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青牛

真正令人詫異的，是青牛說話的內容。它明顯是察覺到了楊燁的存在。要知此時的楊燁，是以多重保險進行了偽裝的。

青牛仿佛能猜到楊燁心思，繼續大大咧咧地道:“楊先生，你休要多想。你是道祖忌諱的異端，是八景宮心腹大敵，道行高深，老牛我怎能識破你的變化，更算不出你的根腳。實在因為我天賦異稟，鼻子特別靈，能辨識出你的氣味。”

楊燁聽到這番話頓時懵了，心說你這到底是牛，還是狗呀。當下他也并不忸怩，颼地顯出真形，對著青牛抱拳還禮道:

“青牛先生，你好，不知有何指教？”

青牛哞哞一笑道:“指教不敢，老牛只想提醒先生，莫再繼續深入，這間朱閣并非真正丹房，而是龍潭虎穴。諸葛孔明妙算天機，早就算準你來，請火龍真人布下天羅地網，只等你闖進送死！”

楊燁聞言大驚，心有所動，遂轉手往陰陽魚印記中取出一物，熠熠閃著返璞歸真淺淺的寶光，外形呈瓔珞狀，就是佛門諸佛配于頸間、如項鏈般的飾品，寓意為“無量光明”。

此寶亦是準提地宮中最珍貴的道器之一，排名僅次于加持神杵、七寶妙樹，被稱作為“維摩金螭瓔珞圈”。維摩瓔珞沒有直接參與作戰的攻擊效果，僅有兩樁異常高深神妙的輔助功能。

其一是佩戴后提強五感的敏銳度，臨時獲得佛門六大神通的初級形態，是為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和漏盡通。

其二是虛空造物，可憑空制造出一名被佩戴者打死的手下敗將，使其在短期內成為忠仆，全心全意為佩戴者效命，三天之后元氣自行消散，化作灰灰，從此再無法重新復活。

楊燁本就將天視地聽修煉到接近天眼通、天耳通的境界，得此瓔珞增益，便完成質變，真正登堂入室，使其神眼神耳照見整個離恨天中千世界的角角落落。

他透過現象，看清本質，霎時就汗透其背，原來整座八景宮，早都按運顛倒五行、奇門遁甲、兩儀四象八卦陣法布防，楊燁適才所見丹煙，還真是誘惑幻術，是至高境界的迷心妙法。而他迎頭待進的朱閣，確實并非丹室，乃是八景宮中的練功房。

楊燁以神目透視進去，一覽無遺，看破偽裝，見屋內東南西北中五個方向，早各有巔峰真神級大高手恭候著。

頭一位是老熟人，位居中央方位，身材魁梧，高冠儒裝，手提春秋文明筆，散放浩然正氣護體，卻正是在三國演義劇情世界中，曾被楊燁打死過一尊化身的儒圣孔丘。

其后幾位楊燁皆不認識，東邊的是位長相英俊絕倫的文弱少年男子，坐在一輛七香車上，足前鋪著醒酒氈，膝間架著七弦瑤琴，尾隨伺候著一頭白面猿猴。

西首的卻是一員中年武將，頭戴紫金冠，五柳長髯，威風凜凜，雙目炯炯銳利無匹，拄著一桿兩丈多高的百靈幡，腳下環繞香霧盤旋。

位居南邊的是名老道人，通體裝束赤紅，雙目亦是赤紅，渾身就似一團火，背后佩著整整七把寶劍。只見其丹氣沖天，分明是一位長生不老，脫出生死輪回，渡過五次天劫的師。

但這四個，在楊燁看來仍不算可怕，更危險的是最后一人。

位于北方之人，容貌酷似孫悟空，半人半猿，平地六尺左右身高，通體白毛，一雙火眼金睛，掌中鑌鐵棍，腰下虎皮裙，還披著迎風飄蕩的金線英雄氅。

楊燁神眼辨明其物種，赫然也是一頭靈明石猴，區別于齊天大圣之處，就是他是白猿，而孫悟空卻是金猴。

“四廢星君、梅山七怪之首袁洪！”

