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那些有點黯然地文武大臣,還有那些投靠他的土司首領紛紛抬頭看向他。明白的那些人,知道他這是找到了替罪羊,現在是想挽回被明軍這么強烈打擊后低落的士氣。至于能不能打下孟密,這個就不好說了,至少如果不是付出大代價,那是不可能打下孟密的。
而那些不明白的人,聽到他隆王的這番話后,不由得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們覺得,他們的王說得沒錯,內奸已經被王殺掉,雖然剛才慘敗了一場。可大軍數量依舊是城內明軍的好多倍,損失雖然重了點,但要想打贏明軍也不是不可能。
至少像剛才鳩兆師臨死前所說,會被明軍打敗,押解去京師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大不了不打孟密,拍拍屁股走人,難道明軍還敢出城來追?真要那樣的話,那就是找死了!
他隆王站在那高處的平臺上,看到眾人的臉色,心中稍微松了口氣。當他抬頭看向遠處飄揚著大明旗幟的孟密時,又不由得心中暗恨。
在他心中,其實是相信鳩兆師的話,知道鳩兆師沒騙他。他也感覺,明軍應該是一開始就不相信這些土司軍隊,因此才會有隱瞞。
他隆王雖然想到了這點,可他又有點蛋疼了。明軍的這種守城大殺器,不知道還有多少,除非拿人命去耗。可洞吾原本人口就少。之前的時候,更是連年征戰,壯年人口每年都有損失。
誰不希望開疆拓土?誰不希望能征服四方,君臨天下?可洞吾已經到了必須休養生息的時候,所以自己才不得不停止對外擴張,開始了休養生息之策。
如今這仗已經損失了很多洞吾精銳,如果再拿洞吾的人命去填,去消耗……他隆王想著,不由得有點為難,心中嘆了口氣,要是能抓來明國百姓,那就不會如此糾結還要不要攻打孟密了!
實在不行,就先退回去吧!他隆王想著明國那火器的厲害,最終心中又嘆了口氣想道。
他從孟密城頭收回目光,掃視著底下文官武將,正待說話時,忽然就看到有快馬疾馳而來。能在軍中騎快馬的,一般都是信使。
急促地馬蹄聲在這有點沉靜的時候,頗為引人注目。聽到的人,幾乎都聞聲轉頭看去。他們心中納悶,不知道哪里來的信使?
他隆王的所在,王旗迎風招展,都不用人說,快馬便往這邊過來,那背上背著的旗幟顯示,這個信使送得乃是十萬火急的消息。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那信使到了近前后,還未等胯下馬匹減速下來,就一躍下馬,一個踉蹌,虧了身手敏捷,沒有摔個狗爬式。邊上的護衛上前,攔住他低聲一問,竟然沒有回稟他隆王,就放了那信使過去。
這一下,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看著信使那慌張的臉色,不少人隱隱感覺有點不妙。于是,他們更關注這信使了。
只見這信使跪于他隆王面前,勉強壓住氣喘,大聲稟告道:“殿下,明軍突然出現,正在攻打寶井,請殿下速派援軍!”
“轟隆”一聲,平地一個驚雷,就炸在他隆王等聽到消息人的腦門上,震得他們暈頭昏腦,第一個念頭,這怎么可能?
信使見他隆王傻在那里,連忙再次催促道:“請殿下速派援軍!”
他在寶井看到明軍突然出現時,也是異常震撼,雖然守軍乃是精銳,又第一時間派他過來報信,可他心中還是很急,不知道那邊戰事如何,只能催促他隆王盡快發兵。
得他再次提醒,他隆王終于回過神來,剛才故作輕松,帶著笑意的臉,已經掩蓋不住他心中的驚慌之色。那可是大軍的糧草堆積之地,要是被明軍奪取的話,那這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不過他好歹也是梟雄一個,經歷的事情也多,并沒有一下嚇得沒有注意,立刻追問細節。在得到信使的答復后,終于稍微松了口氣,至少寶井還沒丟掉。有自己派駐的那支精銳在,就算抵擋不住明軍,至少也能堅持到援軍。
如此想著,他立刻大聲喝令,點了心腹大將石德蒙,令其用最快速度趕去寶井增援。之后,他覺得這還不夠,又點了兩名將領,再發援軍。
在這過程中,那些投靠洞吾的土司首領,簡直是傻眼了。明軍不但有守城大殺器,竟然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派出軍隊,偷襲了洞吾大軍的后方。而且看這樣子,似乎寶井是非常要緊的地方,十之八九是糧草囤積之地,這是怎么做到的?真要這樣的話,洞吾大軍該不會連撤走都不可能了吧?
