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居住區的喧囂由遠及近傳來,這些聲音在林海的駕駛艙分辨處理后,呈出來的——是哭喊。
林海望去,成百上千人從街區那里逃荒般涌出,后面是一道道鐮刀般割倒人群的格姆彈線。彈線盡頭,黑色沒有任何標識的機甲正邁步從街道拐角走出,機甲臂自帶的格姆機槍正肆無忌憚的朝人群掃射。
在街道最中央的一個女子,并不是難民的穿著,而是略顯陳舊但卻很體面的服飾,女子正在四周倉惶逃命的人群中,因為帶著孩子,所以一路磕磕絆絆,不幸被擠到,她用盡全力抱緊懷里的孩子,將后背留給了邁進的機甲,一枚高溫離子彈穿透她的背心連帶孩子射成兩具血肉骨骼瞬息碳化的雕塑,暫時將她朝天張著嘴巴的表情凝固,這張布滿“裂紋”的面容,下一秒就“坍塌”成了灰燼。周圍人的人撕心裂肺哭喊著奔逃,但大部分被彈線無情擊倒,不消說此刻千葉原城不少的交火地帶,都是眼前這幅景象。
藍禮帶著微笑的聲音傳來,“……知道這樣的機甲有多少架嗎?我們“發現”的可不少啊……你眼前看到的事情,在此時此刻的很多地域都在發生……而做這些事的,不正是你們這些鷹國人嗎?”
藍禮唇角彎弧,那位居中樞核心的賀蘭總是會有些出乎意料的計策,在清掃一些不聽話貴族的時候,也同樣為對付鷹國埋下了火種,卡奇諾星域成千萬數以億計的人會通過一些事后的戰場紀錄看到這樣的屠殺,然后會將所有的怒火轉移到鷹國人的頭上。
這個時候只要有一個人揭竿而起,就像是給火藥桶在外面的引線擦亮一根火柴,自然就會引起成千上萬人的響應。
翎衛艦隊不是才在日落峽遭遇了一場近乎于覆滅性的大敗嗎?振臂一呼之間,拓跋圭立即就能重組一支更加龐大,這次是對鷹國懷著更加刻骨仇恨的軍隊。民族主義軍事化從來就是擁有一支生死不計勇猛善戰鐵軍的不二道路。即便比不上歷經訓練的原兵員,但復仇的意志會讓人員軍事素養要求暫時序列排后。士兵的精神和意志從來就是打一場勝仗最重要的條件。
幾乎是一念同時明白這個道理的林海神色沒有出現多大的改變。對方如此做很明顯并不是在炫耀,而是在打擊他的心神,觀察他意志的虛弱。這個時候他若是有半點不合時宜的憐憫或是被栽贓的惱怒,恐怕這幾大高手會同時暴起出手,他們肯定極為樂意將這架機甲摧得分崩離析,把他作為對鷹國作戰最有價值的俘虜,同時殘忍處死一個琉璃也恰是能讓此刻外部暴動火苗被恐懼鎮壓的最好做法。
林海很冷靜。
“大衛,你能知道翎衛天網中樞的核心所在嗎?”林海在座艙里幽藍的環境中道。
盡管大衛比預計的出現的還要晚,但來了總比沒來得好。
在片刻滋啞的聲音過后,座艙收到了一道電磁波,接收后,大衛那一副天真爛漫小孩的聲音出現,“當然可以,這里的天網系統比鷹國落后至少一兩個級別!只是剛才一不小心毀滅了很多節點,導致了大面積的癱瘓,但類似天網中樞這種對方都有幾重防范措施,通過那些備用線路找到不成問題……喏,我看到了他們的中樞,你要找的賀蘭和幾十個高級官員正在控制分布在這顆星球超過三十萬的計算機人員試圖修復損害……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覺嗎,就像是看著螞蟻筑巢,很壯觀,卻也很渺小。對了,我應該祝賀你,至少在我看到你被敵人重重圍困的時候,不是單槍匹馬,至少還有一架機甲……它是命運?卻又不一樣!”
“是新命運!”
“明白了!”
林海道,“你能無所不能嗎?”
