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些余氏就到了,她是帶著崔華儀一道來的,特意支使女兒先去找宋楚宜說話,自己留在了宋老太太房里。
她先送了給向明姿的折腰禮,這才同宋老太太打聽起事兒來:“親家母,有件事兒,我想同您商量商量......”
余氏待宋楚宜向來不錯,宋老太太因而也自然待她親近,聞言便笑了:“有什么事,你盡管說,我能幫得上忙的,自然沒有不應的。”
余氏說的是崔華儀的婚事,有崔華鎣的例子在前,不說崔華儀自己時常覺得擔心惶恐,就是余氏自己,也實在是擔憂的了不得,再也不敢憑著人家的名望出身就定了親事王家自來就是金陵望族,王公子瞧著出身人品都好,還有個在前線賣命的父親,可誰能想得到他竟是個只喜歡男人的純斷袖?這樣的人,別說他人品好出身好,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余氏也不想把女兒嫁過去守活寡。
一個崔華鎣,到如今還在晉中,前陣子還寫了信去同崔紹庭說要絞自梳,不再嫁人的話。余氏每每想到此節,就覺得摧心摘肺一般的痛女兒不過才十六歲,這一世卻好似已經到頭了,有了先例在前,幼女的婚事,余氏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
崔家有女百家求,崔家的女兒自來是不愁嫁的,來提親的人里,她也相中了兩家,特意拿出來同宋老太太商量:“沈鴦是同嫂嫂跟展眉都有交情的,她兒子的品性我也放心。另一家就是蜀中唐家了......唐家也是名門望族,雖然朝中并無高官顯赫,可子弟們亦都是勤奮上進的。”
宋老太太自然知道這兩家,國家不必說,郭燕堂還曾經從青州一路跟著他們同行回了京城,更是在長寧伯府住過好一段日子,唐家,也不是滅有耳聞。
唐家在朝中沒有高官顯赫,倒不是因為唐家人沒本事,是因為唐家這一系當真是源遠流長,本朝太、祖奪前朝江山的時候,唐家人還在忠心給前朝末帝做事,唐家人文武雙全,當年前朝勢弱,就是憑借朝中有唐文淵、打仗有唐文龍,硬是一度把太祖擋在魯地整整十余年,要不是后來末帝自己作死,信了太祖的離間計,鴆殺了唐文淵和唐文龍,太祖能不能在有生之年打進京城,實在還是兩說。
太祖招攬唐文淵唐文龍不成,無奈使了離間計,這才打進京城登上帝位,可也沒有怎么其他唐家人,反而下旨招攬唐家人,可唐家人拒絕了,遷回祖籍蜀中,一百余年無唐家子弟出仕侍奉本朝帝君,直到建章帝他父親明德帝三顧茅廬,唐家才終于出仕,明德一朝的首輔唐志遠就是唐家嫡系。
余氏真是用了心了,在這兩家選人。
宋老太太琢磨一會兒,同余氏點頭:“你看重哪一家?”
余氏自然更看重如今權勢煊赫手握兵權的郭家:“郭家的孩子不錯,聽說還同咱們家有過交往,因此我特意來找老太太討個主意。”
宋老太太微笑,問余氏:“紹庭是不是與你想法不同?”
余氏就抬起了頭看向宋老太太,觸及宋老太太精明的眼睛,也沒法兒說謊:“不瞞老太太,他的確更傾向唐家,可我......”
“唐家遠在蜀中,你當母親的,自然舍不得女兒遠嫁。”宋老太太看的極透:“也的確是這個道理。可若是你要問我的意思,我同紹庭的想法是同樣的,怕是你也去問過十二娘了吧?”
正是端慧郡主也如此說,余氏才越發的不解。
宋老太太招手把余氏喚至身邊,拉了她坐下:“有些話,如今他們也不好明著同你說。現在宋崔榮辱本是系于一體的,這不用我說你也當明白。”
宋老太太頓了一頓,并不遮遮掩掩,直截了當的說了最近朝中參奏宋程濡和崔應書的事:“殿下成了儲君,以往并不那么顯眼的東西就顯得格外顯眼了。尤其紹庭還掌著西北兵馬,你細想想,若是掌著西北兵馬的三邊總制跟掌握著一省兵權的福建總督聯姻,旁人怎么想?”
宋老太太的話說的很輕,可是落在余氏耳里,卻不異于一道驚雷,將她驚得結結實實的出了一身冷汗。
宋老太太見她似乎明白,就更加放輕了聲音:“雖然女孩兒們的性命在有些人看來不是性命,就是前朝末帝,他的皇后不正是......”說到這里,宋老太太的聲音幾乎已經低不可聞:“不正是咱們太祖的親女嗎?可太祖可有一分顧惜?”
余氏倉惶抬頭。
宋老太太已經極速掠過了這句話:“可眼下情形不同。圣上已經開始忌諱弄權之人,更是分頭告誡過我家老太爺跟應書......”
余氏就明白了,眼下實在不是時候,她只看著郭家好,卻忘了郭家跟崔家同為武將,還同為世家,郭家還跟兵部尚書岑尚書有親......
等端慧郡主來的時候,余氏已經同宋老太太商議起相看唐家的公子了。
宋大夫人同端慧郡主一同進來的,聞言不由笑:“一轉眼孩子們都大了,從前幾年未曾有喜事,如今卻個頂個的要嫁出去,等孩子們都嫁出去了,家里可就冷清了。”
端慧郡主也嘆了口氣:“可不是么,我家女兒本就見的少,如今好容易在身邊養了這一年不到,又要急著相看人選了,實在舍不得。”
她之前還想同宋老太太商議商議如何勸余氏想通些,郭家好是好,可眼下這個局勢,杜家往廣恩伯府嫁女兒倒是還扯得過去廣恩伯府跟宋家撐死了也就是個姻親關系,何況廣恩伯府那世子還是過繼來的,更是跟宋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就算有人說,也不必放在心上。可若是崔家嫡系同郭家聯姻,那分量就不能同日而語了。現在一來,見余氏已經開始說起唐家那個小子的事了,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心下一寬,再沒有什么好擔心的,聽了宋大夫人的話,只覺得感觸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