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0 不是再見

一切都太過平靜，以至于沒有真實感。

陸恪的腦海里總是不由浮現出那個生機勃勃的瑞恩鮑德溫，沐浴在璀璨的陽光之下，穿著十四號的紅色主場球衣，臉頰之上描繪著紅色和金色的油彩，眼睛里綻放出萬丈光芒，高高地揮舞著手臂，朝著他奮力吶喊著，“斑比，我們一起朝著冠軍沖刺，好嗎？”

那股張揚而肆意的朝氣，灼熱得幾乎就要燙傷皮膚，讓懸掛在蔚藍天空之上的太陽都變得黯然失色起來，奮力地跳躍著、竭力地呼喊著、全力地翻滾著，釋放出生命的所有光華，帶動起了那一片浩浩蕩蕩的金色海洋，將整個燭臺球場都染成了一片耀眼色彩。

陸恪慌張地閉上了眼睛，在那股酸澀和痛楚沖破意志力的束縛之前，死死地將涌動的情緒壓抑下來，卻終究無法阻止那股悲傷在心底蔓延開來，滿嘴都是苦澀。

再次睜開眼睛，瑞恩依舊平靜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所有的生機和活力就這樣一點一點抽離了光芒，從七彩的繽紛褪成了灰暗的黑白，最后徹底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生命就如同沙礫般從指縫之間溜走，越是用力就越是抓不住。

瑞恩鮑德溫走了。

那個在舊金山49人最低谷時也依舊沒有放棄的瑞恩，那個永遠堅信著舊金山49人是全世界最好球隊的瑞恩，那個總是高呼著“戰斗不息”的瑞恩，那個即使坐在輪椅之上也拒絕放棄追逐超級碗步伐的瑞恩……

那個站在心儀女生面前就變得局促不安的瑞恩，那個在超級碗之夜感動到痛哭流涕的瑞恩，那個沐浴在陽光之下朝著陸恪呼喊“我們一起衛冕吧”的瑞恩，那個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流淌著九人血液的瑞恩……

他，走了。

永遠地走了。

“斑比，今年就是我們最好的年份，對不對？”

他們一起并肩前行、拔足狂奔，在金色海洋的光彩奪目之中沖向了超級碗的巔峰，那些喜悅和幸福依舊歷歷在目，似乎指尖依舊可以感受到那漫天飛舞的金色紅色紙片；但轉眼之間，他卻永遠地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持續狂奔，然后就這樣漸行漸遠，突然之間，身邊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視線落在了瑞恩的身上，依舊是那件熟悉的十四號紅色球衣，屬于陸恪的筆跡依舊若隱若現。

“致瑞恩鮑德溫，

若他們說，誰會在乎又一道光芒熄滅，在漫天億萬繁星之下，它正閃爍？是的，我在乎。

陸恪。”

即使是告別離開，他依舊身穿著這間心愛的球衣，因為這就是他存在的證明。

也許在其他人看來，瑞恩只是一名九人而已，在這座城市擁有著千千萬萬的九人，瑞恩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員；但在陸恪看來，瑞恩卻是構成無數九人的重要一員，即使是最微弱的一縷星光，他也是漫天星辰里不可取代的一部分。

沒有那些渺小星光的存在，又怎么能夠襯托出那些璀璨星光的輝煌呢？

更何況，瑞恩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九人，他是瑞恩鮑德溫，他是喚醒了燭臺球場金色海洋的瑞恩鮑德溫，他是重新定義了現在這支舊金山49人靈魂的瑞恩鮑德溫，現在，這道光芒在漫天億萬繁星之下，悄然熄滅了。

是的，陸恪在乎。

“上帝，這一次你虧大了。”陸恪嘴角勾勒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但眼眶里的淚水卻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抑制住，在眼底深處隱隱打轉著，越是悲傷就越是燦爛，越是痛苦就越是明亮。

“我告訴你，今年我們的目標是衛冕，而你卻即將錯過這段征程。你會后悔的，后悔到在原地跳腳。因為這一切都將無比精彩，永遠得在球隊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頁，比去年超級碗冠軍還要精彩。”

“怎么樣？現在是不是就開始后悔了？”

陸恪抬手擦拭掉眼眶滿溢出來的淚水，輕笑出了聲，“哈。沒有關系，你知道的，我會遵守我的承諾，帶著你的夢想和我的堅持，朝著衛冕的目標持續前進，這一路上的風景，我都會用心記錄下來，然后全部都告訴你。我是一個講故事的高手，怎么樣，以前沒有發現吧？”

