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個府城不可能只有一百來名小孩。此時的大明,雖然經過崇禎皇帝努力,利用太祖規定的服舍違式作為契機,讓地方土豪捐錢助學,可也終歸是只能讓一部分孩子先有學能上。而要所有的小孩都要能上學,僅僅靠這個財源是遠遠不夠的。而且這時候,這些小孩還都是男孩,崇禎皇帝預想中的女孩也要上學這事,提都還沒提過,只能等以后。
另外一點,在崇禎皇帝原本的旨意中,是早上的升旗儀式,需要唱國歌的。不過旨意到了地方上后,不少地方的官員為了逢迎上面,自行加上了收旗的時候,也要唱國歌。
不過從目前來說,這樣的效果似乎還不錯。或者是因為這個事情剛實施的緣故,也或者是因為崇禎皇帝想盡辦法,利用服舍違式的事,湊集了錢能讓一部分大明孩子上學,所以這些孩子都感激,有一顆淳樸的心,也都很認真地每天完成這樣的儀式。
“師兄,馬上要天黑了,我們再不走,估計要關城門了!”范文程的一名手下看范文程似乎在那發愣,就不由得提醒道。
另外一名手下則用手摸著肚子,也在一邊低聲提醒道:“師兄,這又到飯點了!”
在遼東的時候,是實在沒飯吃。可現在,銀子不缺,飯菜也有,要還過遼東那種餓肚子的日子,就實在有點對不起帶著的銀子了。
范文程一聽,回過神來,果然肚子又空了,抬頭看去,夕陽西下,原來不知不覺間,一天就過去了。他想起在城外躲著的手下,再看看兩名用期待眼神看著自己的手下,便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先行出城,好讓他們放心,你們去買點吃的帶出城去。”
被他吩咐了的那名手下一聽,頓時大喜,不過還沒來及說什么,就聽范文程又吩咐道:“記住,不要去同一家,也不要去中午去過的那一家。”
這是很謹慎地做法,他的手下聽了,雖然不以為然,不過有得吃,還是高興地點點頭應了下來。
范文程知道,這時候收買手下心思最好的做法,不是給銀錢,而是帶回去一頓大米飯,能吃飽飯。因此,他才允許這兩名手下去多買些吃的。在吩咐完了之后,他皺著眉頭,想著今天遇到的這么多事情,趁著城門未關,出門而去。
他的兩名手下則興高采烈地往酒樓飯館而去,分開而動。
“小二,給我把這些包子都包了。”
小二一聽,大主顧啊,這都還有三籠包子,竟然都要了,他連忙殷勤地去打包:“這位客官,兩籠素菜包,有三十個;一籠肉包,有十五個,俺這都給您打包,您也清點著。”
這手下一聽有肉包,那肚子頓時就咕嚕一聲,嘴巴里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不過他還是有點警惕,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轉頭看看街上,似乎不是特別顯眼。這么想著,他伸手使勁壓了下自己的帽子。不管了,反正沒什么人看出自己是假扮和尚的,買點肉包也無所謂。
這么想著,他就任由小二把所有包子都打包了。他們一共十二個人,這點包子完全不夠吃,他就又去了別的鋪子,把容易帶走的饃,包子都席卷而空。最終身上背了好大一個包袱,里面滿滿地都是好吃的。
心滿意足地背著這么一大坨,快到城門口時,他發現同伙也剛好回來了。不過瞧他臉色,似乎有點驚慌。于是,他心中頓時有點緊張起來,連忙問道:“怎么了,看你有點慌張的樣子?”
那人一聽,壓根不承認,只是回答道:“我那有,我這是興奮。你知道不,我這背著的里面是什么東西?”
一聽這話,這人就有點好奇了,連忙問道:“是什么東西?不是吃的東西么?看著也有不少!”
此時的他們兩人,全都背著一個大包袱,這個量,看來是應該夠他們這些人好好地吃上一頓了。
那人說話時終于露出一絲興奮之色道:“叫花子雞,五只!”
