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窮則思變

共產黨人每天都在報紙上質問，反復闡述事件經過，要求成立聯合調查組，對此案關鍵人物、海軍將領歐陽格和歐陽鐘叔侄展開公開調查與詢問。

共產國際總部和俄國大使三天兩頭致電質詢，民黨右\派同樣紛紛粉墨登場，對共產國際和共產黨橫加誣蔑，口誅筆伐，弄得數百萬廣州軍民和全國各界目不暇給，不知道該相信誰才是。

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此案唯一受益者蔣校長不緊不慢出面“澄清謠言”，重申國共合作的重要性，表示將義無反顧地遵循中山先生“聯俄聯共，扶助工農”的既定政策。

隨后，被捕的嫌疑人員盡數獲得自由，被民黨右\派稱之為“紅棍打手”的海軍局長李之龍也只是撤職釋放了事，而此案最為關鍵的人物歐陽格和歐陽鐘叔侄，則令人不解地保持沉默，如同憑空消失一般不見了蹤影。

更令人驚愕的是，嫌疑人之一的國民政府主席兼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汪精衛，很快成為民黨左、右兩派共同抨擊的對象。

徒有虛名、政治手段仍顯稚嫩的汪精衛做完一番氣急敗壞的公開聲明，不管不顧，拂袖而去，遠走法國。

胡漢民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更為了繼續抓住蘇俄和共產國際這個金主為民黨謀利益，竟然前往他不止一次痛加抨擊的蘇聯“進行考察”，中山艦事件就此不清不楚地落下帷幕，很快在國民政府大張旗鼓的北伐宣傳掩蓋下被人遺忘。

盡管鄭毅不知道“中山艦事件”背后隱藏何種陰謀，也沒有能力透過重重黑幕尋找真相，但他知道如何思考，而且清晰地看到在各種各樣的流言中，在紛紛擾擾的輿論攻勢下，如同一場政治鬧劇的“中山艦事件”不了了之。

蔣校長不但成功地趕走了政敵汪精衛，還在無數民眾心目中留下了個“忍辱負重、顧全大局”的受害者形象。

與此同時，給予民黨大力支持、諸多援助的共產國際和蘇俄顧問，名聲大損，不但被民黨右\派罵成“干涉別國內政的帝國主義”，也給無數不明真相的軍民留下極其惡劣的印象，傾盡全力輔助民黨發展壯大的中國共產黨同樣損失巨大，而且始終無法洗脫嫌疑。

感慨萬千的鄭毅知道自己只是個小人物，甚至有點兒怨恨自己的理智和記憶，同時也理解了這樣一句話：很多時候小人物活得更幸福！

四月六日，獲得民黨各派支持的蔣校長，正式采納了譚延闿、朱培德和宋子文的書面建議，向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提請召開第二次中央執行委員會全體會議，隨后以黃埔軍校校長名義，宣布撤銷矛盾日益尖銳的“青年軍人聯合會”和“孫文研究會”。[天天中文]

令鄭毅驚愕的是，名為公允、實則打壓共產黨和黨內左\派的手段，竟然獲得了共產國際的認可。

五月十五日，民黨二屆二中全會隆重召開。

會議選舉譚延闿、蔣校長和譚平山等人為大會主席團成員，蔣校長借口改善民黨與共產黨的關系，揚言為避免共產黨在民黨內的力量發展引起黨內糾紛，提出了歷史上臭名昭著的《整理黨務決議案》。

鄭毅在報紙上看到消息后傷感不已，更令他感到難過的是，在民黨左\派代表何香凝、柳亞子等人都投票反對的情況下，中\共領導人陳獨秀、蘇聯顧問鮑羅廷、代表共產黨出席會議的張國燾竟然采取妥協退讓的態度，使得民黨輕松擁有了排斥共產黨的法律依據。

滿腹怨氣的鄭毅干脆不再操這份心，正好派往香港學習無線電技術的三名老部下學成歸來，并帶來大量無線電書籍和維修零部件，鄭毅立即把精力轉到拖延已久的軍務上，重新把守備營五百余官兵分為三個守備連和一個通信排，通過長期考驗的老兄弟們大都舉薦為連排長，學成歸來的陳立智和張堯被鄭毅放到通信排正副排長位置上，性格最好、技術最高的曹滿成被鄭毅推薦為守備營中尉參謀。

次日一早，鄭毅將重新羅列的編制名單送到俞飛鵬案頭。

俞飛鵬看完鄭毅舉薦的連排長名單，二話不說，當即簽字，完了含笑看著數月來埋頭苦干毫無怨言的鄭毅：

“我給你找了個副手，三期步科畢業的吳忠漢……他和我以及你周世叔一樣，都是奉化人，比你大半歲，還算老實本分，他老爺子和我是不出五服的表親，私下里你可以稱呼他為世兄。”

鄭毅盡管心里極不愿意，臉上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這下好了，回去小侄立即把警備營交給吳世兄，也好專心整理一下軍務和賬目。”

俞飛鵬連連搖手：“沒必要，他雖是步科畢業，但始終沒有脫去文弱書生的脾性，根本不是帶兵的料，讓他當個管理賬目和內務的副科長已經難為他了……好好磨煉他幾年再說吧，兵還是你來帶，大事還是由你來抓，否則我不放心。”

