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就欽差,從未聽說過什么正什么副的,何況東平郡王畢竟是郡王之尊,乃是皇帝親孫子,到時候出了分歧,是崔應書這個正欽差說的算,還是東平郡王這個龍子鳳孫的副欽差說的算?饒是崔應書素來機變,也不由得被建章帝這神來之筆驚得呆立當場。
崔應書想了半響,有些沒想明白:“這不是東平郡王為了魏家父子,刻意為之的吧?”
自從太子出了事之后,這位之前存在感極高的太子幼子就極為低調,一度叫人都忘記了這人的存在,怎么就在大家都快要記不起這個人的時候,他又蹦了出來?
宋程濡自己其實也有些想不明白,可是想的明白想不明白是一回事,經驗卻又是另一回事,畢竟是摸爬滾打爬上去的,對這些事的分析總是要比旁人強上一些,他摸了摸自己胡子看向崔應書:“恐怕兩者兼而有之吧。若是沒有圣上準許,為何東平郡王會成為副欽差?說來說去,其實還是我之前說的那句話,太子恭王一同倒霉,得利的人唯有太孫殿下,圣上會疑心到殿下頭上,實在在所難免。”
當皇帝的就沒有不多疑的,現在他兒子們一個個都完了,反倒是孫子輩的開始冒頭,雖然建章帝向來寵愛他,可是作為皇帝,怎么可能不多想一想?
很多事不去想沒什么,去想,總有能滿足自己心里那點疑心的佐證。
這也是他們之前同意宋楚宜捅出太子跟恭王的事之時就預料到的結果,崔應書做了個手勢請宋程濡先行,自己跟在宋程濡后頭:“東平郡王也不是個糊涂人。”
被大范氏這么教導著長大的,也不能是個糊涂人。何況就看從前,在大范氏尚且那樣飛揚跋扈的時候,他尚且知道愛惜羽毛,從來不曾鬧出過什么不好的名聲,當監察查陳閣老和楊云勇的案子的時候,也做的似模似樣,很是得建章帝的心意,就知道這個人不是個膿包。
與其同個什么都不懂的膿包一同去湖北,崔應書倒是愿意同個聰明人打交道,畢竟聰明人才知道如何計量得失就算是為了他自己,為著叫江田平永遠咽下魏氏父子去湖北的秘密,東平郡王也當知道該怎么做。
現在周唯昭固然是怕太子還有什么叫建章帝不滿的事情被捅出來,周唯琪不一樣擔心?說到底,他們都是太子的兒子,如果建章帝真的對太子失望至極,甚至到了要廢太子和廢后的地步,那作為太子當初最寵愛的兒子,他的下場不會比周唯昭好到哪里,甚至只會更差。
因此崔應書初時的震驚過后,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圣上自然是有進一步敲打我的意思,可是東平郡王既然都能處理好楊云勇跟陳閣老的事與太子的關系,總不至于不知道這次該如何應對吧?他只要不是個不知好歹的,其實還算是好事。”
是啊,的確是好事,一方面能順建章帝的心意,叫建章帝放心,另一方面,東平郡王恐怕巴不得配合他處理了江田平跟魏氏父子的事,徹底掃清隱患。
宋程濡點頭:“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
崔應書曉得宋程濡擔心什么,勸他:“您也不必著急,還是之前說的,殿下跟小宜都是有分寸的人,該做什么,他們心里有數。”
從前周唯昭能靠著太子的排斥得建章帝的歡心,以后自然能從新得到。
一頓晚宴面上還是其樂融融熱鬧無比的用完,等送走了崔應書跟端慧郡主并余氏母女,宋大夫人帶著媳婦兒孫子們都退了下去,宋老太太方才看向宋程濡:“席間出什么事了?”
屋子里的都是可以商量的人,宋老太爺也就沒什么好瞞著的:“圣上有旨,著東平郡王當副欽差,協同應書一同去湖北撫災。”
宋仁有些詫異,繼而就皺起了眉頭:“欽差還分正副?副欽差的身份還是天潢貴胄,這......兩個欽差意見不同的時候那到底是聽誰的?”
建章帝這到底是想湖北好,還是想湖北不好?
宋楚宜倒是比宋仁的反應要平靜許多,低頭看著自己腰間綴著的五彩絡子:“圣上這是想叫殿下知道,他還有別的孫子。”
建章帝已經分別警告過了即將跟太孫成為姻親的崔應書和宋程濡了,如今又通過東平郡王來直接暗示周唯昭。
看來著實是被太子跟恭王的事刺激的不輕。
宋程濡也直接看向了宋楚宜:“你說的不錯,圣上千秋鼎盛之時,自然是不樂意看到所有優勢都倒向一人的。”
哪怕這個人原本就是他屬意的繼承人,一山不容二虎,這是亙古不變的定律。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壞事,到底都是東宮的兒子,抬舉東平郡王,圣上至少是沒廢東宮的打算。而既然不廢東宮,太孫殿下就始終是正統,占著這正統的名分,只要不行差踏錯,也就不怕了。”宋程濡嘆息了一聲:“只是以后,我們大家都收斂些吧。不要再鬧出什么事來了。”
處在逆境的時候自然是要不擇手段的爬出逆境,哪怕手段激烈了一些。可是一旦取得了優勢,凡事還是要緩和一些,留有余地才是做大事的人該有的胸襟。
宋楚宜知道宋程濡這是在告誡自己,笑嘻嘻的應了一聲:“祖父放心吧,我曉得啦。”
宋程濡忍不住也笑起來,雖然他一直覺得以宋楚宜的本事能耐,還有她睚眥必報的性子,要做到低調實在是很難,還起意交代過宋老太太勸一勸宋楚宜,可是到底不放心。如今宋楚宜自己這么說,他卻是一萬個放心的宋楚宜說到的事,自來就沒有做不到的。
他點了點頭,摸摸宋楚宜的頭發:“你既然這么說,祖父也就放心了。”
宋老太太忍不住嘆一聲:“也幸虧從前打了這么多鋪墊,否則情形只會比現在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