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宜說到做到,回去就同尹云端商量起了這事兒,見尹云端面露不解,伸手拉了她的手低聲喊了一聲尹姐姐。
這還是她未出嫁之前,宋楚宜這樣喊過她幾回,她一時有些恍惚,直到肚子輕輕動了動,她方才反應過來,手放在肚子上撫了撫,看向宋楚宜的神情極為溫和:“杜閣老曾經是恭王的老師,你這樣做......恐怕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天大的把柄。”
宋楚宜晃了晃她的手,不禁失笑:“母親放心,這拐了十七八個彎才沾著的親戚,說什么把柄不把柄?若是照著這么說,這京城里誰家往上數三代沒些沾親帶故的親戚?真要這么說起來,現如今秦大人的兩個女兒,同先前故去的端王妃還是堂姐妹呢,那秦大人豈不是端王一黨了?可我瞧他,也沒因為這事兒被圣上罷官厭棄啊。”
尹云端向來知道自己這個繼女的不凡之處,聞言就明白宋楚宜這是已經下了決定,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既然你覺得好,自然就是好的。我回去同母親說一聲。”
她其實同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先前想的一樣,覺得宋楚宜選葉景川會好許多,不管對誰來說都要好許多宋毅是這個性子,宋楚宜成了太孫妃,他本來就不是個多精明的人,若是一旦樹大招風被人算計了,拿來當做對付宋楚宜的靶子,那真是無妄之災。前車之鑒也早已有之沈家就曾算計過他。可是想自然是這么想,她自來就是個明白人,知道有些事想也無益,現在既然宋楚宜已經是欽定的太孫妃,她再怎么害怕,也得接受這個事實,同宋楚宜好好的配合,因此宋楚宜既然說要她接下杜家的這份馬屁,她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接了也就接了,反正也不少塊肉其實私底下,她很知道宋毅跟宋楚宜比不得,這個姑娘就不是個普通的人,與其靠宋毅,倒不如靠宋楚宜,尤其現在就算不靠也得靠人家如今是太孫妃啊,說不得她出了什么事,連宋家也要一并遭殃的。
宋楚宜攸關宋家生死,宋老太爺自己倒是沒有這個覺悟,他坐在建章帝對面,看著建章帝往棋盤上落下一子,毫不拖泥帶水的認輸了:“老臣輸了。”
以往陪建章帝下棋的活計都是常首輔來做,宋程濡其實是沒這個殊榮的,這還是這幾年來頭一次建章帝叫他來下棋。
建章帝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棋局:“聽說宋老的棋藝極為精湛,今日一見,怎的沒傳說中的那樣好?不是故意讓朕的吧?”
宋程濡氣定神閑:“臣于棋藝一道著實技藝平平,不如圣上。”
建章帝唔了一聲,笑著又垂下了頭:“朕還以為宋老是因為聽說了近日京城里的傳言,因此畏首畏尾,這樣小心翼翼,連技藝也不敢施展出來了。”
來了!宋程濡心下一緊,面上卻并不露出來,板著一張臉恭敬的看著建章帝:“老臣不知道什么傳言,只知道忠君二字。”
君臣相處這么多年,縱然建章帝不如信任常首輔那樣親近宋程濡,卻也很了解宋程濡的脾氣,聽他這么說,手指緩緩移到棋盤上拈了顆棋子換了個位置,頭也不抬的問他:“哦?忠的是哪個君?”
宋程濡終于老臉一白跪倒在地,拱拱手看向建章帝:“老臣不知圣上是何意,請圣上明示。”
建章帝的聲音里透出些懶散,說出來的話含有雷霆萬鈞:“從前尚不覺得,后來聽了些不經之談,原本想一笑置之。可有時候細想想,又似乎的確是個這道理。西北有紹庭鎮著,朝中管著工部事還領著尚寶司少卿職位的是應書,而宋老你,又是我朝唯一一個以吏部尚書尚書身份入閣的閣老......”
饒是早就做好了準備,也大約猜到遲早有這場敲打,可宋程濡的臉色還是愈發的白,額際隱隱已經有冷汗滲出。
建章帝的話卻還在繼續:“宮里貴妃有個九皇子,唯昭未來的妻子又是你的親孫女兒......這么算一算,宋老,你的福分委實不淺啊。”
宋程濡的頭已經應聲磕到了地上,他深深的磕一個頭,又深吸一口氣看向建章帝:“圣上這么說,老臣無立足之地......”
他跪在地上,面色泛白中帶著些因激憤而起的潮紅:“老臣是圣上的臣子,眼里心里自然只認圣上一人,至于其他什么富貴不富貴的,老臣不知道。”
建章帝不置可否,瞧他一眼,笑著把棋子擱回了原處:“只望宋老當真心口如一。”
宋程濡自然義正言辭的應是,又朝建章帝請辭:“老臣年老昏聵,不堪此重任,請圣上另擇賢明。”
“宋老才剛說過只知忠君二字,好好的怎么又提致仕的事?”建章帝目光聚集在棋盤上,喜怒莫測:“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愿意做朕的臣子。”
宋程濡就知道建章帝果然是真的同宋楚宜猜測的那般,對于兒子們無休止的爭斗覺得厭煩到了極點也忌諱到了極點。
越是此時,自然自己越不能亂,宋程濡坦坦蕩蕩的直視前方,趴伏在地表明忠心:“老臣是圣上的臣子,自然忠心圣上。如今京城流言頗多,老臣雖然問心無愧,可......”
“既問心無愧,又說什么辭官不辭官的話?”建章帝面上瞧不出喜怒,聲音倒是一如既往:“老宋,你就是小心太過了。”他笑了一聲,見宋程濡跪得直挺挺的,說一聲起來罷,又笑:“可有這份小心,總比沒這份小心的好,但愿你永遠有這份小心。”
之前叫宋老,現在改叫老宋,宋程濡一聽這稱呼先就在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氣既然沒準他的辭,這一關總算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