楊燁一字一頓，輕輕念出這個令人不安的名字。就是這只猴子，同樣具有七十二變，神通接近二郎真君楊戩，在商周封神大戰末期大放華彩，憑著智勇造成了姜子牙伐紂大軍最慘重的損失，最終敗亡于山河社稷圖和封神斬將飛刀，后被姜子牙封為四廢星君，從此受天庭所轄。

青牛在旁應答道:“沒錯，那頭人猿就是梅山七怪之首袁洪，這是火龍真人得諸葛孔明獻計，去天庭借來封神榜，臨時征召來幾名強力真神，專門埋伏在此剿殺。”

楊燁“哼”了一聲，將元龜變化和臨時加成佛門六大神通組合，很快就算出其余幾個不認識神仙的來歷。

那名火紅背七劍的道人，就是此次伏殺陰謀的設計者，老君門下弟子火龍真人，一代劍仙，武藝和道法皆臻登峰造極之境。

抱琴帶著白面猿猴的英俊少男，乃是地位尊崇的天庭六御之一的中天北極紫微大帝伯邑考。這位爺系純粹香火信仰神道，本身并不精通武藝和法術，但卻擁有最充沛的天子皇氣，系轉世人間帝王最為頻繁的神祗。

還有那位執幡武將是陰神鬼仙成道的清福神柏鑒。他前世是軒轅黃帝部下元帥，征伐蚩尤時戰死北海，捐軀報國；商周封神大戰時期，以鬼魅之身輔助姜子牙管理封神臺，累積功勛，被封三界八部三百六十五神之首神，在封神榜上排位第一。

楊燁篤定，只需這五大神靈聯手，哪怕剎魔教主在此，也要飲恨當場，更別說八景宮內有暫時未現蹤影的太上老君化身玉清道人，以及同樣獲得準提道人半枚圣元和道器七寶妙樹、智慧和道術都深不可測的臥龍諸葛亮。

自己若是硬闖八景宮，下場就只有一個，死無葬身之地，形神俱滅，沒有半分僥幸可貪。

想到這里，楊燁遂轉頭抽刀，颼地必斬刀芒掠過，將鉤鎖著青牛鼻子的銅鏈輕輕斷開，隨后沉聲道:“在下多謝青牛先生提點，大恩難以報答，只能行此方便，稍微撩表謝意。”

青牛剛從銅鏈中解脫出來，就重重用鼻孔哼出幾股粗氣，跟著搖身變化，現成人形，變成一條彪形巨漢，獨角參差，雙眸幌亮，闊口黃牙、面如青靛、頂上粗皮，外貌異常兇惡。

楊燁解脫了青牛，就待扭頭離開八景宮，放棄救治白鶴童子的任務，未料卻被青牛勸住:“楊先生，何必如此急著走。只需得俺老牛指點，尋到真丹房，獲得九轉金丹亦并非難事。”

“咦，你為何要如此熱心助我？”楊燁淡淡微笑，忽地目光如劍，審視到青牛臉上。

“俺不是幫你，是幫自由，俺要永久的自由。”青牛肅然作答。

楊燁指著酣睡的牛童道:“其實，就算沒有我，憑你自己遲早也能從這牛棚脫身……”

“是能脫身，但這不是真正永久的自由，而是臨時的……”說話間，青牛從耳朵里掏出一桿丈二長的點鋼槍，覷準醉酒牛童心窩就是刺入，噗嗤血光激射，一條性命即刻了賬，“現在才叫作暢快淋漓。”

青牛暴起殺人，無聲無息，全然出乎意料，若楊燁提前預判，哪怕和八景宮是敵非友，斷然不會坐視這等屠戮孩童之事。但此刻木已成舟，無力挽回，楊燁亦不會圣母性上腦，繼續就此事喋喋糾結，只輕輕嘆息道:“原來如此，青牛先生你這是自行覺醒，明悟到造化空間之奧秘，要改變預定的命運。”

