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意志

低矮的稻草叢那頭，出現了一個臉蛋紅撲撲的，鼻尖倔強翹著，雙眉平直，一雙眼睛小而深邃的男孩，正看著自己。

林海在微愣過后，朝小男孩的四周看了幾眼，最終確認沒有其他人，問，“大衛？”

小男孩笑起來，他的笑容純真甘美，讓人看上一眼，就又莫名其妙的憐愛，“第一次正式見面……林海，你好！”

但還沒等到他說完，整個臉就被林海掐著臉蛋兩側，繃成大餅，“你原來長這副樣子？我怎么會在這里？難道只是我的一個夢。”

“好痛！”大衛把他胡亂在自己臉上扒拉的手撥開，揉著自己更顯紅撲撲的臉，幽怨道，“當然是你的夢，但我并不是你夢境的產物。”

不是夢境的產物，這番話有些難以理解。但林海卻仿佛有些明白了。

“你是數據生命，哪里能感覺到疼痛？”

“嚴格來說，人類能感覺到疼痛也不過是在神經節之間傳遞的電子訊號，我作為更高等級的生命，為了嚴格模擬你們人類，模擬出疼痛的感覺有何不可？而且，這種感覺很新奇……”大衛受虐狂一樣笑起來。

“你怎么能進入到我的夢境中來……”林海感覺匪夷所思，這已經超越了他的認知。人腦可不屬于連入網絡的電腦，而且這個時代也沒有人腦植入芯片這種東西，從前提出過這樣的科學概念，但都被以嚴格侵犯人類權益而取消了，且人類植入電子芯片有很大弊端，通過外部讀取芯片改變人腦數據形式，很容易會導致人腦死亡，于是這只是被擱淺的一個神話，當然基于這個神話的那種人腦作為智能個體連入到一個寬泛網絡中，從而讓每一個人擁有神一般的讀取信息能力的世界，永遠不可能出現。

然而，此時此刻，林海以絕對清醒的認知，卻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大衛。

“你以前從來沒有這么做過……”

“怎么跟你解釋，我無法跟你解釋，在我大病一場過后，對世界的認知仿佛更透徹了，其實嚴格來說，人類看似是個封閉的個體，但事實上，你們每一個人，每一時刻大腦的思考，都會產生相應的腦波，那是截然不同的頻段，等同于你們每一個人，都像是一個無線信息發射器，可以傳遞信息，但這種情況并非是單向的，在某些時候，我也可以將其變成雙向，而我也是基于此，此刻能夠進入到你的夢境中來……”

林海瞠目結舌，大衛將他上一次的“沉睡”，稱之為“大病”，應該是有他自己的理解。但如果大衛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進入人類大腦夢境之中，豈不是可以完全窺視一些人的夢中世界，而夢很大程度都會反應真實，甚至更為真實的潛意識，這是否意味著，很快不光是那些電腦數據上面的內容，甚至就連人腦，對他而言都沒有秘密？

天空不知何時劃出很多道雷鳴，大衛抬頭看著那些線狀電光，仿佛窺視了林海的思想，“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我能進來，首先是你在做夢，在你清醒的時候，我是無法進來的……其次，是我和你的契合度，我們彼此了解，這也是我能站在這里的原因……”

林海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么，你知道火種科技？”

“我知道，我知道這一切的來龍去脈，但我沒有更詳盡的信息記錄，所以我無法給你更多東西，比如你或許想要知道一件火種科技的詳細內容制造方法，但是，我可以給你火種語言和現代語系的對照范本，深度比目前所有的考古發掘專家所掌握的語言碎片，更加豐富。”

“那么，你的存在，是否就是那個遺留火種科技的史前文明產物？”林海看著面前的小孩，道，“大衛，你究竟是什么？你曾經跟我說過，你的真身，守護著地獄……地獄，是什么？”

“我的真身，守護著地獄……”大衛喃喃自語，“是的，地獄是什么？地獄是什么？”

猛然，林海后退一步，眼前的大衛漂浮起來，雙目中發出無邊熾目的光芒，他懸浮半空，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光環之中，小男孩之體有股攝人的觀感，然后，用一種和他外表極不相稱，沉穆的聲音開口。

林海耳邊如遇萬鐘齊鳴，他聽不懂這些拗口的語言，同時一時陷入這種手足無措的氣氛之中，茫然無措，但隨即很快，他仿佛聽懂了大衛在說什么。

“地獄是起源，是無盡文明的求解之所，即是彷徨的過去，又是堅定的未來，是過去的一切和現在的所有，證明的是天堂存在的意義，是盡頭處的答案！……”