“什么?你違背師兄的意思,又去中午那家了?”這人雖然有點詫異,可更多的反應,是嘴中感覺口水多了好多。
“不是,不是,我當然不可能違背師兄的意思!”那人聽了,連忙解釋道,“另外一家說,他們那的才是最正宗的叫花子雞,那味道是永平府一絕。只要外地人來永平府,他家的叫花子雞絕對不會錯過。他既然這么說了,我就忍不住買了幾只給師兄他們嘗嘗了!”
說到這里,他還連忙補充道:“放心,街上都是我們這種灰布棉袍的人,誰知道我們是要吃齋念佛的和尚,對不對?”
這人一聽同伙的話,也是點點頭道:“對,說得對,我告訴你,我這里也有肉包,走吧,趕緊出去好好地吃上一頓。”
于是,兩人一路興奮,說著話出城而去。
可他們兩人卻沒注意到,就在他們的身后,城門洞那,有兩個人遠遠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在說著話。
其中一名瘦子先問道:“大哥,你不會懷疑他們就是幫主交代要捉拿的遼東奸賊吧?我怎么看著,一點不像啊!”
“這人和畫像確實不像,也沒有遼東口音。不過你給我說說,一個和尚,買那么多叫花子雞干什么?還強辯說自己只是天生禿頂!”另外一個壯漢皺著眉頭回答道。
瘦子聽了,有點不以為然地說道:“那又怎么樣,就算他是和尚,私下吃肉喝酒的酒肉和尚,我們也不是沒見過?”
這個確實,他們混江湖的,接觸到酒肉和尚的機會,遠比一般人要多。但壯漢還是盯著遠處的那兩人說道:“江湖追殺令都這么久了,竟然沒有一點動靜,那范賊也太狡猾了一點。幫主說了,要是我們能抓到范賊,京師斧頭幫那邊都能給我們幫襯,以后也能去京師立足,這可是絕好的機會。而且……”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眼神中露出仇恨的光芒道:“范賊身為漢人,卻為虎作倀,幫著建虜干了多少壞事,我們永平府慘遭大難,還不是和范賊一樣的數典忘祖之輩造成的。因此,抓范賊這事,就算斧頭幫沒好處給我們,難道我們就不盡心了?”
聽他這么一說,瘦子立刻用力點點頭道:“大哥說得對,寧肯多費些功夫,也不能放過任何可疑之處。大哥,不說別的了,我支持你!”
永平府這邊,要不是朝廷及時救護,還不知道會死多少人!可就算如此,那場大難,基本上影響到了永平府治下的所有家庭。對于建虜的憤恨,對于通虜賊人的憤恨,幾乎每個永平府人都刻到了骨子里。
“好,那我們今晚可能要在野地里過夜了!”壯漢這么說著,便毫不猶豫地大步向前,出了城門洞,追著遠處的人影而去。
那瘦子也沒猶豫,跟著他出城而去。
寒風呼嘯,普通人要在野地里過上一夜,那是會死人的。就算善于討生活的江湖中人,這種天氣在野地里過夜,那也肯定會凍個半死。可這兩人,卻依舊追出了城,只為了可能的線索。
夜幕降臨,野外某個背風一角,在簡易的帳篷中,一群人圍著范文程,只是感覺很奇怪。老爺回來后,就不聲不吭地坐在這里。要是不知道的,還真以為老爺成了和尚在打坐呢!
范茍是最了解自己這位老爺的,他看范文程的臉色,就知道自己這位老爺似乎是遇到難題了,有很多事情想不通。這種情況,對他來說,很是少見。以前在遼東的時候,皇上問那么多難題,似乎也沒怎么難住過老爺,怎么才進關來,老爺就成了這樣子,到底是什么事情讓老爺如此想不通呢?
說實話,范茍真得很好奇,也無法想象出來。
最終,有一個人進入帳篷,端著一個大鍋,熱氣騰騰地,開口說道:“師兄,該用膳了。”
說是用膳,其實就是一點干糧,就開水填肚子而已。
被這么一打擾,范文程回過神來,看到手下拿出豬食就準備啃,不由得說道:“今晚不用吃這些了,回頭就有好吃的。”
一聽這話,這些人頓時就回過神來。對啊,這是到了明國境內,有銀子,不就可以買好吃的,再也不用像在遼東一般,只能吃糠咽菜!
