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郡王直到出了御書房人還是懵的,站在花園的樟樹底下半響,抬頭看著天上一輪明晃晃的初升的太陽,抬手遮了光線,微微的瞇了眼睛。
建章帝叫他去湖北撫災,讓他做副欽差......他挪動了腳,先往盧皇后的清寧殿去建章帝叫他去辭一辭皇祖母,這一去就算順利,少說也有一二年,若是不順利,三五年也是有的。他抬腳去了清寧殿,先拜見了盧皇后,見盧太子妃跟榮成公主也在,少不得又跟嫡母和姑姑行了禮問了安,盧太子妃對他點點頭,臉上笑意始終淡淡的,倒是榮成公主問了他一聲:“怎么消瘦這么許多?就是要照顧你父親,也要自己保養好身體才好。”
盧皇后等榮成公主說完了,方問他:“你祖父怎么說?”滿心以為建章帝是在給他挑媳婦兒。
周唯琪面上表情變了變,終于還是沒端穩,咧了咧嘴:“皇祖父不是叫孫兒去說這個,皇祖父是叫孫兒同崔侍郎一同去湖北撫災。”
此話一出,清寧殿安靜了半響。盧皇后半日后方才稍稍緩了過來,看著周唯琪有些震驚:“去湖北撫災?!”
之前周唯琪倒也的確是開始領過幾件差事并且辦的不錯,可是自從太子出事開始,建章帝就沒再給他派過差事,怎么好端端的,說要給他派差事?
盧太子妃跟榮成公主二人更是詫異,對視了一眼,還是榮成公主先出了聲:“這也好,你年紀大了,很該學著做些事......”
說到這里,卻再也說不下去了,等出了宮回了公主府,少不得同丈夫說起這件事:“不知道父皇究竟是什么個意思,好端端的,叫東平去做什么呢?”
好不容易安生了,現在又抬舉東平做什么?
葉景寬難免也凝眉思索一會兒,見榮成公主滿腹憂心,又過來替她捏了捏肩頸:“父皇這是怕唯昭心大,叫東平去湖北,倒也使得,叫他離開京城幾年,不該有的心思恐怕也就熄了。”
鎮南王卻實在沒能同兒子一樣輕松看待此事,他皺著眉頭想一想,搖了搖頭:“這是不想把湖北撫災的功勞算到應書頭上呢到時候湖北的事要是辦砸了,那就是應書辦事不力,若是湖北的事辦好了,那是東平郡王這龍子鳳孫副欽差的功勞,說來說起,圣上還是對殿下生分了。”從前建章帝信任周唯昭的時候,陽泉的事尚且放心派他一人去主持,還把賴成龍也派給他使喚。
葉景寬比父親還是要更想得開一些:“這其實也算不上什么壞事,反正殿下的風頭太盛了,圣上抬出東平郡王,也有平衡平衡這兩人的意思。”
鎮南王也沒什么法子,他也即將要去巡邊了,再同兒子說上一回話,回去了后院聽鎮南王妃又說起一件新鮮事來:“你說怪不怪,宋家小六兒,雖然面上瞧著極好的,可咱們都知道,得罪了她的可沒個誰有好下場的,偏偏這回不知是怎么了,杜夫人想把孫女兒嫁去廣恩伯府,這么明顯的拍馬屁的打算,竟然還成了。”
她替丈夫脫了外頭大衣裳,親自服侍丈夫換了家常衣裳,吩咐了侍女拿了在房里換的軟底鞋子來:“要我相信這是小六兒轉了性子,那是再不能夠,誰轉了性子她都不能。”
鎮南王細細聽一回就笑了:“這門親事好呀!”
鎮南王妃就抬眼瞧他:“好在哪里?”她其實也好奇的很,覺得宋楚宜斷斷是沒那么好心給恭王黨的杜閣老做梯子,可要叫她想明白宋楚宜的打算,實在又有些難。這丫頭想做什么,歷來就沒叫人猜準的時候。
鎮南王倚在床上閉目養神,還抽出時間來回鎮南王妃的話:“你也曉得宋六不是吃虧的脾氣,杜家人現在想來燒熱灶,早干什么去了?他們想來燒熱灶,宋六估計也就想借他們燒一陣,把灶徹底給暖熱了,等著瞧吧,雖然老杜是個人精,可是架不住宋六是個小人精啊,鐵定杜家要賠了夫人又折兵。”
剛被忌憚了一番的東平郡王心里卻著實只有開心,擔憂也是有的,可是這點子擔憂跟興奮和開心相比,就實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連帶著錢應跟黃翌青二人臉上也有了光彩,紛紛笑著沖東平郡王道賀。
東平郡王伸手一手扶了一個攙起來,面上帶笑,說出來的話也格外的真誠:“論起來,這多虧了你們兩個,當初我萬念俱灰,若不是你們勸著我哄著我叫我天天去父親那里侍疾......我恐怕也沒有今天。”
錢應著實是個極穩當且會看風向的人,他看向周唯琪笑了笑:“殿下過譽了,這也是殿下能聽得進勸,否則我們兩個人再有法子,也沒辦法。太子殿下出事,咱們雖然知道是咱們自己的原因,可是旁人不知道,不知道的,恭王跟太子殿下同時倒了霉,當然要疑心到太孫身上去,畢竟有好處的唯有一個太孫啊。圣上哪怕不疑心,天長日久的,也要做些準備的。”
黃翌青點了點頭,很快就接過了錢應的話:“錢長史說的是,這樣一來,圣上自然就想到了您了,太子殿下成了這樣,自然對咱們不利。可是有個典故不是叫釜底抽薪么?咱們到了絕境,反倒開出另一條路來,這樣一來,以后的事誰也不能這樣快就下定論了。”
說到底,大家的前程命運還不是建章帝的一句話能決定的事。
憋屈了這么些日子,竟得到這么一件差事,雖然建章帝不過是為了叫滿朝文武安生些,別到處亂下注,因而拿他做個筏子,可是到底也給了他一條能走的路啊,他實在是覺得喜出望外,最近時常板著的一張臉也終于舒展開了。他跟周唯昭的積怨已深,不說母族同周唯昭母親的恩恩怨怨,就說他們兩個自己身份所限,也不可能相安無事到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