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不死那個怪物的。”
輕聲的話語在身后響起,夜笙的身型突然僵住,她停了一下然后繼續往前走去,聲音毫無波動的平淡回答:
“這就是你要說的?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殺不死那個怪物。”
“換成是夜色明珠那一晚的我,都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才能給以百米為單位的龐大怪物造成致命傷,更何況你現在的樣子還沒有我那一晚強。”
細碎的銀下,一雙眼眸低垂,方然輕聲疲倦的說道。
“而且不算剛才,你身上原本就有傷吧。”
方然仰起頭,有些放空瞳孔焦距的看向殘骸車站上的一個大洞,a62山岳一樣矗立的身軀可以看到冰山一角。
他剛才就現了,夜笙的動作總會有一剎那的僵硬,應該是身體下意識不去做某些動作的保護機制。
但是即使這樣,她仍舊強硬的帶著自己沖出了怪海,而且甚至還保護自己基本沒受到什么傷害。
被一直提著的方然在一半的時候終于感受到了,夜笙身上某種不知名的決心,即使不惜一切也要達成某事的決心。
明明腦海里想著的全是那個并不存在在世界上,會擋在惡魔矮人身前,眼角帶淚對自己微笑說出‘這次換我保護你了’的女孩,想的是已經不在自己生命里的那晚天臺,有些心思復雜的感覺。
但方然仍然是被剛才夜笙帶他沖出怪海的某種東西給觸動。
或許是脫離了人群的現實,或許是這片黑暗災難的場景帶來的震撼,或許是剛才夜笙用肩膀擋下射向他的尖刺。
讓他臉上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面具終于碎掉。
雖然很努力了,但是他現在感覺再也做不出他平時不正經歡脫的樣子。
想起上次洛城那晚的害怕,瘋干掉那個長著雙角的混蛋。
今晚,我已經很累了啊。
我現在只想灰溜溜的回到夜局,好好的睡一覺而已,明天跟著宿群大哥繼續,那很苦很累,但是不用多想的訓練。
可是究竟還要經歷多少,才能結束這個漫長的夜晚?
方然心里輕微困倦的嘆氣,但是看到夜笙放下自己,打算走出去的那一刻,他還是沒辦法做到無視。
可是他叫住夜笙又能怎么樣呢?
他現在可不是‘無限魔能’的狀態,他現在只是一個貨真價實的e,不,d級,而且還因為創牌魔能值不滿處于警戒線用不了什么能力,根本幫不上什么忙,剛才怪海里的任何一只編號怪物說不定都比現在的他強。
所以方然其實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叫住夜笙。
或許,只是單純的不想看見明明沒有一絲可能,也要去送死的她,還是...
又看見了曾經小時候那個晚上躲在倉庫外面拼命想著辦法的自己?
“所以你根本殺不掉那個怪物的。”
不是平時那副逗比的樣子,此刻的方然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低垂著雙眼,身體無法動彈的靠在墻壁上輕嘆說道,然后...
靈淵的劍鋒在他臉側插入墻壁,夜笙一瞬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橫過劍柄,劍尖撅起墻壁的碎石,壓在他脖子前。
酒紅色絲下,墨色的眼瞳里閃爍著清冷的危險。
“所以,你是告訴我要我放棄么?”
“你沒可能成功的。”
方然看著自己脖子前那柄剛才染血無數的仙劍,心里并沒有多少緊張,偏過視線低聲的說道。
夜笙沉默了一下。
突然抽出靈淵,站在方然面前平淡的開口:
“夜鴉,你也是傳承過來的力量才達到a級的吧,而且時間說不定比我更短。”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因為方然的話而產生的情緒動搖和自我懷疑,硬要說的話,只有一點對眼前銀身影的...嘲笑?
突然毫不相關的話,讓方然有些愣住出神。
“即使是a級的后五十位編號,上一次的擊殺也是在十年之前。”
“你知道a級擊殺指令的出現概率有多低么?你知道完成這種最高級別的擊殺指令夜戰給予的提升有多大么?”
夜笙一甩靈淵,看著眼前這道銀身影俯視的說道:
“但是根本做不到的話,那些也只是鏡花水月,你也只是在白白送死。”
方然抬起頭,對視著夜笙墨色一般韻染的雙眸,冷冷的說出事實。
他不明白現在這個場景出現的概率有多低,他也不明白完成了系統會給予什么,他更不明白的是....