這么想著,他們又立刻回想起以前吃著白白的大米飯,香噴噴的牛羊肉,頓時,這口水流著,肚子叫著,這帳篷內倒也別有一番動靜。
他們當中,有的人見此情況,回頭想想,不由得又有點茫然了。甘心為異族效力,一心只求榮華富貴,可自己追求到的是什么?就這種吃糠咽菜的境界?
就在這時,外面有動靜傳來,是那兩個買吃食的回來了。
好家伙,把兩大包裹放下,當眾攤開,滿滿地都是包子什么的,甚至還有一些泥疙瘩……
“這是什么?你們背些泥塊回來,不嫌重么?”范茍一見,忍不住訓斥道。有這力氣,怎么不多背些白面饅頭回來?
范文程見了,卻是臉色一沉道:“怎么會有叫花子雞?”
那兩人連忙解釋,反正說他們做的天衣無縫,沒人會懷疑的。
剝開泥塊,香味頓時飄滿了帳篷。
有多久沒有吃上這么好吃的東西了?這些漢奸只是看著聞著,就不由得淚流滿面。肚子的咕咕聲,此起彼伏!
看著冒綠光的手下,甚至連管家也是如此,范文程知道此時不能犯眾怒,便沒有再責備那兩人,自己先伸手拿了一只叫花子雞先啃了起來。
其他人一見,紛紛伸手去搶。他們中的這些人,竟然沒人說先熱一熱再說,就光顧著先吃為上了!如果讓人看到,絕對會以為這是一群餓死鬼投胎!
可他們正吃著,忽然外面傳來動靜,似乎有吆喝示警聲。隱約還有剩余傳來“站住,什么人?”“別跑!”
這個動靜,頓時猶如五雷轟頂,打在帳篷內的這些人頭頂。甚至有幾個人一下被咽著,連聲咳嗽,連忙用手掩住,回頭再把噴在手中的那些吃回去。
范文程等人就算吃得再痛快,也不得不中斷,紛紛放下手中吃食,躥了出去,借助月光,看到不遠處,有人在追,有人在逃。
“決不能讓人逃脫!”范文程冷著臉,一聲令下,隨后就有手下立刻騎馬包抄。
一陣忙碌之后,這些漢奸終于擒住了一個人,抓到了范文程的面前。
這人的身子壯實,借助火光,一眼看到站著的范文程,頓時愣了一會后,忽然眼中盡是恨意,沒有一點落入敵人之手的覺悟,而是大聲喝問道:“你就是范文程那狗賊?”
一群假冒和尚,還人人有快馬,這已經讓他很是懷疑,一下想到了遼東范文程身上。如今在當面,又和江湖追殺令中的人像一對比,他基本就能肯定,這人就是范文程那狗賊!
范文程一聽,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人竟然當面一口就說破了他的姓名,吃驚之余,他知道沒法否認,反正人已經落到手中,也沒必要否認,就沉著臉反問道:“你是錦衣衛密探?”
他想著,這人的身份,十之八九肯定是,否則應該沒此能耐。
“呵呵,我要是錦衣衛密探,早就調動官兵抓你們了!”壯漢否認。
一邊的范茍聽了,顯然不信,冷笑著說道:“不是錦衣衛密探,你能咬上我們?”
壯漢一聽,看了他一眼,而后又轉頭環視周圍的這些人,隨后厲聲大喝道:“一群數典忘祖之輩,就算我們混江湖的沒多少好人,也比你們要好得多!像你們這樣的奸賊,人人得而誅之。告訴你們遲早有一天,你們要受到報應的!被你們害死的同胞,都在看著你們的下場!”
說到最后,他簡直是怒吼出聲,聲音傳得很遠。
范文程聽了,眉頭一皺,轉身問道:“就他一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