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奏海魂曲

他這回沒有猶疑，伸手便推開了船長室的房門，而門根本沒有鎖。

屋里果然有人，而且是個絕對想不到的人。

這個人戴著黑色的窄邊帽，施施然地拿著那把銹跡斑斑的小號，發出頗為難聽的聲音來，陳天宇猛地推門進來，他也渾然不覺，兀自擺弄著自己手頭上的事：在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個相當結實的黑色樂譜架子，上面夾著幾頁手工繪制的曲譜，上面的五線譜和六線譜是打印出來的，但譜線上工工整整地畫著許多小蝌蚪、數字和奇形怪狀的符號，顯然這份曲譜的主人著實費了不少心思。

陳天宇走近幾步，便能看清曲譜上赫然清晰地寫著《海魂曲》三個字，他毫不客氣地伸手便將曲譜從架子上取下細看——

作曲：慕聯

作詞：東方岳

配樂：吉他、小號

調式：a小調轉降B大調

屋里的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站起身道：“還能不能再粗魯一點，唯一那么點理想主義爛漫情懷被你破壞殆盡了……”

“鬼扯，嚇不死人就對了！還浪漫情懷……”陳天宇盯著手上的曲譜頭也沒有抬，“什么時候學會玩這種花招？很有長進嘛。”

屋里的人此時正無聊地走到書架邊上，隨手翻閱起那幾本厚厚的專業書籍。

“一亭，你怎么到了這里？……”劉紫辰也頗感驚訝。

來人正是剛剛從北亭偵探社脫身的李一亭，聞言轉頭笑道：“這還不是向四哥學習哦，不故弄玄虛怎么好意思閃亮登場”

劉紫辰會心地莞爾一笑，真是兩個“為老不尊”的家伙。

“狗屁，你這就是純粹的東施效顰……咦，這譜子似乎并不完整啊？”陳天宇很快便發現了一個問題，“如果你沒有故意藏住幾張的話，這首曲子顯然還沒有結束嘛……”

李一亭點點頭，輕笑道：“或許這里的主人知道我們今天要來，故意留個空白讓我們猜猜也說不定呢。”

他本來只是一句玩笑，沒想到陳天宇居然煞有介事地頷首道：“此話有理！我來琢磨琢磨究竟該如何續寫呢……”

讓眾人目瞪口呆的是，兩人隨即便在船長室內旁若無人地探討起樂曲的譜寫來，屋外二人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搞什么名堂，一時也不好意思走進來，就在外面候著；而劉紫辰無奈地搖搖頭，自己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隨手翻閱起來。

大約半個小時后。

李一亭撫掌而笑，欣然提議道：“不如這樣，我們倆趁此良機，合奏一曲？”

陳天宇頗為贊同，他隨手拿起放置在墻邊支架上的那把木吉他，隨手撥了幾下琴弦，發出的純凈弦音也讓他微微一愣，這顯然是把不可多得的好琴啊，他的眼神也因為佳物偶得而略顯興奮。

他揶揄道：“你的技術還行不行？我剛才進來時，聽著可相當刺耳……”

李一亭微微一笑，沒有搭理他，自顧拎著小號徑直坐到那張轉椅上，把長條的沙發讓給陳天宇；陳天宇也不再吭聲，他隨手按照譜子的記載彈奏了一段海魂曲前奏，即便他在技巧上稍顯生疏，但旋律依舊優美動人。

他又重新彈奏一遍，這回曲意清晰許多，李一亭點點頭表示OK，接著便在恰當的時機加入小號的旋律，竟然渾如天成，其他幾個人也不覺聽著有些入迷；對于同一首曲子，幾個人有著不同的感觸。

演奏中的兩個人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曲子的旋律之中無法自拔，這是一首怎樣的曲子呀，幾乎完美詮釋了兩人坎坷的征途和克服萬難破繭而出的豪情壯志；而這首曲子在劉紫辰面前展開的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時而和風細雨，時而波濤洶涌，但始終展露著迷人的景象和神秘的氣息；剛剛從警不久的章建安想著的卻是前路的艱辛和歷歷在目的奮斗歷程；至于夏元申，卻差點驚呼失聲——

沒錯，沒錯，這就是那首在對講機里，斷斷續續聽到的曲子啊！

合奏戛然而止，陳天宇和李一亭若有所思地對望一眼……不過很快兩人便再次繼續，這回他們演奏的內容就完全不是曲譜所記載的啦，因為這份曲譜也早已留白；接下來的演奏，就是陳李二人的即興發揮了。

兩人沒有絲毫停頓，木吉他采用強掃弦和切音將整首曲子推向，小號也愈發高亢起來，仿佛要擊穿厚厚的船殼鋼板，將聲音遠播到遙遠的空氣中一般，海魂曲續篇在吉他清脆的琶音和小號的延音中結束，整個船長室里竟然還久久回響不絕。

陳天宇抱著吉他，李一亭捧著小號，似乎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半晌——

陳天宇才緩緩道：“一亭，要不你把曲子的續寫部分完整記錄下來，來日好交還給原曲作者？”

李一亭從筆筒里取出一種細長的鵝毛筆，頗為認真地將剛才的合奏謄寫成曲譜樣式，他一筆一劃極為認真，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常年從事刑偵工作的人；不過沒有人說話，生怕打斷他的思路。

等他把所有的內容全部記下，也不過二十來分鐘的事，陳天宇將吉他重新放回原來的地方，捏著下巴兀自思索；李一亭卻微微一笑，問道：“四哥，你醉翁之意不在海魂曲吧？……合奏完有何感想？”

“如果我是東方岳，我們合奏的這段樂曲應該如何填詞呢？”陳天宇似乎答非所問，卻想的是最核心的問題。

“恐怕他目前還沒有答案。”李一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陳天宇點點頭，贊道：“沒錯，東方岳不一定還有機會欣賞到這首海魂曲續篇，但我想，這首曲一定會名垂千古的。”

兩個人看似閑侃，卻是早已心領神會，仿佛瞬間明白了在這個特殊工作環境的真實體驗，和慕聯東方岳譜寫此曲的真正含義。

“或許，我們有必要親自出海一趟，實地勘察龍三角呢？”陳天宇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他的聲音不大，但確實足以讓夏元申驚到，夏元申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冷汗從腦門上呼呼往下淌。好不容易從龍三角逃脫，難道又要回去送命？不行。

“這回我可真的沒辦法出海了，我現在還膽戰心驚呢……”夏元申反復闡述著自己的顧慮，“龍三角這個鬼地方，打死我也不會去第二次的，你們不要強人所難……我建議你們也別去，小心有去無回……”看樣子，他差不多要出言恫嚇了。

“沒關系，我們跟航運公司申請，把你留在碼頭。這趟旅程，是我們北亭之旅，非去不可！……”陳天宇和李一亭相視一笑，表情非常之輕松，早已看不出任何的擔憂。

其實通過這首海魂曲的合奏，他們幾乎都有了相同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