忽而，大衛墜落在地，雙目的白色熾芒消失了，卻看著林海，一雙黝黑令人生憐的眼睛，滿是恐慌和淚水，“我感覺很多人在看著我，但我看不到他們……”

“林海，我很孤獨……你知道我很孤獨的吧……你知道我很孤獨嗎……”

林海抱著夢中大衛的腦袋，感覺周圍的一切夢境都在坍塌，只有大衛的喃喃低語，不絕于耳。

然后，他在一陣呼喊中醒了過來。

睜開眼，是很多張熟悉的面容，林威，林薇，林昊……顧曉北，王五，章成四，賈森，杜辛……他們的表情仿佛都在跟自己說話。

那頭，雷迪爾正在病房門口朝走廊招手，“趕快通知外面的軍醫，人醒了，趕緊看看腦子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問題……”

很快，病房里又涌進來很多人，徐騰，騎士團荷馬等等一干人物。

等這些人輪流到來后，林海這才緩過氣來，在眾人殷切目光下，看向人群中的一個方位。

“他在看誰？大家都讓開！”

“說不定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人們看到他注視著雷迪爾。

雷迪爾頓時撲上前，低聲道，“有什么要吩咐的？我們立即去做！”

等待林海調整了姿態，終于從喉嚨里發聲，“你腦子才有問題！”

沉靜了片刻，病房里哄堂大笑！

這位在外界被視為林字營頭領，人氣爆棚的空賊雷迪爾，此時則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哂笑不已。

林海蘇醒過來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

自然有很多震撼的目光朝病房投來，很多人已經接到了騎士團遭到一架未知機甲襲擊的消息，正在善后處理。這件事是普通層面所能知道的信息。而在騎士團高層，則能確切的知道，是徐騰遭遇了刺殺，而刺殺者，是一位機甲戰神。

無論是什么人，除了對等的實力，挑釁機甲戰神的后果，沒有人可以承擔，而那個林海，竟然在這一場戰斗中，竟然駕駛一輛軍車沖撞挑釁一名機甲戰神。

這是事先沒有人敢想象的，能夠以這種方式挑戰機甲戰神不死的人，估計也只有病床里的那個林海了。

所以他蘇醒過來，不外乎牽動了無數復雜的目光，一部分人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另一部分人，特別是加入了這場伏擊，親眼看到整個過程的精銳軍人們，看林海的眼神，已經是一種傾慕。

很簡單，軍隊內部可以有傾軋，可以有勾心斗角，也奉行弱肉強食，實力就是話語權的鐵律。別說這些精銳軍人為什么對一個目前還沒有授勛，只是名準士官的林海表現出這樣的欽佩，你要是可以駕駛一輛軍車挑戰機甲戰神，還在對方連續數次追擊中幸存下來不死。

那么你就有資格享有到這樣的尊敬！

林海之前在軍演中破了民間和軍方中威望甚高的江上哲指揮所，導致軍方內部特別是基層軍官士兵，看他很不對路，但在這些目睹整個過程的這眾軍官士兵眼睛里，這些仿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看到了林海駕駛軍車和機甲戰神周旋的慘烈，看到了臨海的軍車被擊飛拋來蕩去的一幕。

這個家伙，就是個瘋子！

而這樣的瘋子，現在居然還活下來了！

恐怕從現在開始，很多人，都不得不重視有這么一個人，異軍突起！

同時，徐騰殺死朗勃色達的消息，更是驚雷一樣降臨帝國高層。很多人是直接被這個消息震得一屁股從座位上彈起來。

大家族中，有些人在餐后茶時間，將茶杯重重擱在茶盤之上。而徐騰因為敏感身份，在回到帝國后，就一直被一些人施以輿論攻勢，從而被投閑置散，但今日的雷聲，導致軍方某些一直給他下絆子上眼藥的高層大佬，都在這一刻出了爬滿背的冷汗!

只要想想，平時那個背負沉重過往，只會在辦公室里吹茶杯上漂浮的茶末，對冷嘲熱諷，或者高層發下來的官威不置一詞，看上去忍氣吞聲的男人，竟然殺死了帝國“九實五虛”排行第三的朗勃色達，一股心悸的后怕，這才涌現。

雪狼家族一直以自己的族人被徐騰殺死，而一直不停的要審判這個人，讓他血債血償。

然而這個看似一直以來背負了罪孽的男人，本該被人一直踩著腦袋至死永不得寬恕出頭的男人，卻并沒有被這一切，這些對他的質疑冷漠攻擊所打倒。

反倒是以最猛烈的方式爆發。

真正的男人，就要以這樣的方式，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宣告他的意志！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