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3 兩難啊,兩難

滿清西陵，斑駁掉漆的圍墻邊上，一名發辮蒼白的老者正在掃地，他穿著一件縫著補丁的半舊藍色棉大褂，一下又一下的清掃道路上的落葉，沒一下都那么的虔誠。

他身后跟著一個人，卑躬屈膝的幾次想接過掃帚替老者掃地，但是都被推開了。

“外面的都是咱們的親信，王爺不用擔憂……還是奴才我來掃吧！”

掃地的老者當然就是回西陵沒有幾天的鬼子六奕䜣了，而這位自稱奴才的，就是御林新軍那三寶的哥哥那多寶，早就秘密投靠了奕䜣。

恭親王還是沒有把掃帚交給他，只是嘴里淡淡的說道“掃地就是修行啊！禪門里面有公案的！”

“每掃一次地，就就要觀想掃的是你紛亂的心，把一切雜念都清掃干凈，把混亂的思緒清掃的有條理，有秩序，這就是修行！”

“歷史上曾經有大字不識一個的人去出家，由于他不能讀經，又蠢笨的無法念佛念咒，最后師傅只能教他掃地！”

“這是一個很不錯的法門，掃啊掃啊，觀想啊觀想啊！你的業障也就慢慢清除了，智慧自然也就凸顯出來了”

那多寶哪里知道這些道理啊，可是在王爺面前還不敢表現出不耐煩，只能跟傻子一樣的聽著。

鬼子六與其說是跟那多寶對話，更不如說是和自己內心對話。

掃帚有節奏的掃著道路，居然有了一種詭異的節奏！

“載淳現在已經陷入兩難了，如果不嚴辦廣亮等十路總管，他就會嚴重的失去民心，這幾十萬民夫，也就是他未來的幾十萬工人，就會對他心存懷疑！”

“這是載淳無法接受的，他的工業維新大計，弄一批不是一條心的工人，怎么行呢？”

“百姓如果不相信他了，以后誰還敢去工廠做工？本來他招這些民夫就艱難，這些臭種地的，從來都是故土難以，死不離寸地！”

“你開出高薪出來，他們還以為你是騙子呢，更別說去當什么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工人了！”

“載淳能發動出這二十萬民夫出來，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其中的艱難都要依賴拉壯丁和人口販賣了，你說難不難？”

“呵呵……載淳絕對不會允許打開的局面開倒車的！”

“但是嚴辦了廣亮等十路總管之后呢？窮民夫們算是解恨了，但是他也得罪了天下所有的旗人，八旗是一個家族啊，你把這個家族都得罪光了，你的執政基礎也就沒有了！”

“載淳傻啊，你為什么跟肖樂天學施政呢？你跟肖樂天學習學習西洋科技，學習一下蠱惑人心的口才也就罷了，你學人家改革干什么？”

“那肖樂天是石頭縫里面蹦出來的，自己開天辟地弄出一個華族，從零開始自己在空白紙上畫畫！”

“你可知道那華族為什么要分出移民、平民、公民往上才是貴族，貴族又分出六爵十八等嗎？”

“就是一個篩選的機制，就是要把不是和他一條心的人篩出去，最后弄得一個華族全都是認可他的民眾！”

“有這個基礎你才能改革呢！你載淳是怎么回事？一個小屁孩，靠祖宗制度才能親政的兒皇帝，你的一切都來源于繼承！”

“你從來都沒有創造出任何東西出來，什么是屬于你的呢？”

鬼子六掃地的速度突然有些快了，明顯他的情緒有些激動！

“你沒有任何東西，你所有擁有的一切，都是父輩祖輩一點點攢起來的！你當皇帝時候還尿褲子呢，顧命八大臣如果不是我幫你斗倒了，你以為你能親政？”

“他們能把大清國的權利都分干凈了，一點渣兒都不給你留！”

“我們發動辛酉政變，最后不還是為了你嗎？你就是一個坐享其成的兒皇帝，卻長了一個如肖樂天一樣開宗立派的心？”

“哈哈……現在怎么樣？連漢臣都已經跳出來反對你了！”

“拉走民間二十萬佃戶，你怎么想的？咱們大清講究的是耕讀啊！這是農業國，你得耕讀啊！”

“呵呵呵……”奕䜣突然笑的跟鬼一樣“載淳啊……你以為我是誰？我鬼子六其實就是你爺爺，你爹爹的魂靈附體！”

“我的身上跟著的是康熙爺、乾隆爺的魂靈，我代替祖宗盯著你呢！”

“我還不了解你？其實當漢臣開始表現出反對意見之后，你就已經慫了，你害怕漢臣和八旗聯手對抗你，這是你無法戰勝的力量！”

“我知道……你這是要準備放廣亮等人一馬了！你準備只殺那些打手走狗，而放過真正八旗的主管！”

“你要妥協了對不對？呵呵呵……我早就看透你小子了，你所有強橫的外表所掩蓋的是一顆極其慫的內心！”

“你每天都在恐懼對不對？你用強硬甚至嗜殺來掩蓋你內心的脆弱對不對？”

“真遇到強橫的對手了，你馬上就會慫的！呵呵呵，欺軟怕硬那不就是咱們這群人的本性嗎？”

“你覺得我會讓你痛痛快快的認慫？別做夢了，我會給你添加一把火，讓你知道不殺廣亮是不行的！”

“你想高抬手放廣亮一馬，換旗人一個消停？我偏偏不讓你滿意，我就讓人偽裝成捻子去殺旗人主管，去攻擊工地……”

“你害怕了嗎？呵呵呵……你現在是不是害怕，這些窮泥腿子的力量了？你現在是不是發現，不殺廣亮這些泥腿子就會造反啊？”

“哈哈哈……對嘍！就是讓你這么想，你只有這么想了，你才會對所有人都恐懼，你會對整個世界都恐懼！”

“最終這種恐懼會把你徹底吞噬掉！你戰勝不了的！”

“兩難啊，兩難啊！載淳你真是兩難啊！殺了廣亮他們，你就算徹底得罪了旗人！”

“不殺廣亮他們，你就算徹底得罪了百姓！”

“風箱里的老鼠，你兩頭受氣！豬八戒照鏡子，你里外不是人！”

“哈哈哈……你兩頭受氣，兩難嘍！”

此刻恭親王已經近乎于歇斯底里了，而偏偏一陣西北風刮了過來，順著皇陵封土就吹過來了，樹木搖動，荒草低服，如同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