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阿濟格忽然感覺眼角瞅見了什么動靜,于是,他便轉頭看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頓時就呆住了。
只見官道左邊田地另外一邊,不遠處的山腳,從林子里鉆出了無數的明軍,他們人手牽著一匹馬,一出了林子之后,就翻身上馬,而后就往官道這邊沖過來。不但如此,在沖過來的時候,這些騎軍自動開始編組,明顯五騎,或者十騎為一組,緊挨著并排催馬提速。
“有明軍,敵襲!”一聲狂吼在官道上響起,帶著驚慌,頓時驚醒了很多愣住了的人,包括阿濟格。
這個時候,阿濟格已經來不及多想,為什么那些能吃飽飯的探馬,竟然連這么多明軍隱藏在路邊都發現不了。他大聲喝令著,指揮手下迎敵。
可是,護糧隊行進在官道上,三千人,長長的一條隊伍,這命令傳下去都要時間,一時之間,隊伍頓時就有點亂了。
不過也虧了這些滿清軍隊中有兩千女真精銳,雖然因為混亂沒有收到軍令,可他們中的很多牛錄額真什么的,沙場廝殺的經驗豐富,知道這個時候該怎么做。
于是,一些滿清騎兵便立刻往中間集結,并準備翻沖鋒,為糧車這邊的步軍贏取集結的時間。當然了,也有的滿清騎兵,就那么三五十騎的,就向明軍騎軍發起了沖鋒。
至于那些步軍,有的連忙往中間集結,也有的還推著糧車,試圖往回撤,可這么多人,人心畢竟不一樣,你進我退,你走我擋,很是混亂,一時半會,壓根就無法完成集結。
倒是揚古利這個滿清老將,一直在身邊留了五百人左右的步軍,此時一見,他立刻指揮這五百步軍下了官道,在田地里結陣,準備組織明軍騎軍的沖鋒。
“快,立刻向兩邊鎮江堡求援。”阿濟格在這么短短地時間內,不知覺間竟然已是滿頭大汗,大聲喝令自己的親衛道,“還有,前面湯站堡也去求援。快去!”
邊上的揚古利聽了,也立刻對身邊的親衛吩咐道:“快去,向新義州求援,向多鐸貝勒求援,十萬火急!”
他這話,阿濟格也聽到了,心中稍微有點異樣。之前的時候,他一直嘲笑多鐸的膽小,可如今,明軍竟然真得來了,他又要去向多鐸求援,回過頭來還不知道會被多鐸怎么鄙視!不過終究是要渡過眼前的危機為重,鄙視的事情,現在已經顧不上了。
揚古利在吩咐完之后,又繼續指揮附近的滿清軍卒展開防御,阿濟格反倒閑了點。于是,他便抬頭又看向官道左側的明軍。他發現,明軍騎軍隱隱已經分成了三大塊,成品字形為護糧隊中間沖來。或者是田地上的坑坑洼洼,馬速并沒有提起來,可畢竟有馬代步,離官道這邊已經有點近了。
大清的騎軍,也是三五成群地反沖過去,這些都是大清的勇士,明知道敵眾我寡之下,這種騎軍沖鋒,少人的這方,會兇多吉少。可他們為了讓步軍能贏得布陣的時間,還是毅然沖上去了。這些大清勇士,好樣的!
阿濟格的內心感動才剛升起來,就透過騎軍帶起的塵土,隱隱看到在那山腳下,竟然還在繼續鉆出明軍。這些明軍,并沒有馬匹,很顯然是步軍來的。這明軍到底隱藏了多少人,這一場伏擊戰,他們準備了多久,他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算自己這邊走漏風聲,也不可能這么大規模地埋伏吧,竟然還會有步軍!
腦海中冒出這些疑問,還沒仔細去想一想,田地上的騎軍戰斗,便把他的目光又吸引了過去。
只見明軍中品字形的右側一處較小的騎軍方陣,忽然加速,分隊迎向了大清騎軍,人數上似乎并不占多少優勢,這讓阿濟格松了口氣。可他還沒來及高興一下,因為離得越來越近,就已經看清了那些迎著大清騎軍而來的明軍騎軍,竟然手中都有一把勁弩,就那么平舉著,迎著大清騎軍而去。其中還有一部分,則在馬上立了起來,拉著弓箭,也開始了瞄準。
這一看之下,阿濟格不由得便大罵一聲:“該死的!”
