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先生還擅制壺?
以前從未見過有他的壺流傳于世。
如果這五抬壺不是從羅家抬出來的,可能別人還以為是某個附庸風雅之人為了抬高身價找來的贗品,可這些壺是羅家小姐的妝奩,天下人誰不知道鳳陽先生的小女兒就是羅小姐的繼母,這些壺當然不會是假的。
出自鳳陽先生之手的壺,有上一把就能做傳家寶了,這里是足足五抬壺,秦家子孫每人一把都是綽綽有余。
從這以后,到荷花池上門求壺的有之,京城各大頂尖的珍玩字號里也時有打聽的,很多人要出重金尋一把出自鳳陽先生之手的茶壺,然,都沒有求到。
不久便傳出,鳳陽先生親手砸了爐窯,從此再不制壺,原因是他這批壺專為外孫女嫁妝而制,只此一批而已。
從此后,秦家的那些印有“如誨制壺”的茶壺便成為絕響,令天下學子扼腕嘆息,羨慕秦玨能求娶到鳳陽先生的外孫女,不但能時常聆聽鳳陽先生的教誨,還能拿到這樣的無價之寶。
就在圍觀群眾因為沒能抓一把多看幾眼而捶胸頓足時,秦玨看著那些壺呵呵冷笑。
這個臭老頭,就因為他把那些破壺貶得一文不值,這老頭就借著惜惜的嫁妝來惡心他,算準了他不能砸媳婦的嫁妝,且,女子的嫁妝是要傳給兒女的,這老頭心胸之狹隘用心之歹毒令人發指。
新婦的嫁妝要擺在院子里供親戚觀賞的,于是那五抬壺到了九芝胡同依然成了焦點。
“大哥,你看,這壺上還有詩文,都是鳳陽先生的詩文啊。”秦珈大驚小怪。
秦玨懶得去看,不用說,這老頭就是要讓他和惜惜的兒女們從小讀著那些歪詩長大。
自從翠娘死后,吳氏便一直“病著”,但秦玨成親,她做為親嬸嬸不能還在床上裝病,好在這些日子,她一直沒把對牌交出去,三太太每天對那些婆子們示下,還要派人來她這里領對牌,她偶爾刁難一下,倒也心里舒服。
今天雖然還不是正日子,但各房的親戚都來了,她若是再不出來難免被人垢病。
她命婦大妝的打扮妥當,還不忘在兩側額角各貼了一塊小膏藥,以示她真的病了。
一百二十抬的嫁妝擺在院子里,她一抬一抬地看過去,越看越心驚,這才想起來,她這陣子一直病著,還沒看過羅家送來的嫁妝冊子。
秦燁沒有續弦,她這個做宗婦的要看看侄媳的嫁妝冊子也是理所應該。
秦燁正在和來賀喜的賓客寒暄,聽說二夫人要看嫁妝冊子,也沒讓人再去拿先前羅家送來的那份,就對四圍道:“你和羅家來送妝的人說一聲,把嫁妝冊子給二夫人看看吧。”
羅家來送妝的女眷都已經到明遠堂里布置新房了,在這里和秦琪辦交接的是羅建昌,李青風也來了,但他是表親,因此只是遠遠地站著。
羅建昌長得貌不驚人,可卻是女方的舅爺,吳氏想端架子也不是時候,只好親自走過去把嫁妝冊子拿過來。
家具擺設金銀珠寶倒也罷了,二萬兩壓箱銀子也罷了,可這嫁妝冊子后面的那一處處田莊店鋪卻讓她瞪目結舌。
“親家老爺來京城沒幾年,這家當可是存了不少了啊,難怪都說吏部的清吏司是個好地方呢。”她笑著對身邊幾個女眷說道,聲音不小,周圍的人都能聽到。
羅紹是文選郎,這是肥缺,她這話里話外就是在說羅紹貪墨。
羅建昌一怔,正要解釋,一直遠遠站著沒說話的李青風走了過來,對吳氏說道:“親家嬸子您這可說錯了,我表妹的嫁妝里,這大多數的房子店鋪都在江南,就連這北直隸的兩座上千畝的田莊,也是我姑母當年的陪嫁,羅家行得正做得端,當年我們李家給姑太太的嫁妝,如今一樣不差地都給了我表妹,還有這安徽的三十家鋪子,山東的五千畝良田,則是我祖母留給我們李家姑太太的東西,姑太太去得早,這些東西就給表妹做個念想,當個脂粉錢,以后有了孩子,也能記得揚州還有一門親戚。”
吳氏怔住,好半天才緩過勁來,不是說羅家是小門小戶剛從鄉下進城沒幾年嗎?不是說那羅氏是喪母長女嗎?
