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戲精

這本《君子》雜志，在蘇敬賢眼中稱得上是一本保守版的花花公子，作為一份已經有十多年歷史的公共紙本雜志，《君子》在插頁中除了印制文章和漫畫，還兼有性感女郎的圖片，不過卻沒有公然的裸露。

在雜志的扉頁上，蘇敬賢看到了湯普森提起的插圖編輯名字——保羅·加芬克爾。

此時，湯普森按照約定時間，已經開著車去臨市接這位插圖編輯過來。

在湯普森離開前，已經有兩撥不同的美國警察進入旅館，拿出無限制搜查令對以蘇敬賢進行調查，好在蘇敬賢隨身帶著港府新聞署以及匯豐銀行的證明材料，再加上湯普森從中斡旋，這才免去了一場牢獄之災。

合上雜志，蘇敬賢靠在床頭微閉雙眼，心中思忖著等湯普森回來之后，必須盡快讓他替自己找一個代理律師。

叩叩叩——

早上九點十五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雖然還沒有見到門外的人，但蘇敬賢已經確信是驅車去接插圖編輯的湯普森回來了。

如果是循例調查的美國警察，可不會用這么溫和的敲門方式。

蘇敬賢睜開眼走向門口，揉了把臉，露出得體的笑容打開房門。

不出所料，門外站著的正是身材修長的湯普森，此時在他身邊還多了一位稍顯肥胖的男性白皮鬼佬。

房門打開后，蘇敬賢還沒有開口說話，白皮鬼佬保羅就先捅了捅身邊的湯普森，他的臉上雖然帶著笑容，說出的話卻并不動聽。

“湯普森，你可沒告訴我要合作的對象是一個黃皮猴子，我還以為他會是從香港來的英國商人。”

可以明顯的看到，湯普森在聽到這句話之后，臉上瞬間布滿了尷尬之色。他在和保羅介紹蘇敬賢的時候，只說蘇敬賢來自香港，卻沒有告訴保羅他是位華人，所以現在自以為蘇敬賢聽不懂英文的保羅一開口，立刻讓氣氛變得難堪起來。

原本笑容可掬的蘇敬賢聽完這句話后稍稍一怔，隨后面色不變開口道：“保羅先生，雖然膚色相同，但我并非來自東亞的北海道，里面請。”

聽到蘇敬賢一口流利的英文，保羅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一旁的湯普森有些錯愕的看了蘇敬賢一眼，雖然相識時間不長，湯普森卻不認為蘇敬賢作為一家報社的大老板，會對這種侮辱泰然處之。

誠然，黃皮猴子這個帶有侮辱性的詞匯一開始的確是針對東亞北海道的人種，可如今保羅顯然知道蘇敬賢是來自中國香港，卻仍舊將這個詞匯說了出來，針對性不言而喻。

帶著幾分好奇的湯普森跟隨蘇敬賢進入旅館，門口的保羅頓了頓，打個哈哈也隨之進門。

“先生，請原諒我分不清亞洲人的面孔，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冒昧的將你當作了北海道的那群猴子。”保羅臉上的肥肉擠出褶子，努力自圓其說，“我當然不愿意和北海道的黃皮猴子合作，就算是得罪他們。不過既然先生來自香港，我想我們的合作會很愉快。”

蘇敬賢不置可否的笑笑，示意湯普森去叫醒隔壁的鐘強和鄧志鵬，然后對鬼佬保羅點一點頭，直截了當進入主題。

“保羅先生，湯普森可能還沒有告訴你，我叫蘇敬賢，這次在美國不會待很長時間。長話短說，我準備在美國創辦一份雜志，類似于你現在所服務的君子雜志。”蘇敬賢頓了頓，盯著保羅的眼睛繼續開口道，“如果保羅先生可以給我一些有用的建議，雜志公司成立以后，你主管插圖頁，我會支付給你八十美元的周薪。”