他認出來了,那些手持勁弩的騎軍,是東江軍登萊巡撫手下驃騎營的騎卒,而那些在馬上立起來張弓搭箭的,則是蒙古族人,也只有他們,才能在高速奔跑的馬上有張弓搭箭的本事。
這一下,阿濟格便知道,大清騎軍對上這些明軍騎軍要糟了。這一點,那些大清騎軍顯然也明白這點,有的試圖調轉馬頭,轉個圈逃走,而有的,則盡量伏在馬背上,減少被射中的可能性。
轉瞬間,離得近了,就見明軍的勁弩弓箭騎射,就那么平射而出,大清騎軍這邊,人馬應聲而倒,隨著慣性,摔了一地。只這么一下,大清騎軍,十不存一。
那些張弓搭箭的蒙古族明軍,在射出箭后就飛快地收好了弓,隨即抽出馬刀,這個動作,熟練無比,眨眼間,連貫地切換了武器,和剩余大清騎軍錯身而過時,身子猶如黏在馬背上,躲避著大清騎卒的攻擊,而他們卻輕松拉出一刀,不是對人,而是攻擊戰馬。
只看到這里,阿濟格便知道那些勇敢沖上的大清騎軍,基本上全部完蛋了。
正在這時,揚古利有點沙啞了的嗓門,狂吼著把阿濟格喚回了神,聽著有點氣急敗壞:“快,快把糧食卸下來,堆到陣前去,快點……”
阿濟格聞聲看去,只見匆忙結陣的大清軍隊方陣,前面幾排,混亂間,除了長槍之外,竟然還有長刀,還有長柄錘子等等武器夾雜在里面。
這些在慌亂間,已經顧不得了。阿濟格的視線再往遠處看去,頓時嚇得渾身一哆嗦,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揚古利那么氣急敗壞了。
只見數量最多的明軍騎軍方陣的騎卒,已經沖到不遠處,手里拿著的東西,他看得一清二楚,是明軍的三眼銃!
這一下,阿濟格連忙向身邊的親衛大吼:“快,把糧袋都給搬過去,快搬!”
他的親衛原本緊緊護衛在他身邊,此時一聽,也知道情況緊急,便紛紛下馬,就想就近去搬糧袋。
這時,揚古利催馬下了官道,沖到集結軍卒的后面,大聲吼著:“盾牌呢,快,盾牌上去。”
其實,這個時候,已經有盾牌兵看到情況,沒等命令,就舉著盾牌往第一排跑去。
然而,明軍騎軍沖過來,距離又不遠,也沒受到建虜騎軍的干擾,這些手持三眼銃的騎軍已經沖到了滿清軍陣前面,雖然有滿清弓箭手在射箭,也有人被射倒。但大部分騎軍都成功到達足夠近的距離。
只見這些明軍騎軍紛紛下馬,也不管戰馬如何,一群一群的站在一起,端著三眼銃,銃口對準著滿清軍陣,點燃了導火索。
質量好的三眼銃,有效殺傷距離為三十步,即后世的五十米左右,能殺傷重甲,三十步以外,就只能重創不披甲的。至于百步之外,那是什么鬼……
此時的明軍騎軍,是在距離滿清方陣二十多步的地方下馬,三眼銃的三個管一起引燃,火星閃爍下,滿清軍卒就算再驍勇,也無法用人肉之軀來抵抗三眼銃的威力。他們這些人,渾然忘記了軍紀是什么,紛紛往兩邊躲避,或者就直接蹲下,就想著能活下去。
“呯呯呯”地聲音連續響起,硝煙憑空而出,頓時彌漫了田野上的一大塊地方。
那些集結起來的滿清軍卒,哪怕身披重甲,一樣猶如紙糊,身上冒出一朵朵血花,甚至一些倒霉的人,那些鉛雨噴過來的時候,被噴到了臉上。頓時,那血肉模糊的,估計他爹媽也認不出來了。
五六百人的滿清軍陣,只一會的功夫,就死傷一片,壓根就沒個樣子了。揚古利一見,不由得心頭滴血,不過他還沒得及心疼一下,就見田野中彌漫的硝煙中,一隊隊的明軍騎軍穿了出來,一個個威風凜凜地,一排排地沖向了官道。
沒有騎軍反沖鋒,其實是有,但被專門的明軍騎軍給干掉了;沒有步軍集結成陣對抗,其實是有,但被專門的明軍騎軍干掉了。換句話說,就等于什么對付騎軍的手段都沒有,那能怎么辦?
