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問心求道【九】

或許正是因為陸青那種近乎于無情的性子，讓陸家夫婦的心境產生了詭異的變化。

如此小的孩子，從小天賦異稟，帶著漠視情感漠視生命的心態對待其余的一切，久而久之，會讓人感到驚訝，隨后震撼，緊接著敬仰，但是到最后，直到當少年的能力超過眾人的理解程度時，這種種情緒都會演變為最后的一種情緒。

那便是畏懼。

所有人都會畏懼這個孩子。

這種情緒在修行界是很好的事情，但若是在凡人眼中則變成了惡。

就像一頭狼生在了羊群之中，無論這頭狼如何溫順，終究會讓羊群提心吊膽。

陸沉在陸青的身上，發現了這個問題，于是捫心自問，是否當初的那件慘事，也有著自己的原因，是否恰恰因為正好是自己，所以陸家夫婦才會迷失本心？

在這種自我詢問的意識中，書中世界中的真靈抓住了他道心的一絲動搖，從而讓他陷入了這種逼真的幻境之中。

但就如同陸塵所說的，眼前這個“蘇安”并不了解他，不知道無論道心如何動搖，他總會在某個時間點上重新堅定自己的信念，這就是陸沉心性中最強大的部分。

蘇安已經逐漸化為虛幻，只留下一團金色的光影流露在半空之中，隨之聲音也變得稚嫩，不服氣的哼了一聲，道：“說的這么厲害，有本事自己出去啊！”

陸沉站起身，向前一步，整個身體直接就從山巔上落了下去。

風輕云淡，不帶一絲云彩。

看見這一幕，書中真靈臉色古怪，半響后罵道：“他娘的，算你狠！”

陸沉再次醒來，還是在陸家的宅子里面。

陸青的臉貼的他極近，仿佛是想看出些什么。

看見陸沉醒來，陸青嚇了一跳，連忙向后退了幾步，訕訕笑道：“嘿嘿，想看看師傅睡的熟不熟。”

陸沉站起身來，整個人深深吐出了一口氣。

他基本上了解了當初那件事情的大概脈絡，此刻來到這里就是要看看最后的結局。

只不過在此之前，他要改變一下陸青。

陸青看見陸塵破天荒的打量他，不自覺便有點心虛，小聲道：“師傅，你干嘛？”

陸沉直接問道：“你是不是從生下來便沒有所謂的情感？”

陸青直接搖頭笑道：“師傅，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

陸沉平靜道：“你知道我在說什么，瞞不住我的。”

陸青看見陸沉那平靜的神情，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說道：“好像是吧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可是所謂的修道者不就是應該斷絕七情六欲嗎？難道這樣還算是壞事？”

陸沉說道：“你知道答案的。”

陸青的臉色有些激動，語氣也有些不耐煩。

但正是因為這樣，才證明陸青內心深處其實有些不安。

可是他有什么辦法？雖然他從生下來就學習正常的規矩理論，但是他的內心卻是沒有絲毫感覺，甚至覺得所謂的七情六欲都是很沒有必要的東西。

有時候看見陸父陸母為他勞心勞力的場面，陸青甚至內心深處隱約還會覺得有一絲可笑而無趣。

這些人跟他完全仿佛不在一個世界，他們或許在短短百年之后便會死去，而自己百年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會有什么言語可談。

陸沉突然說道：“你生而被剝奪了七情六欲，但其實這種情緒是可以后天養出的，我會慢慢教會你。”

陸青眉頭皺的更深，說道：“這些有什么用？”

陸沉平靜道：“修道之人講究的太上忘情卻并非無情，這件事你日后或許會懂。”

陸青哼了一聲，冷冷道：“不想學。”

陸沉平靜道：“我會廢掉你的劍道修為，等你什么學會再重新提起來。”

話音平淡，沒有絲毫起伏，但是陸青的臉色卻變得有些蒼白和畏懼。

不光是因為這句話，更重要是的眼前這個先生是他生來第一個不知為何仿佛從骨子里就害怕的人。

也正因為如何，陸青在先生的面前總會下意識的表現的憨厚一點，溫順一點。

陸沉不說話。

陸青無可奈何，最后只能嘆氣道：“那我還是跟您學吧。“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陸府上上下下都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因為陸青少爺仿佛徹底變了個人般。

“娘，這是我大清早煮好的銀耳羹，您喝一口吧。”

“爹，最近私房錢有點少，多給點唄，哦，對了，平日別太累著，多注意休息，以后給我多生幾個弟弟。“

“小花，這些天幫少爺忙來忙去幸苦你了，去領點賞銀置辦點新衣裳。”

整日除了讀書的時間，陸青不再癡迷于劍道，反而整日在府內上上下下晃來晃去，性子越加跳脫起來

​房屋內，陸夫人望著那碗銀耳羹，從上午望到傍晚，任然是舍不得吃上一口，到最后竟然默默流出了淚。

侍奉夫人多年的丫鬟笑著道：“夫人，您看您，如今少爺變得如此懂事，您怎么還哭了呢？”

陸夫人只是默默的哭著，不說話。

陸家賬房，陸遠游靜靜的聽著管事說少爺今日在這里拿了一百兩銀子，怔怔出神起來。

管事心中有些打鼓，心想難道少爺拿多了老爺心疼？然后就聽見陸遠游擦了擦眼睛，說道：“給我在里面拿一萬兩白銀出來，以后少爺來拿錢，低于一千你自己看著辦。”

管事張大了嘴巴，滿臉呆滯。

遠處，陸沉帶著陸青看見了這一幕幕畫面。

“至于嗎？”陸青有些不理解他們的反應，更不理解師傅要自己做這些的含義所在。

在他看來，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

陸沉默默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陸家夫婦的神態變化，沒有說話，只是眼神中又出現了一抹疲倦神色。

陸家夫婦的這一幕幕畫面，不外乎給他如今的心境又造成了不小不大的沖擊。

當年他從新沙鎮迷茫轉世，記憶中還帶著三千年前的神態，天資聰慧，眼高于頂，但卻從未在乎過旁人目光，更不知道竟然給他們帶來了這么大的心路改變。

這種漠然生命漠然情感的態度顯然對陸家夫婦兩人是無形的創傷，事實上他們其實沒錯，他并不是他們的孩子，只是一個占據了他們孩子身上的老妖怪而已，于是到最后陸家夫婦才會徹底的害怕他，甚至畏懼他。

陸沉微微抬頭閉眼。

此刻他終于找到了這個因果之中的因，接下來便要看那個所謂的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