美國的薪資制度和香港有所不同，尤其是在出版業這方面，編輯的工資并非按月結算，而是發放周薪。

從湯普森口中得知，這個叫保羅的插圖編輯如今在《君子》雜志里周薪是四十五美元，因為雜志社拒絕了他提薪五美元的要求，所以才會出現在這里。

聽完蘇敬賢最后一句話，鬼佬保羅瞪了瞪眼珠，雙手不自覺握緊，再看蘇敬賢的眼神已經帶上幾分恭維之色。

“當然，蘇先生，我在君子雜志工作了十年，一定可以給你最妥善的建議，沒有人會比我更適合。”保羅臉上的肉褶子更深幾分，迅速從懷里掏出幾張稿紙，雙手遞到蘇敬賢面前，“事實上在來到這里之前，我就已經準備好一部分有關雜志改革的計劃，現在的美國雜志千篇一律，在我看來只有適當改革才會讓銷量提升。”

蘇敬賢微笑著稱贊道：“你的見解和我一樣，等雜志公司成立之后，如果你的這些計劃可以讓銷量增加，我會考慮將公司的一部分股份當作是對你的酬勞。”

接過保羅遞上來的幾張稿紙，蘇敬賢細細翻看，坐在他對面的保羅聽到蘇敬賢的話后，臉上的激動之色更甚，生怕這位來自香港的金主對稿紙上的條文計劃產生不滿，索性站起身來到他身邊，微微躬身，以便隨時解答蘇敬賢的問題。

而就在蘇敬賢翻看手中稿紙的時候，湯普森也從隔壁將鐘強和鄧志鵬兩人帶到屋子里，五個人擠在同一間旅館，室內空間頓時逼仄幾分。

見蘇敬賢正在和身邊的白皮鬼佬互相交談，不時用筆在手中稿紙上寫寫畫畫，鐘強和鄧志鵬不敢上前打擾，只好跟語言不通的湯普森坐在床邊，三人大眼瞪小眼。

大概過了有一個小時，蘇敬賢和保羅的交談總算結束，那幾張原本還有些空白的稿紙如今被寫的滿滿當當，全都是兩人共同探討后，在上面添加的新的計劃。

從交談中，蘇敬賢發現這個叫保羅的鬼佬的確很有一套，他對雜志的很多見解在蘇敬賢看來都相當超前，在和他的交談中，也讓蘇敬賢對美國的雜志業有了更加清楚的了解，無論是制版、分發、銷量以及公司的制度上，保羅都展現出他身為資深編輯專業的一面。

但是從頭到尾，蘇敬賢都沒有對保羅提起自己準備創辦的是一份成人向雜志。

“保羅先生，我當然相信你的專業水平，不過我從香港也帶來了兩位公司的編輯，我想請他們再研究一下這份計劃書。”拿著已經寫滿的好幾張稿紙，蘇敬賢扭過來對保羅開口。

保羅點一點頭，看了眼一旁的鐘強和鄧志勇，連忙開口：“當然，我也希望來自香港的專業人士能給出更好的建議，共同發展好將要成立的雜志公司。”

“強哥，鵬哥，拿著這幾張稿紙去旅館前臺，把上面的內容全部復印一份。然后你們在樓下隨便待幾分鐘，把復印件收好，拿著這幾張原件再上來。”蘇敬賢對保羅微笑示意，緊接著又用白話吩咐坐在床沿上等待多時的鐘強和鄧志鵬兩人。

雖然不知道蘇敬賢這樣做的目的，但鐘強和鄧志鵬還是迅速從他手上接過稿紙，然后邁出走出房門。

“蘇先生，你的兩位員工……”保羅見鐘強和鄧志鵬離開，忍不住出聲詢問。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敬賢笑著開口打斷：“他們習慣在安靜的環境工作，就在隔壁房間，很快就會回來。我向來很尊敬像你這樣的藝術家，不如趁這個時間商量下雜志公司創辦后的股份問題？”