不去說擺在那里的一百二十抬嫁妝和那二萬兩壓箱銀子,就是這嫁妝冊子上的田莊、鋪子、房子也有十幾萬兩吧。
秦玨怎么娶了這么一個媳婦!
以后秦瑛的媳婦進了門,豈不是要被羅氏比得抬不起頭來,壓得死死的?
當年的陸氏死了還要把她比下去,葉氏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也要踩在她頭上,好不容易那兩個都不在了,輪到秦玨娶媳婦,這個羅氏又要把她的兒媳婦壓上一頭。
她笑著和李青風、羅建昌說了幾句,把嫁妝冊子交給秦琪,便向堂屋里走,笑容僵硬得她自己都難受,偏偏那幾個女眷還在那里說話:“不是說羅氏是鳳陽先生的外孫女,這揚州李家是怎么回事?”
“張家姑奶奶是羅氏的繼母,她的生母是李家的姑娘,那李家既然是揚州的,那定是鹽商了,我聽人說揚州的大鹽商們家里的銀子堆成山。”
看到吳氏遠去,秦琪抱歉地對李青風和羅建昌道:“二位舅爺別在意,我二伯母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羅建昌是老實人,聞言連說無妨。
李青風卻板起臉來,他慣在生意場,什么人沒有見過,那吳氏一來他就是知道是要找事,果然,那女人一身命婦大妝,說話辦事卻是市井婦人的作派,今天在場的不是有官身的就是有功名的,多虧他來了,否則羅建昌什么都不知道,姑夫一個貪墨的名聲是跑不了。
即便如此,他也要去和親家老爺秦燁說一聲。
聽說是親家舅爺找他,秦燁連忙讓四圍把人請進屋,李青風也不客氣,幾句話就把吳氏剛才的所做所為告訴了秦燁,管你們是不是商量好的,這口氣絕不能咽下去。
秦燁大怒,好話說了一籮筐,這才送走了羅家送妝的兩位舅爺。
他越想越氣,可吳氏是弟媳,他一個做大伯子的總不能背后找弟弟數落弟媳的不是吧。
到了正日子,吳氏做為宗婦,還要接待來喝喜酒的親戚朋友,通家之好,她若是仍然這樣行事,丟人現眼不說,可不知要捅多少簍子。
他想了想,讓人把秦瑛找了過來,對秦瑛道:“你雖然年輕,可長房里除了你大哥,玉字輩的爺們就是你為長了,你娘身子不好,明天來的客人太多,羅家的親戚也要來不少,你勸勸她,讓她把對牌先讓你三嬸拿兩天,忙過這陣再交還給她。還有,你大哥受了重傷,今天雖然硬撐著去催妝,可到時候喜宴上免不了要多喝幾杯,他的身子哪里受得住,擋酒的事要靠你了。”
秦瑛正興奮著,自從上次被秦玨扔到水里,他見到秦玨就害怕,今天不但做了娶親老爺,還和沈硯、駱淇在一起稱兄道弟,他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了,聽到秦燁這么說,立刻一拍胸脯:“大伯父放心吧,我去找我娘要對牌,她今天早上還說被鞭炮聲吵得頭疼呢,到了正日子,她那頭疼病可受不了。”
看到秦瑛走了,秦燁松了口氣,吳氏肯定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以她的脾氣,見對牌被拿走,她肯定會使性子繼續裝病。
最好你一直病著,別在這里添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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