱軟。但是很快他就掙扎著站起來,聲音凄厲的朝著許眉黛嘶吼:“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屈服?我已經受夠了!我把自己在這封存了一萬多年,你們以為我每天都過的很輕松?就算是觀世尊者自己來了我也要搏一把,我寧可殺了她也不要再守著這個破瓶子。”
許眉黛微微嘆息:“孽靈......你的心念早已經變了,只是你自己還不敢正視而已。你騙了他們,騙不了我的。若是安爭真的給你找來一個至善之人殺了,容你奪舍,他也得不到玉凈水的。你是器靈,你就是玉凈瓶。你若是奪舍成為人身,那么玉凈瓶就不復存在。從一開始你就在騙人,你從來都沒有真心想把玉凈水送給他們。”
器靈站在那嘶吼道:“沒錯!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你們!不管是之前的試探也好,還是現在,我都沒有想過把玉凈水給你們!我要的就是真真正正做一個活人,不想再這樣毫無知覺毫無生機的活下去了!你以為你是她的傳人我就會怕你了?我告訴你,我修行萬年,就算是觀世尊者重生站在我面前,我也一樣可以殺了她!”
器靈雙手猛的一揮,四周的空間驟然封閉起來,一下子變的漆黑一片。
“誰也別想走了,我就奪你們三個人隨便一人之肉身,也一樣可以成為真正的人。”
“阿。”
只是一個字,但并不是回應他。
一聲之后,四周重新恢復了光明,金光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一道一道如利劍一般刺入了器靈的頭頂之中。那一聲阿簡簡單單,可在此時此刻,卻有著無法抗拒的龐大力量。
“當初觀世尊者來仙宮,并不是佛陀指派。而是因為,佛宗容不得女身。至后來,她只能離開了大雷池寺,創立孔雀明宮。一直以來都無人知曉這件事,那是因為佛陀知道這有多丟人。你可知道,為什么老明王執意讓我繼承明王之位嗎?”
許眉黛看向器靈:“人說佛多善而無情,可觀世尊者卻認為,正因為人有七情六欲才是一個人。我本以為斬斷過往才能繼承她的一切,后來才知道,若是真的斬斷了,才是和她一世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