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二章 明月夜話心事緊

此刻，昭月公主也怔怔看著黑龍遠去的方向，視線再一次模糊了，再一次模糊了，分不清，自己這些天，究竟在做什么……

這一生，還會再喜歡一個人么……

黑龍一直飛出了數十里，蕭塵這一路都不言不語，腦海里依然浮現著最后昭月那傷心欲絕的眼神，還有這些天她的笑容，兩人一起采花蜜，聽自己彈琴，以及第一晚，她捧上來一杯花蜜茶……

當然，他不可能因此就對昭月動了感情，而是覺得欺騙了她，心里著實有些過意不去，盡管她是韓宇的妹妹，但她并沒有什么錯。

“嘖嘖嘖……唉，某些人吶。”素憐月見他神色不對，在一旁故意打笑道。

蕭塵沉默不言，到得前方一座山坡，收回了掌力，黑龍隨即消失了，眾人也落到了山坡上。

韓宇渾身一顫，臉色煞白，冷冷道：“你們究竟要帶我去哪！”

“去西方極樂世界，去不去啊？”素憐月冷笑道。

韓宇咬牙切齒：“你們……我可是昭明國的太子……”話未說完，計無悔走過來一拳轟在了他臉上：“嘿嘿！雷云好玩么？蛟龍好玩么？”說罷又是一拳狠狠砸了去。

“夠了！”蕭塵冷冷一喝，皺眉道：“走吧，盡快離開這里。”

他現在不能殺韓宇，因為之前在皇宮，他一直感覺有道隱隱存在的神識緊盯著他，包括剛剛出來時，那道神識依舊存在，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之就是有些不安，離境的皇室，遠非紫境的皇室可比，也不知道是不是神鼎的高手，反正在離開昭明國之前，他不能大意。

三天后，一行人星夜兼程，總算快逃到昭明國與北詔國的邊境了，這里是一片連綿無盡的山脈，穿過去后，還要經過一些邊境小城。

眾人連續趕了三天路，這晚躲入了深山之中，天上月色正濃，蕭塵一個人坐在山坡上，始終還是有些難受，倘若是昭月公主得知實情后無所謂還好，可偏偏她是那樣傷心的看著自己，這令他十分歉仄難安。

“哎呀呀，我說，你這幾日愁眉苦臉的，該不會是喜歡上人家了吧？還是真的舍不得這個駙馬了？”

素憐月手里拿著一枝梅花，慢慢走了過來，坐在了他身旁。

蕭塵嘆息一聲：“怎么可能，之前多虧了她，如果不是她，也不會這么順利，但是我騙了她啊，唉……”

素憐月看著他淡淡一笑：“那你想怎樣？走都走了，難不成還要回去道個歉，說對不起，姑娘，我不該騙你？要是姑娘生氣，就刺蕭某兩劍解恨好了？”

“我倒真希望她刺我兩劍。”蕭塵搖頭一笑，看著她道：“你知道嗎？那天她想自殺，若她有個好歹，恐怕我這輩子都難以心安了，還渡個什么劫？不會被雷劈死？”

素憐月看著他雙眼道：“那你現在能夠渡劫成仙么？”

蕭塵搖頭一笑，看著腳下幾粒石子：“今生欠下因果太多，渡不了，這一輩子，都渡不了……”說到最后，抬起頭看著素憐月：“所以我要找到離恨天。”

“呵呵。”素憐月輕輕一笑，看著山坡下搖晃的樹影，一瓣瓣摘下手里的梅花，笑道：“世間人人俱思成仙，又有幾個真正放得下一切成仙的？公子你那么想成仙，你放得下現在的一切么？放得下么？”說到最后，轉過頭向他看了去。

“我不是想成仙，我是想……”

“我知道，你想找到過去，找到當年的一切。”

蕭塵慢慢低下頭去，看著腳邊幾棵被自己踩彎的小草，緩緩道：“當年若不是師父，我早就死了，可現在她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說到此處，搖頭一笑：“我是天下最不肖的弟子，以前從不聽師父的話，現在想聽，聽不見了……”

“所以，你寧可去追尋那些早已湮滅的過去，也不愿多看看現在嗎？”素憐月忽然道。

蕭塵抬起頭，看著她不語。

“公子，你累了，歇歇吧……你看，你頭發都白了。”

蕭塵搖頭一笑：“功力消耗太大而已，等融合了體內玄力，就變回來了。”

“不，我是說你的心累了。”

素憐月凝視著他，繼續道：“羽十一，還有你的落師姐，他們都是這個時代的人，難道你真的放得下么？是不是千百年以后，當你再次醒來，你又會懷念他們？用今天懷念昨天，用明天，懷念今天么？”

蕭塵看著她不語，素憐月道：“公子，你真的累了，讓自己歇歇好么？你自己不心疼，你不怕別人心疼么。”

“可是，我若不去追尋當年的事，我若不去找師父，我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姑娘，你不會明白的，盡管時間過去幾千年，但那些事，那些人，對我而言，仿佛還在昨日一樣。”