“對，俺青牛堂堂大妖，頂天立地，不愿再當別人坐騎，寧愿下界為妖轟轟烈烈戰死，也不愿失敗被擒后，再受這等狐假虎威的卑賤之人鞭打欺凌！”青牛腳踩牛童尸體，慷慨激昂陳詞。

楊燁聞言鼓掌而笑道:“如此甚妙，你我不妨合作，就請你指點丹房位置。”

“好說，你且隨我來。”青牛答應一聲，便頭前引路，領著楊燁穿堂入室，避開諸葛亮和火龍真人預先設計的重重機關埋伏，尋到后院一間僻壤廂房。

“楊先生，這屋子里面就是丹房，老君的八卦煉丹爐和九轉金丹都在其內。”青牛示意完畢，臉現尷尬，“但俺不能隨你進去，屋內有金靈、銀靈童子守護，我若進去，難免要被察覺……”

楊燁心中明白，這才是青牛“仗義”提醒自己莫闖埋伏，又“熱心”指點自己尋覓到真正的丹房，實則因其覬覦九轉金丹，但孤身一人斗不過金靈、銀靈兩個看守，所以方來抱自己這條“大腿”。

按照西游記故事劇情，看守丹房的金靈童子和銀靈童子，以后也會盜寶下凡，變成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在平頂山蓮花洞阻礙唐僧西行，和孫悟空比武斗法。

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盡管頭腦簡單，但道法相當厲害。尤其銀角大王精通移山倒海之術，更受老君信任，執掌管理著五件道器，分別是紫金紅葫蘆、羊脂玉凈瓶、七星劍、芭蕉扇和幌金繩。若憑法寶鎮壓青牛，簡直就如探囊取物。

此處卻要補充說明一事，當年楊燁奪自于倭奴資深圣選者神風七本刀處的羊脂玉凈瓶，其實乃是仿造老君凈瓶的贗品。若真是道祖親自制造的道器，豈會被區區蛀蟲鉆出縫隙。

當下楊燁也不說破青牛心思，只微微點頭道:“沒事，就依你的安排，我一人偷潛進去盜丹，請青牛先生你在外望風，等會拿到九轉金丹，你我五五平分。”

“痛快！楊先生，和你這等爽快人合作，就是痛快。得到金丹，你我五五分帳。”青牛甚是欣悅，可轉念又想到另外之事，遂繼續囑咐道，“還有一樁麻煩事，老君裝九轉金丹的葫蘆，隱藏有圣人禁制，若有外人觸摸，即刻就會驚動玉清道人化身，火龍真人、袁洪等人，也會馬上收到消息，屆時難免要快速突圍，故必須提前安排好撤退線路。”

楊燁面沉似水，若有所思，一邊摩拭歸靈七寶刀鋒刃，一邊幽幽地道:“噢，圣人心思縝密，果真步步皆是算計，楊某虧得有你這頭識途老牛相助，否則難免功敗垂成。既然這樣，還是要聽你的意見，等會搶到金丹后，該怎樣撤退。”

青牛伸出兩個指頭道:“一旦被玉清道人和火龍真人察覺，我們必須最快速度平分九轉金丹，然后再兵分兩路，分頭撤退。俺老牛熟知離恨天地形，想要全身而退不難。至于楊先生你……”

說到這里，青牛吸了口氣，頓了頓，將聲音放小，充滿神秘，幾乎貼著楊燁耳邊說:“你可以一直朝北跑，跑出三千里，橫渡灌愁海，在海中深處尋一宮門，名喚太虛幻境。此處系造化空間風流冤孽匯聚之處，孽海情天之窟，但凡道祖門下和天庭正神都最忌禪，必不敢擅自闖入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