為什么夜笙信念堅定執著到了如此的地步。
他不清楚夜笙說的傳承是什么,但就是不說夜色明珠,上次繁夜五芒星的場景,那次的他也能清晰的感覺出來,相比于化身成深淵惡魔的威爾士,控魂索命的妖河,夜笙也是最弱的一方。
根本不介意方然的打擊,夜笙突然笑了,勾起嘴角的她笑的無比驕傲。
“那是我的事,我一定要拿到這次場景的獎勵,用我自己的努力向家族證明....”
她微揚起的臉龐即使經歷一場惡戰,也仍然美的驚心動魄,不帶一絲動搖。
“我足以握起這柄靈淵的重量!”
方然聽的睜大了雙眼,被這句話背后的東西所驚艷。
“既然你上次已經知道了我的那些事情,就該明白無論是家族的責任,還是我自己的命運......”
夜笙一甩沾上了不少血跡的長,酒紅色因為鮮血變成了暗紅色,居高臨下的高傲開口,話語里帶著自己的決意和決心。
“我都會自己去把它做好,不會讓別人來決定。”
方然一下子有些出神,上一次國家大劇院樓頂,夜笙說出的話再一次想起,那一晚以為自己是宿群的夜笙,表情有點落寞但卻帶著更多的決意。
她出生在夜家的無奈,并不是男性的無奈,不被家族承認的無奈...
哪怕不清楚那些究竟是什么樣的困難,方然也能夠想象,那一定是比自己曾經面對,最后所放棄的要艱難的多。
但是,即使這樣,眼前這道身影仍舊堅強,努力的決意乎了自己想象。
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方然這一刻終于明白,他為什么叫住夜笙,或許就像他想叫住曾經的自己,曾經那個這么嘗試了,但最后并沒有做到什么的自己。
不過看來,方然明白,眼前的夜笙比以前的自己可能要堅強很多。
即使那么多的無奈,她也仍然拼命的努力至今。
一瞬間,他仿佛從夜笙身上明白了什么。
“白白送死又如何?即使獵殺場景里失敗身死了真的會死又如何?即使這樣....”
夜笙的話語最后輕的聽不見。
“我也不會放棄。”
聽著夜笙的話,原本還有有些出神的方然陡然的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他剛才聽到了什么!
獵殺場景里,會死?
夜戰的場景會死人!?
可是以前司艾大哥明明說過夜戰場景...方然思緒僵住,因為他突然想起了司艾當時的原話。
‘哈?你在說什么呢?夜戰一般不死人的...’
一...般?
突然驚然的反應過來,方然想起之前在高空上,俯視這一片城市黑暗災難的一幕,心里難以接受,他一直以來的常識被推翻。
那這就是所謂的特殊了?
而就在這時,在方然震驚他所知的常識被推翻之時,似乎察覺到了自己所處的內環有不知死活的生物闖了進來,殘骸車站周圍的地面瓦礫上!
暴躁的感覺帶起不正常的高高隆起!
三個方向,三根巨型的黑色藤蔓,破開地面,帶起飛濺的土石瓦礫,呼嘯的沖天而起!
數百米的巨影,整天蔽月的一齊朝著車站的兩人所在拍來!
轟!!!!!!!!
一聲巨響,本就只剩殘骸的車站這回直接被碾成了粉碎!
地表震顫,廢墟殘骸中爆起大片的煙塵,讓本就黯淡的夜晚變得更加難以視物!
半空中,黑夜里夜笙抱著一道銀身影,沖出漫天而起的煙塵!
“把我的封鎖解開,至少我不是你的累贅!”
夜風里,細碎的銀在臉前被吹亂,方然再也顧不了掩飾自己的聲音,直接對著夜笙喊道!
得知了獵殺場景里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方然終于明白了夜笙之前怪海里對他的保護代表的意義,他看著夜笙身上在那時不知多少因為自己受的傷,咬緊了牙關!
“別說話!”
然而,換來的只有夜笙百忙之中這么簡單的一句回答。
兩人的身影在半空中飛落,三條巨型的藤蔓交疊的壓在一起,如同拍碎一座玩具一樣碾壓在車站之上!
清光在夜笙墨色的瞳孔里一閃!