“這就是你的理由么？”素憐月凝視著他：“若是多年以后，你現在身邊的人都不在了，你是不是也會，跟另一個人說著你此刻同樣的話？去懷念？去追憶？”

素憐月搖頭一笑：“該珍惜時不珍惜，人總是喜歡懷念過去，就像冷凝鋒，姐姐都不在了，他現在做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從前他一句話也不愿多說，現在卻可以對著姐姐的冰棺說一整夜的話，可是，姐姐能聽得見了嗎……”

“姑娘，對不起……”

素憐月抬起頭，看著他：“公子，你知道么？那天你看著太古遺音時，我看著你，那一刻，心疼了。相信不止我，就算是羽十一他們，也會一樣……”說到最后，眼眶竟有些微微泛紅了。

“姑娘……”蕭塵伸出手指，輕輕拭去她眼角將落未落的淚。

寒風陣陣吹來，不知不覺間，又從炎炎夏日走到嚴冬了，一年走過一年，一天比一天更冷，到了北詔國，天還會更加嚴寒。

素憐月打了個哆嗦，蕭塵輕輕扶著她雙肩：“冷么？”

素憐月沒有說話，慢慢靠在了他肩上，輕輕道：“如果有一天，我們兵刃相見……”

“會么……”蕭塵看著她。

素憐月也抬起頭看著他：“我不會手下留情。”

蕭塵輕輕一笑：“我也是。”

兩人就這樣靜靜靠著，不言不語了，過了一會兒，蕭塵問道：“你體內的寒氣好些了么？”

“沒事了，你這些日功力大耗，要不要我幫你運下功？”

“沒事，不用……”

兩人又陷入沉默了，不知過了多久，山坡另一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整座山體一顫，蕭塵神色一凝：“出事了，過去看看！”

兩人身形一動，瞬間往眾人那邊趕了去，到得近處，只見一個白發之人攜著韓宇從山洞里飛了出來，那人手持一把拂塵，正是趙忠。

趙忠眼神冰冷，手上拂塵一掃，一股磅礴大力向眾人沖了去，幾乎要震碎整座山體，蕭塵瞬間移至，雙掌一推，龍吟掌第四式潛龍隱瞬間發出，龍嘯聲里，只見幾條金色龍影拔地而起，轟隆隆抵擋住了趙忠這一拂之力。

整座山體頓時震動不休，附近的草木花石皆被震為了齏粉，后面眾人皆有些心驚，剛剛對方來得太突然，以至他們未能防備。

蕭塵立于半空中，眼神冰冷，冷冷道：“原來是趙公公。”

趙忠冷視著他，將拂塵往肩上一搭，不言不語，攜著韓宇便往遠處去了，頃刻間便沒入了無邊黑夜之中。

好片刻，這邊眾人才回過神來，羽逸風皺眉道：“太子被帶回去了，他們沒了顧及，現在怎么辦？”

蕭塵向各人掃視了一眼，當初三十幾個人，現在只剩二十來個了，加上冷凝鋒三人，總共也才二十七人，十一個女子。

目前他們這一群人戰力算很高了，即使要掃蕩一個門派也不成問題，只是要與一個修真大國對抗，還是顯得太過脆弱。

“離開這里，現在就動身。”蕭塵神色冷靜道，現在只有離開昭明國，盡管因為叛逆分子的緣故，所以這些日自己等人逃亡順利，但是一天不離開，那么終究是危險的。

而且還有一件令他微微有些擔心的事，便是他拿走了太古遺音，那什么御風琴圣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但是他這一回，不想將琴還回去了。

又過了三天，一行人終于順利抵達了昭明國北部邊境，這里氣候嚴寒，天空中飄著鵝毛大雪，過了邊境，乃是一片雪域，雪山綿延無盡，穿過雪域，方能抵達北詔國。

而這些天，蕭塵等人的事跡也傳遍了整個昭明國，屠蛟龍，震群雄，御神龍，這些事很快也會傳到其他修真大國去，而昭明國皇室也很聰明，故意讓人四處散播消息，稱他們這些人是異域亂黨，極其危險，如此一來，便能夠讓其他修真國也對其心生戒備。

北部邊境防守十分緊密，離境不等同紫境，這里是一個國家制度極其嚴格的地方，要想出境，必須有當地開的通關文書，否則出不了，強行突破會被視作叛國，即便去了其他國家，亦是不好行走，而文書分兩份，一份自己保留，一份須留在邊關。

蕭塵一行人已經分開走了，這些日他們也花靈石弄到了昭明國的文書，要硬闖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如此的話，會驚動北詔國那邊邊境，而且沒有文書，到時候也不好進北詔國，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刻，天上大雪紛飛，約莫有兩三百個人要出境，蕭塵等人分開混在人群里，各人都埋頭走路不語，前方城墻下守著無數士兵，皆非普通士兵，而是修者，城墻上也站滿了駐守，便是散仙也不易硬闖。

蕭塵抬起頭看著關外的雪山，踏出這座城墻，便是離開昭明了，可是為什么，此刻心里卻有一絲異樣的感覺，來離境一個多月了，無論是平靜的小山村，還是繁華的皇宮……

都像是化作了，此刻片片飛舞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