他們原本就在為洞吾大軍撤走而憂心,畢竟他們的領地還在明軍的掌握之中,要是洞吾大軍撤回去的話,憑他們自己,是無法應付明國的秋后算賬的。可如今一聽,洞吾大軍很可能要大敗,那他們怎么辦?
看著一員員大將忙著去調集兵力,有人就向他隆王提出了疑問:“殿下,這明軍是從哪里來的?怎么事先一點征兆就沒有,憑空冒出來一般?”
他隆王聽了,他也覺得納悶。作為常年領軍打仗的人,又豈會沒有防備自己的后路,保護自己的糧道。身后那條官道,有一狹窄的關隘,這邊的大軍足以遮蓋住那邊,任何明軍,想要不讓大軍發現,偷越過去是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不止如此,他隆王出戰孟密的時候,也同時防著木邦和孟養。孟養且不說,離得太遠,大金沙江那邊又有自己的兵力部署,基本上明軍不可能從哪里出發偷襲自己的后方。而木邦雖然近,可那邊能走的道路,也都有派兵防備的啊!而且他還有一點疑惑,能機動的明軍,應該都集中在孟密了,那又是哪里來的明軍,能突然出現在寶井呢?
他隆王的這些疑惑,他的重要臣子也都知道,因此,有一名臣子就提出了自己的見解道:“殿下,出現在寶井的明軍絕對不可能多,理由有三……”
在巴拉巴拉地一堆后,他胸有成竹地斷定道:“如此一來,殿下在寶井布置有精銳,甚至都象軍守護,光憑一點明軍兵力,想要拿下寶井,微臣以為,基本不可能!甚至……”
他說到這里,頓了下,掃視一下同僚后才大聲說道:“有可能等殿下派援軍過去的時候,那些明軍已經被打敗,其將領的首級都在送來的路上了!”
聽著他的分析,他隆王覺得有點道理。對于自己留守在那里的軍隊,他是有信心的。他不可能在這么重要的地方,只是放一支雜兵而已。
看到他隆王在微微點頭,其他大臣就得到了機會,紛紛跟著分析了起來。
“明軍肯定想不到殿下還安排了象軍,搞不定明軍這次偷雞不著蝕把米!”
“正是,如此糧草重地,又豈是明軍說偷就能偷的?這次就要讓他們看看殿下的厲害!”
這邊在議論紛紛著,攻打孟密是不可能了,石德蒙等領命的將領也基本調集軍隊完畢,匆匆趕來拜別他隆王,而后就準備領軍出發。
可就在這時,忽然又看到遠處的盡頭,似乎有騷亂傳來。只是離得實在太遠,倒不知道那邊出了什么事情?
他隆王還在疑惑,他手下的軍法官怒氣沖沖地在吩咐手下準備去看看時,卻看到那邊的騷亂似乎像傳染了一般,迅速向其他地方擴散。
頓時,他隆王立刻感覺有點不妙,連忙催著軍法官速度去處理,并查明情況回報。
不過還沒等軍法官的人離開,就見有軍官從遠處狂奔而來,甚至一把推開外圍站崗的侍衛,急著往里面闖的同時,大聲喊道:“殿下,不好了,殿下,不好了,寶井丟了,寶井丟了……”
按理來說,同樣的事情經歷多了會有免疫性。可這一次,他隆王被接二連三地震驚后,再一次被震傻在那里。心中只是不信,囤積糧草的寶井,嚴密防守的寶井,駐扎精銳的寶井,怎么可能這么快就丟了呢?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剛才還分析得頭頭是道的那些文官武將們,也頓時啞在了那里,一個個張大了嘴巴,怎么都合不攏!剛才他們不是拍他隆王馬屁,而是真得是那么認為,明軍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奪了寶井呢?