“戰斗不息，瑞恩，還記得嗎？這是我們的信仰和信念。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在抵達終點之前，我不會輕易被擊倒的。”說著說著，陸恪的聲音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抑制住，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瑞恩，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一起并肩作戰！讓我們看看，這一次到底誰能夠堅持到終點！但為什么你就突然掉隊了呢？這段征程才剛剛開始，你就已經選擇了原地踏步，這可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瑞恩鮑德溫，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陸恪輕聲呢喃著，卻沒有了往常的激/情四射，而是透露出了濃濃的悲傷，那個點燃了燭臺球場希望的瑞恩，那個讀懂了陸恪內心恐懼的瑞恩，屬于他一個人的戰役，終究還是落下了帷幕。

陸恪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瑞恩，似乎在某一個瞬間，瑞恩就會突然睜開眼睛，然后握緊雙拳振臂高呼，“斑比，讓我們一起朝著衛冕沖刺吧！”仿佛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個糟糕的惡作劇般，然后他們就可以再次并肩作戰。

但，什么都沒有發生，什么都沒有。

陸恪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低聲卻堅定地說道，“瑞恩，我會做到的。”

這不是結束，也不是再見。屬于瑞恩的旅程，還在繼續；屬于陸恪的故事，還在書寫；屬于舊金山49人的歷史，還在記載……屬于他們的戰斗，還在上演！

陸恪重新挺直了腰桿，將臉頰之上的狼狽全部擦拭而去，推著輪椅轉過身，再次看向了坐在旁邊的喬納森，“這不是結束，你知道的，對吧？這場戰斗還將繼續下去，我們將背負著瑞恩的那一份重量，持續前進。常規賽開始之前，我和瑞恩有過一個約定，我會履行這個承諾的。喬納森，你愿意和我們一起繼續走下去嗎？”

喬納森抬起頭來，注視著眼前的陸恪，前所未有地認真。

此時，喬納森的腦海才緩緩復蘇過來，就是眼前這個男人，重新賦予了球隊希望，也重新賦予了瑞恩希望，在過去兩年時間里，他們成為了全世界最幸福也最幸運的球迷，就仿佛從暗無天日的歲月之中偷來了兩年時光一般。

現在還是眼前這個男人，在今天這場艱苦卓絕的揭幕戰里，帶傷上陣，率領著球隊完成了一場史詩級的逆轉，以這場勝利為瑞恩送別，并且以這場勝利開啟了衛冕之旅，在瑞恩生命的最后光輝里，希望依舊在閃耀著。

瑞恩停下了生命的前進腳步，但承載了瑞恩所有靈魂重量的那支球隊卻沒有。

喬納森內心深處重新點燃了一盞微弱的燭光，散發出一點點溫暖，讓身體肌肉的酥麻感重新變得清晰起來，他試圖說點什么，卻發現任何語言都變得蒼白無力，根本無法表達出內心情緒的萬分之一。

喬納森轉頭看向了瑞恩，透過朦朧的淚光描繪著瑞恩的五官輪廓，聲音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找到了宣泄口，“”

他說，

這不是結束。這不是終點。這不是再見。

喬納森緩緩地挺直自己的腰桿，盡管身體肌肉僵硬得如同大理石，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消耗著無數精力，但他還是堅強地重新直立了起來，視線正面而坦然地迎向了陸恪，堅定不移地重復著剛才那句話，“”

這場戰斗，還在繼續。

喬納森的目光漸漸變得堅毅起來，失去至親的傷口永遠不會消失，但終究會結痂會平復，那些棱角也終究會抹平，然后永遠地留在胸口之上，陪伴著他繼續生命的征程，“斑比，謝謝。”喬納森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也找到了自己的思緒，腦海里蹦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如此。

陸恪受傷了。

喬納森現在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一點。

其實，陸恪完全沒有必要今晚出現，他可以選擇明天或者后天和其他隊友們一起前來醫院，甚至只需要在葬禮之上露面就可以了，因為瑞恩僅僅只是一名球迷而已，非親非故的球迷，蕓蕓眾生中的普通一員，仁義和禮儀做到了，那就無可指摘了。

但陸恪還是選擇了今晚第一時間前來醫院，沒有媒體也沒有球迷，自然也就沒有關注，可能全世界都根本不知道這件事，陸恪卻根本不在乎，只是為了一句道別；更何況，陸恪還受傷了，整座城市都知道陸恪受傷了。這一份真摯情誼，不言而喻。

“我只是為了過來和老朋友道別。”陸恪微笑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