晦澀飛的靈決在口中念起,靈淵劍柄上光芒閃爍,劍身嗡動,她反手握住劍柄,舉起靈淵...
猛然的投擲出去!
劍身在黑夜里拉出一道白色的光線!
釘穿過三根龐大的黑色藤蔓!!
然后夜笙頭也不回帶著方然朝另一邊跳躍,靈淵所插的地面上,轟然的靈力噴薄而出!
白色的光線擴散成十幾米寬的光柱,徹底照亮這整整一片的市區,把三根巨型藤蔓在同一時間內湮滅成塵!
最后只剩下靈淵的深坑中,劍身嗡鳴,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劍中躁動,它再次飛向空中,朝著夜笙的所在飛去。
多少還是受到了一點爆炸風壓的沖擊,兩人身形不穩的降落在另一商場的廢墟之上,拉長出一道降落的劃痕!
落地的感覺一傳來,方然就嘗試微動自己的手抓住夜笙開口低喊道:
“把我的封禁解開,我應該可以稍微幫上你點忙!”
但是夜笙卻充耳不聞,只是抬起手,接住從空中飛回來的靈淵,然后隨手就打開了方然的手。
“呵,別忘了,夜鴉,我和你的立場現在可還是敵人,在我從你手中拿回獸之前,我是不會解開你的封禁的。”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真心,還是想要脫困找的借口,不過,你可是夜鴉,夜色明珠上冒充我們夜局成員讓任何人毫無察覺的夜鴉。”
夜笙站起身,她此刻的一身著實不是戰斗用的著裝,身上破開了好幾道傷痕的口子,但她仍然帶著高冷的看著他,聲音平淡的開口說道,然后一挑畫眉。
“幫忙?你能幫我什么?算是場景的入侵者的你,只要動用魔能值被系統現,就會被判定異常,強制終止,我就再也無法繼續這個獵殺場景。”
“本來你就根本沒有勝算,還要加上我這個需要保護的累贅!你瘋了么!?”
方然咬牙喊道,覺得眼前的夜笙簡直無法理喻。
“都說了那是我的事,我不會放棄的,無論是從你手里奪回屬于華夏的大水法獸的機會,還是努力去掌控我自己的命運的機會...”
夜笙的話語輕聲而又堅決,墨色韻染的眼眸抬起,看向近在咫尺,龐然的只能讓人感慨自身渺小的a62。
“我都不會放手的。”
所以你為了這次不知道是什么鬼的獵殺場景,就連命都不要了!?
“你...唔!”
方然剛想怒喊出聲,就突然看到面前的夜笙似乎因為很少向別人吐露心聲似乎有些不耐煩。
所以她低下了身,強硬的一把拽過方然的領子,低頭堵住了他的嘴。
兩人墜落時候的場景重演,只不過這次一方相當的強勢。
雙眼睜大,大腦在愕然中變成空白。
輕軟紅唇的觸感中一絲血腥味傳來...
“咳...”
短暫的一秒之后,夜笙就放開了他,然后把他推倒靠在一塊瓦礫殘骸上,這種沒做過的舉動讓她輕輕的嗆了一下,但仍然是那個高傲的語氣清淡的開口:
“如果你在想自己的安危,那你大可不必擔心,假如我失敗的話,你自然會被傳送出去,而在那之前,老老實實的待在原地...”
夜笙轉過身朝前走去,酒紅色的頭在夜色里飄蕩,背影纖細高挑,卻足以給人可靠的安全感。
“我會保護你的,所以現在給我閉嘴。”
一句話讓方然愣住,和某條消失了的命運里相似的話語,截然不同的語氣。
剛才的血液似乎帶著封禁的力量,直接麻痹了舌頭,方然這回連話都說不了了,但即使能開口,他此刻也根本說不出來任何東西!
大腦的震撼和嘴唇的余溫,讓他瞳孔睜大,看著夜笙一甩酒紅和暗紅交織的微卷長,擋在他身前,握起靈淵的劍柄走向了前方,這次前方的不再是惡魔矮人,而是磅礴的a62。
相似的話語,相同的景象!
被留在原地的方然緩緩的睜大了雙眼,然后低下頭緊緊咬牙,身體輕微顫抖,銀色的長遮住了他的眼睛。
該死,這種相同的場景,不要一晚上...
讓我看見兩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