誰知他們的震驚還沒完,那名驚慌失措來報警的軍官又大聲喊出了更讓他們感到不可思議的消息,或者也可以說是絕望的消息道:“殿下,那些明軍從南邊向寶井發起的攻擊,說是明國十萬大軍已經攻占了阿瓦,攻占了阿瓦啊……”
他隆王這次倒是沒有發傻,而是身體晃了幾晃,差點就暈倒了。虧得他身邊的侍衛眼疾手快,一下扶住了他,才沒有跌倒在地。不過他雖然是扶住了,可他的那些臣子們,特別是幾個文官,卻沒人去扶,聞聲暈倒在地。
相對于他們,那些臨陣叛變的土司首領,好歹一個個都是領軍的,身體抗性要強一些。聽到這么一個天大的消息,雖然沒暈倒,卻有幾個是跌坐在地,嘴中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剛才的消息,實在太過勁爆,只要是個人就知道,寶井丟了,大軍就危險了,而阿瓦丟了,那這支大軍基本可以肯定難逃一劫,搞不好所有人都會死在外面,十萬明軍的數量,更是沒得打!
就只是這么一會的功夫,大軍在南邊的慌亂的波及面,已經越來越廣了。很顯然,有句俗話應驗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在侍衛的救護下,他隆王回過神來,一把推開那些護衛,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揮舞著手,大聲喊道:“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來啊,把妖言惑眾的賊子拉下去斬首示眾!”
那軍官一聽,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大聲辯解道:“殿下,寶井的潰兵已經有逃過來的,是他們親口所說,殿下要是不信,末將自當讓他們過來稟告。”
他卻不知道,他隆王是抱著僥幸的心理,不希望他所說的是真的。他的這個回答,頓時就擊碎了他隆王的這絲僥幸心理。只是這么一會的功夫,他隆王似乎就一下老了很多。
不過他好歹是能奪取王位的狠人,很快又回過神來,看到混亂已經要波及全軍,便立刻大聲說道:“明軍肯定不會多,大軍立刻開拔,前去奪回寶井,奪回阿瓦!否則,大家都要死在這里!”
雖然他下了這個命令,可這時候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全軍。如果這個時候,大軍都在各自大營,那消息也不可能傳得那么快。關鍵是這個時候,正處于攻城被孟密明軍打擊,所有人士氣低落,都在等待回應休息的時候。
而且,傳言這東西,哪怕是面對面地傳播,但只要中間傳播的人多了,那消息傳到后面,就會越來越變樣,或者說越來越夸張。
“不好了,明軍占領了阿瓦!”
“五十萬明軍,人山人海,一下就把阿瓦給占了!”
“不但是阿瓦,我們的國都都沒了,百萬明軍啊,正往我們這邊殺過來呢!”
孟密的洞吾大軍中,精銳死了一大堆,如今的洞吾軍隊中,數量最多的,只是普通士卒,當然,還有無數的民夫,他們的軍紀自然不會高,甚至完全沒有,一聽到傳言后,就有人怕了。
他隆王的軍令還沒有傳下,有民夫開始跑路,要是跑得慢了,百萬明軍,那是什么概念,一下殺過來,連骨頭渣都不會剩下。
而民夫的跑路,就像多米若骨牌一樣,發生了連鎖反應,帶動了其他民夫四散而逃,緊接著,是那些普通洞吾軍卒,也紛紛丟盔棄甲,不辯東南西北的跑路。
孟密城頭上,之前已經來到城頭的唐王先是看著城下的一地燒焦的尸體,橫七豎八躺滿了的尸體嘔了一陣,而后就意外地發現,城外洞吾大軍亂了,亂得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倒是鄧克虜比較淡定,但同樣洋溢著笑容道:“洞吾兵潰!我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