鄭毅驚訝不已：“這怎么行？你老不會是對吳世兄有偏見吧？步科畢業出來不帶兵不怕人笑話嗎？”

“再則說了，如今的業務越來越多，入庫的武器彈藥僅是種類和規格就增加了幾十種，四大武庫堆滿了三個主力師換下來的輕重武器，其中大半損壞需要修理，小侄為此特意把七十五名老弱年幼者編成專職武器修理維護的后勤連隊，給他們上了兩個月軍械維修課，下去就開始指導他們動手干了，確實忙不過來啊！”

俞飛鵬不悅地看著鄭毅：“是不是埋怨我沒體諒你的難處？”

“怎么會呢？小侄從來沒有這么想過，反而感激你老的信任，深恐辜負你和周世叔的期望。”

鄭毅如實說出心中感受，雖然至今還沒有獲得共產黨組織的接納，但鄭毅仍然覺得有些愧對俞飛鵬和周俊彥的信任與關懷。

俞飛鵬樂了：“諒你小子也不敢，不過，說起來確實有點兒委屈你了，原本我答應過給你一個團好兵，最后只給了你一個營，還是別人挑剩的孬兵，你卻毫無怨言收下了，只用兩個多月時間，硬生生把別人挑剩下的幾百孬兵訓練成呱呱叫的好兵，在全軍考核中名列前茅，士兵識字率也比主力各團高，連蔣校長也對你大加贊賞，我和你周世叔臉上有光啊！”

鄭毅癟癟嘴：“這有什么，只要讓士兵們一日三餐吃得好點兒，軍餉不折不扣地如數發放，再以身作則管得嚴一點，誰不聽話就狠狠揍他，誰有功勞就獎勵他，讓他們一天到晚停不下來，沒有力氣胡思亂想，再差的兵也能練好。”

俞飛鵬不由咧嘴一笑：“原來你是這么練兵的，哈哈！不錯，聽起來簡單，人人都會說，可不見得人人都會做，僅是賞罰分明、以身作則這兩點，就沒有幾個人做得到，這就是你的長處！”

“記得我曾說過，有朝一日你能會成為威震天下的名將，不過不是現在，至少一兩年內，你還得老老實實跟著我，等北伐前景明朗了，我再放你出去帶兵。”

“謝謝世叔鼓勵！其實小侄一點兒也不著急，說句心里話你別罵我，我現在真看不起主力各部那些將校，一個個不好好練兵，整天忙著攀比算計，為了多拿一輛卡車，竟然鬧到你和校長面前，沒有一個人去留意目前湘、粵兩省的公路狀況，更不知道要是維修技術和油料補給跟不上的話，有了卡車就等于有了累贅，唉！不說了，越說越煩。”鄭毅端起茶杯，懶洋洋靠在椅背上。

俞飛鵬一點兒也不煩，聽完鄭毅的牢騷不但不煩，反而頻頻點頭，對鄭毅的縝密細致深感欣慰：

“你能看到這么多東西，已經比大多數將校強了，只是這些話別對外人說，省得給自己添麻煩。”

鄭毅虛心地答應下來，略微猶豫低聲問道：“世叔，我舉薦十幾個老部下破格擔任連排長，不會讓你老為難吧？”

俞飛鵬含笑搖頭：“這有什么？這事兒在我的職責權力范圍之內，只有團級以上軍官的任命才需要上報審批，之前我沒把一整團新兵交給你就是這個原因……”

“耐心等等吧，總司令部已經批準我們軍需部的計劃，北伐之后將會設立一個個兵站，到時候你得跟著我，所以接下去這一個月，你盡快把軍械科的事務交給你吳世兄，讓他早點兒熟悉軍械科各項業務，該留什么人給他也要盡快定奪，否則你哪里也去不了。”

鄭毅精神大振：“小侄明白了，哈哈！”

鄭毅辭別俞飛鵬返回軍營，立即召集手下連排長開會，逐一調整各連人員，責成各連立刻把所需物資列表上報，吩咐警衛員小杜打掃隔壁的獨立臥室，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副科長吳忠漢。

散會之后，曹滿成、陳立智和張堯死活不愿走，再三請求鄭毅盡快給他們幾個光桿排長配齊人員和武器。

鄭毅想了想說道：“看上誰自己去挑，軍營里五百多弟兄，總能挑出十來個合適的人選吧？電臺目前沒辦法，得過幾天，我爭取弄幾臺舊的回來給你們練手，電話機和電話線倉庫里有，其他還需要什么填個單子，拿給我簽字就行了。”

曹滿成幾個聞言大喜，精明的陳立智連忙問道：“武器呢？我們雖然是通信排，可將來上了戰場一樣用得著啊！”

鄭毅哪里會虧待自己辛苦培養的寶貝疙瘩：“乘新到到那批花機關槍沒有分出去，先領用二十支吧，不過手槍沒有了，過幾天我去沙面租界給你們買十支回來，回頭你們選好人員之后，把服裝鞋帽的規格尺寸報上來，你們通信排不論官兵，每人都發兩套夏裝，兩套冬裝，軍鞋也一樣，好了，滾吧！”

眾弟兄齊聲歡呼，興沖沖跑出辦公室挑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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