財帛動人心，蘇敬賢最后一句話直接擊垮了保羅心中的疑慮，這個白皮鬼佬聽到股份兩個字，立刻眉飛色舞起來。

十分鐘后，按照蘇敬賢的交代，鐘強和鄧志鵬把復印好的稿紙收在口袋里，拿著幾張稿紙原件返回房間。

“老板，搞掂了。”鐘強進門后對蘇敬賢點一點頭，示意事情已經辦妥。

蘇敬賢臉上露出笑容，對一旁面色有些緊張的保羅說道：“放心，我從香港帶來的編輯也很滿意你的雜志改革計劃，保羅先生現在就可以回去君子雜志辭職，等我的雜志公司成立之后，就按照之前我們剛才提到的股份分配，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適合在美國常駐，到時候希望保羅先生在美國多替公司費心。”

他說著話，手里端著一杯咖啡就向鐘強走去，從鐘強手里接過那幾張稿紙原件后，又折返回身。

不過就在蘇敬賢回身走出兩步的時候，皮鞋在床腳上一絆，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去，手中的咖啡一不小心，就全部灑在了那幾張稿紙原件上面。

手指微一用力，原本質量就不好的稿紙頓時變成了濕漉漉的坨狀物。

在眾人驚詫的眼神中，蘇敬賢恰到好處露出懊惱之色，甩了甩被弄臟的袖口，看著手里已經模糊不清的稿紙，用英語咒罵：“該死！保羅先生，很抱歉弄臟了你的雜志計劃書。如果可以的話，三天后依舊是這個地方，我先解決掉廠房問題后，然后你和我帶來的員工再重新商討，做一份正式的書面計劃？”

鬼佬保羅隱約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如今聽到蘇敬賢已經準備去解決廠房問題，心中稍稍安定幾分，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又交談一番，大抵是蘇敬賢在問一些雜志方面的問題，同時拋出橄欖枝，讓鬼佬保羅對未來更加憧憬向往。

最后，蘇敬賢抬手看了看腕表，拍了拍額頭：“差點忘了湯普森要陪我去見一名約好的律師，商量注冊公司的事，我們現在就得離開。保羅，湯普森可能不能送你回去了，需要我幫你叫一輛的士嗎？”

一番交談下來，似乎保羅成為雜志公司的插圖主編已經是板上釘釘，兩人之間的稱呼也不知不覺發生轉變。

“老板，不用客氣，我自己就可以打車回去。”鬼佬保羅和蘇敬賢握了握手，滿臉堆笑準備告辭，“我現在就回去辭職，我相信老板的公司成立以后，君子那樣吝嗇的雜志公司很快因為市場被搶走而倒閉。”

蘇敬賢笑笑，起身將保羅送出門外。

站在二樓，看著保羅一步三回頭招手走出旅館大門，蘇敬賢重新回到房間。

在湯普森驚訝的眼神中，蘇敬賢從鐘強手里接過那幾張羅列詳細的稿紙復印件，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百塊美金拍到湯普森的手里，用英語對他說道：“等那個貪財的胖子從君子雜志離職后，我需要一個女人給各大雜志社打匿名電話，披露他性騷擾女同事被君子雜志辭退的真相。”

就因為一句黃皮猴子？湯普森看著蘇敬賢云淡風輕的重新審視手中的稿紙，禁不住替保羅接下來的事業命運感到遺憾。

在這個女權主義于美國盛行的時期，不用去辯證真假，雜志社為了自身的安危，也不會去招聘一個可能有過性騷擾女性前科的員工。

“愣著做乜？收拾東西閃啦！好不容易來一趟美國，當然是住希爾頓，難道真的在這里等那個死肥佬呀？”看著仍舊一臉茫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的鐘強和鄧志鵬，蘇敬賢翻了翻白眼，率先走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