“跑,貝勒爺,快跑!”阿濟格的親衛慌了,立刻催著阿濟格逃離這里,那帥旗,也丟了不要了。實在是這種情況下,要是扛著帥旗跟著阿濟格后面的話,就等于告訴明國騎軍,這里有主帥在,快來追啊!
揚古利那邊,自然也有他的親衛護著,催著他快跑。可是,他畢竟年紀大了,動作已經沒有年輕時利索,調轉馬頭逃跑時,一時沒有顧及方向,竟然往湯站堡那邊跑去。
明軍騎軍發起沖鋒的地方,是以護糧隊的中間為目標的,長長的一段,如果揚古利往鎮江堡跑的話,還可能逃過明軍騎軍的沖鋒范圍。可他偏偏是往湯站堡方向跑,還跑得晚,沒有逃脫明軍騎軍的攻擊范圍,頓時,掩護在明軍騎軍的沖鋒騎海中。哪怕他的護衛拼死護衛,也終究只是冒了個水泡,然后就沒了。
這一戰,盧象升并沒有親自領兵。和滿清的戰事打到現在,明軍的精銳越打越多,已經用不到他親臨第一線了。此時的他,就站在半山腰那,看著官道附近的戰事。
當他看到曹變蛟領著騎軍按照事先推演的那樣,有目的性的解決滿清的抵抗,只是一個沖鋒,就把滿清護糧隊一沖為二。看著沖過官道的騎軍分別左右繞過一條弧線,向兩側繼續沖擊護糧隊中企圖頑抗的滿清軍卒時,放下了望遠鏡,滿意地笑著說道:“在我軍雷霆一擊之下,建虜所謂的精銳和那些漢軍八旗其實并沒有多少區別。”
魏木蘭聽到,同樣笑著說道:“中丞大人,這話可不對,這區別還是有的。”
“哦,什么區別?”盧象升的心情不錯,當即看著又大了一歲,更為亭亭玉立的魏木蘭問道。
魏木蘭笑得很燦爛,指著官道方向說道:“中丞大人請看,那些建虜精銳在逃命,但漢軍八旗則是蹲在地上,舉著手要投降。”
聽到這話,盧象升看看遠處的官道,點頭呵呵笑道:“不錯,不錯,確實是有區別!”
輕松片刻之后,盧象升知道這場戰事其實并沒有結束,只是開局有利而已。看著騎軍在追殺盡可能多的建虜精銳,看著步軍已經快靠近官道那邊,他便吩咐一聲道:“走,我們也得出發了。”
魏木蘭卻沒動,她此時進入了聊天群,把一段短視頻,也就是騎軍交鋒,明軍騎軍沖過官道,并開始繼續追殺滿清軍卒的這一段,上傳到了群里。
盧象升對此,已經見怪不怪,耐心地等魏木蘭回過神來后,才又說了一聲,領著所有人下山往官道而去。
等他們到達官道上時,這里的戰事已經差不多了。明軍步軍接管了官道這里,所有投降的漢軍八旗,讓他們把兵器都丟了,把官道上的建虜尸體丟下官道,把明軍戰死將士的尸體抬上糧車,受傷的將士在經過簡單包扎后,也扶上糧車休息。而后推著糧車往鎮江堡那邊而去。
在盧象升的馬頭,師監馮德華提著一顆白發蒼蒼的首級,笑著向盧象升說道:“這人叫舒穆祿揚古利,乃是滿清的一名公爵,這份禮物,倒是可以帶回京師用于祭奠忠烈堂的英烈的。”
盧象升一聽,稍微有點意外,沒想到這戰事還能有一條大魚。他點了點頭,而后就傳令,讓騎軍收縮,護著步軍帶著糧食出發。接下來的路程,才是這次戰事能否成功的關鍵!
舒穆祿揚古利,是滿清開國五大功臣之一,隨著野豬皮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也就是說,他對遼東百姓,對蒙古百姓,對朝鮮百姓,對大明關內百姓,都犯下了累累罪行。原本歷史上,他是死于朝鮮軍的伏擊,這個位面上,則是死在了明軍的伏擊中。還在為找不到的