“我的意識形態目前只能處于“目的分析”的狀態,無法“泛處理”整顆行星的數據,物理破壞也是適逢其會,他們的天網并非無懈可擊,我發現了他們一個流通算法的謬誤,這個算法會讓他們在六萬億分之一的機會中因為主要節點數據溢出而導致南半球天網大面積癱瘓……很不幸,我朝那個節發出了足夠當量的信息炸彈,導致處理能力溢出,而讓天網那愚蠢的邏輯起了作用,它被數據誤導成某個關系數百萬人城鎮的供電廠出了問題,于是將過量的電流輸入了天網地下六個主要處理核心。這幾個核心關系著太空基站的數據交換,基站將“加大供電量”的指令傳輸給了南半球的大部分天網節點。于是……就像是點燃了一串爆竹……你知道這種小玩意兒嗎?它的歷史相當古老,萬年都有了,用百分之七十五點七五的硝,百分十點六的硫,百分之十三點的炭的混合物用緊實的紙卷包著串成很長的一串,外面再裹層蠟光紙,點燃的時候會連續不斷的爆炸。通常用作慶時分,會刺激到人腦分泌多巴胺,從而產生愉悅的感覺,不過隨著年齡的增大逐漸免疫聲光對大腦的刺激……”
“從沒聽過這種東西……”林海哭笑不得,這個時候一個人工智能跟你講一大串“道理”,實在是有很大的違和感。
“你沒有辦法抵達賀蘭的洞窟巢穴,你身陷敵叢!你身邊還有庇護的友人……雖然你可以憑借機甲的飛行能力突圍,然而你可無法保護身邊的人。”
“恭喜你……終于看出問題所在了。”林海道,“所以我要以最快速度擊敗他們,讓琉璃等人安全轉移,你之前說你目前的能力范圍是“目的分析”,你能給我數據支持嗎?”
“沒問題,現在你可以想象,我面對天網,就像是在一間資料室面對無數資料的職員,雖然無法瞬間了解整座資料室的所有信息,但只要我望向哪里,想知道什么,自然就有了答案!”
聽著大衛的描述,林海竟然在這種環境下生出神往的感覺。如先知般的能力,是人類從來就夢想的啊……只是被眼前另一種生命,給輕而易舉達成了。
“你的這幫對手現在還不忘私下里商量著怎么對付你呢……”大衛“笑”道,“只可惜他們之間的商議,在我看來實在有些像幼稚園小朋友躲在被窩里竊竊私語。”
“對方目前毫無反擊力量的天網,實在是太弱啦……在天網癱瘓之下,接入了天網的他們無所遁形,我已經讀取了他們機體的常規資料,每一個人的優缺點都羅列了出來,他們的機甲雖然有保密核心,但破解起來并不麻煩,機師德龍,最擅長的是高周波的騎槍攻擊……他的機甲測試記錄上顯示這種騎槍在轉向圓周一百七十度上挑的時候會和機甲產生劇烈擾動,這是設計缺陷決定的……弗丁的機甲,這家伙很陰,那厚重的機甲外殼是一層外骨骼,看上去笨重,但卻有個彈射駁離裝置,駁離后的機甲內體速度會驟增一點三倍,如果對敵上按照經驗主義輕視,恐怕會被他翻盤……藍禮,機甲資料顯示他真正占據能量配比最高的武器是機甲背部的一把偽裝起來的高能斧,這把斧子的能量輸出占據百分之八十,如果他出其不意給你一斧子,你不一定吃得消!……”
在大衛的入侵分解下,眼前五名世家高手的機甲信息和他們的慣用招式戰術,經由大衛,不斷告知林海。
這幫世家高手在自己的通訊頻道密謀之后,藍禮道,“記著把人安然無恙的扒出來!天王要一個活的鷹國少校!”
“扒人”是一句渾話,意指俘虜機甲里的機師,這是個技術活兒,一般而言都要求自己比對手強大一個等階,或者人數上的優勢才辦得到。只是很明顯盡管他們占據人數的優勢,這群世家高手顯然更認為他們會以前者來達成目的。
阿隆的機甲撲出去,林海操縱命運,體感座艙讓他擁有了和機甲融為一體的感覺,他腳朝“地面”踏上去,他知道座艙的地面是虛擬出來的,進入座艙時,座艙四周就伸出了無數小金屬片,將他整個人包裹了起來,像是穿上了一件鎧甲。此時這件“鎧甲”,可以將他每一個動作,都完全的反應成機甲的行動。
他雙足踏向地面,突然一股巨大的推力傳來。阿隆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速度瞬間相對極為遲緩,命運機甲下沉,彎曲的雙足在地面下陷,蹬出。瞬間就直沖到他的面前。
此時林海就是機甲,機甲就是他本身,“看到”阿隆的機甲瞬間出現在近在咫尺,林海也嚇了一跳,雙手下意識推出。
命運雙手做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動作。
“轟!”得一聲。
阿隆的機甲像是個三歲小孩般炮彈般倒飛了出去,灑著碎片飛跌向了三十多米開外。以高速度帶來超強動能沖擊力擊碎對手為優勢的阿隆在這個領域瞬間遭到了。
始作俑者的兩條機甲合金手臂還保持著平伸探出的十根手指微彎翕張。
命運機甲半彎著腰,這個姿勢怎么看怎么都有點傻。
但是四周所有人,機甲外機甲內的,無一例外都有同一個表情。那就是大瞪著的,燈泡般閃亮的眼睛。
今天閱兵,大家看沒看啊。非常熱血沸騰啊,多年前的那些慘烈戰爭,最終不是一個政體的勝利,不是哪一部分人,也不是一支軍隊的勝利,而是一個自三七年就被割肉,被欺凌,被奴役,最終讓我們挺直起腰桿,并再也不會被他人壓折下去的,偉大民族的勝利!
老兵永遠不死,他們只會慢慢消逝于歷史舞臺。
我會記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